聽玉僧(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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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貞熬到二十歲才出閣,與別的姑娘不同,那些姑娘對男女姻緣的憧憬,多半是對日後幾十年日子的展望。月貞卻沒想到那麼遠。

她的好奇心來於不留神翻到的一本雜書,上頭關於「雲雨之歡」的描述,讓她滿頭霧水,卻麵紅心跳。

出閣前兩天,她嫂子遮遮掩掩關照了她好些話,愈發將她說得蒙頭蒙腦。

她嫂子說:「姑娘,新姑爺要是解你衣裳,你可千萬別害怕,也別叫嚷,給人聽見要笑話你呢。一並連哥哥嫂嫂都要笑話,說咱們家老的不濟事,我當嫂子的也不中用。姑娘臨出閣,什麼也不教給你。」

月貞想著這話,睃一圈眼前這間紅燭暗照的屋子,撇了撇嘴。

她嫂子那番話講得含含糊糊,到底也沒教得明白。其中還算講得透徹的一句便是:

「到時候你隻管睡下去,疼是會疼一點,但不要緊,就跟穿新鞋一樣,起初有點磨腳,穿慣了隻怕你還脫不下來呢。」

說這話時,她嫂子把眼婉媚一轉,赧態盡顯。月貞此刻回想起來,垂眼將裙下一雙大腳看了看。

她未纏足,常年做鞋費料子。嫂子摳搜,進門後不常給她做鞋穿。她腳長得快,穿著幾年前的舊鞋,時時覺得擠腳。

新娘子的衣冠鞋襪都是夫家送來的,那雙鳳穿牡丹的繡鞋穿著難得的合腳。鞋尖還落著點粉紅的鞭炮紙屑,月貞抬起來彈了彈,起身打量這間喜房。

臥房偌大,兩個丫頭在外間伺候,隔著片「囍」紋猩猩氈門簾子,裡外皆是悄無聲息,倒是隔牆之外隱有笙樂。

月貞將窗戶底下油光光的暗紅寶榻扌莫了扌莫,不知什麼木料,雕花繁脞,漆得滑手,迎著窗紗外的朦朧月亮,像一條夜裡的紅河。

她耐心地等著新郎官,心如暗湧,有些隱秘的浪花在月光裡澎湃著。他要是來了,是先與她說話,還是先解她的衣裳呢?

忽聞「咯吱」一聲,外間門開了,月貞一顆心險些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她一手捂在心口坐回床上去,歪著腦袋望盯緊門簾子細窄的縫隙。

緊著「咣當」一聲巨響,她疑心是她的心在狂跳,卻聽見丫頭叫嚷起來,「大爺?大爺?大爺!哎呀流血了!來人吶、來人吶!」

月貞嚇得由床上蹦起來,匆匆掀開簾子一看,外間早亂作一團,丫頭婆子小廝好幾個圈在地上,合力攙著一個人起來。

這屋子霎時喧聲一片:

「快去先告訴太太一聲!」

「先請大夫要緊呀!」

「大爺、大爺您醒醒!哎唷我的老天爺!」

哭嚷聲頃刻將這寂靜的屋子裡裡外外鬧了個通透,月貞打著簾子怔在臥房門口,眼睜睜瞧著她那據說玉樹臨風的新婚丈夫給人抬著朝臥房裡過來。

她貼著罩屏一讓,混亂中瞥見,新郎官並不如傳說中的好相貌,分明長得肥頭大耳麵目猙獰!

不知是媒人哄了她嫂子,還是嫂子哄了她。總之當初傳到她耳朵裡的話是——李家大爺,貌比潘安,才比子建。

當下驚鴻一瞥,她這新婚丈夫的貌顯然與潘安南轅北轍。至於才,無從驗證了,因為次日一早,這李家大爺便嗚呼哀哉,魂飛了望鄉台。

原來新婚之喜,大爺應酬賓客吃多了酒,暈暈乎乎往洞房裡來。進門一個不留神絆著門檻,沉重的身子往前一栽,腦門正磕在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子角上,淌了滿地的血。

月貞好奇與期待的一場雲雨之夢,才做了個起頭,就無情破碎了。

外間血跡未乾,李家當家太太便在人堆裡掩著帕子涕泗縱橫地埋怨:

「我早就說,那桌子要換張圓的,你們不聽我的,耽誤到這會還不換!就是沒換,也不該迎門擺著!如今可好了,我的兒,我可憐的兒吶!天煞了我吧!把我的老命收了去,把我兒的魂放回來,我給他抵命,拿我的命給他抵啊!」

那張髹紅的雕花木床掛著銀紅紗帳,底下人頭攢動,圍著一堆紅衫錦繡的管家仆婦。

昨日之喜,今猶不及,大家都不曾換衣裳,連月貞也還穿著新娘子的衣裙,抹著紅紅的臉蛋,一雙杏眼在人群外不知所措地扇動著。

出了這樣大的事,誰還有功夫顧她?紛紛趕著寬慰太太,「太太哭是哭,還是先趕著將大爺的衣裳換了,叫人預備著裝槨是正事。」

隻聽「咻咻」兩下,太太狠狠吸了吸鼻管子,哭聲減弱了些,「要緊要緊,快,現打是來不及了,先去棺材鋪裡揀一口好料子來。衣裳倒不必換,我兒才做的新郎官,連新娘子的邊都沒挨著就去了,可不得叫他穿著這身衣裳去,在那邊做個妻妾齊全的人!」

太太給一眾背影簇擁著,月貞也瞧不見什麼麵容,隻是她最尾忽然又高亢起來的哭聲,倒是一下提點了月貞。

哪有死了丈夫不哭的妻?

當下月貞醒過神來,窄窄的身子朝前一掙,釵裙拚得叮當響,亂著撥開人群,一把撲跪在床前,將那大公子的屍首連捶帶打,一麵哭嚷起來,「我的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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