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燒(已修)(1 / 2)
桑覺從後車門摔出來,滾下了公路邊長滿苔蘚的斜坡。
那個扮成武克的怪物襲擊了他,以一種他沒想到的手段。
賈森和阿阮還在熟睡當中,駕駛座與後車廂之間有遮擋,老卡爾看不見後麵發生了什麼。
裝甲車一路遠去,狂風夾著驟雨席卷而來,斜坡到處都是凸起的石頭,桑覺吃痛地悶哼幾聲。
他嘗試支起身體,但沒等他抓住什麼穩定身體,就撞上兩根柱子,被動停下。
準確來說,是兩條筆直又長的腿,就像柱子一樣。
而桑覺的額頭,撞到了兩條腿中間的尷尬位置,作為一隻雄性惡龍,他當然知道自己撞到了什麼。
男人本來在對付漫天的飛蛾,沒來得及顧上身後的動靜,等他殺死母蛾轉身已經來不及了,迎接他的不是其它怪物的襲擊,而是一個拿屁股當滑滑梯的……少年。
「……」
桑覺一動不動,第一次不想再做惡龍了。
變色龍多好,就可以在這種尷尬的場合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裝作不存在。
漆黑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抬頭。」
不會把人撞廢了吧……
他會殺了自己泄憤嗎?
桑覺依稀記得滑下來的最後一個畫麵——這個男人隻身刺穿了母蛾肥碩的腹部,那隻母蛾大到能把他裝進肚子裡。
他咬了下唇。
如果隻是打架,桑覺不怕任何人,但子彈這種東西,沒有幾個生物能做到毫無畏懼。
冰冷的聲調再次重復:「起來。」
雨水打在桑覺的臉上,濕漉的睫毛黏在一起,他撐起身體,對上了一雙純黑的眼睛,微微一怔。
男人沒什麼情緒地看著他,瞳孔並不渾濁,也不透亮,如同一片寂靜的海洋,多數時候是平靜的,但似乎暴風一起,就能掀起巨大的波濤,將一切卷進海底。
他的氣息很好聞,很香……想吃一口。
被槍口指著的不開心散了點。
「傷怎麼回事?」
桑覺這才感覺濕黏衣服下的皮膚火辣辣的。
「我被人…攻擊了,從斜坡滾了下來。」
「人?」
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軍裝,雨水打濕的頭發並沒有使他的氣場減弱一分,束緊的月要帶和修長的軍靴很顯人高,桑覺要抬頭才能和他對視。
他有種一種奇怪的直覺——最好別在這個人麵前撒謊。
「我不是很確定。」桑覺抿了下唇,「有人告訴我他死了,但我又親眼見到了活著的他。」
男人扣下保險栓:「傷怎麼回事?」
「我身上都是滾下斜坡的擦傷。」桑覺有些生氣了,「他根本沒碰到我,本來我能打過他的,但是沒想到他突然變出又長又細的觸手偷襲我,才不小心掉下了車。」
男人看著他,似乎在思量他所說的真實性。
桑覺咕噥了句:「是他不講武德。」
男人把槍放回了槍套。
「分裂觸手,是2號裂縫出來裡的類人生物——它去哪了?」
桑覺悶聲道:「在一輛車上,那輛車是要回主城的。」
對方冷淡地問:「什麼車?」
「一輛裝甲越野車。」
「幾個輪子?」
桑覺回憶了下,說:「六個輪子,但隻有四個輪子用來行駛——怎麼了?」
「類人生物的目標從來不是人類個體,它們喜歡前往人類集中區域,進行大麵積汙染。」
桑覺不明白:「但是進城不是會檢測汙染指數嗎?」
「它不用進城。」男人聲音比雨還涼,「你說的車是獵豹k7,時速150,這裡是二號裂縫的邊緣,離主城有五百公裡。」
桑覺:「……啊。」
男人扔給他一卷紗布,一瓶藥:「想回去就快點包紮傷口,過來收拾東西,我們隻有四十分鍾時間。」
「噢……」小惡龍問,「我叫桑覺,你叫什麼?」
「霍延己。」
桑覺身上的傷不重,都是擦傷,但勝在數量多,處理起來有些麻煩。
淡淡的血跡都被雨水沖乾淨了,桑覺渾身透濕,不知道綁繃帶的意義在哪。不過他很快發現,這個繃帶是防水的。
藥瓶裡裝的都是粉末,桑覺猜測可以直接灑在傷口上。
他從小在博士的實驗室長大,除了偶爾抽血實驗留下的針孔,幾乎沒有受傷的經歷……幾乎沒有。
因此他處理傷口的經驗也約等於沒有,繃帶包紮得可謂是拙劣。
等他搗騰好自己,撥開茂密的灌木叢,就看見了霍延己的傑作——
密密麻麻的白蛾屍體散落得到處都是,樹葉上,草裡,布滿青苔的石墩上,無一例外都被燒得焦黑。
如果不是這場瓢潑大雨,它們連屍體都不會留下。
視野的盡頭就是二號裂縫的盡頭,邊緣最窄的部分就像一隻狹窄的深淵巨眼,要彎月要才能滑進去。
而之前桑覺在飛行器俯視到的裂縫最寬處,約等於一座跨江大橋的長度。
七八個殘破的白蛾巢穴攀附著裂縫上岩壁,地上一路過來剛好散落了七隻巨大的母蛾屍體,每一具都被開膛破肚了。
霍延己麵前的是最後一具。
此時,他單膝跪在母蛾屍體前,用刀劃開母蛾腹部。
一具還算完整的人類軀殼滾出來,停在了霍延己的腳尖,四肢時不時顫動兩下。
桑覺來到霍延己身後:「他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
「那,他死了?」
「還沒有。」霍延己的回答出乎意料。
但下一秒,霍延己的槍口就對準這個人,子彈穿膛而出,隻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蹭」,便深深擊穿了目標的頭顱。
這把槍一定裝了消音/器,才讓人死的與子彈一樣悄無聲息。
「現在死了。」
霍延己轉身,冰涼的雨水順著鋒利的下顎線滑落。
桑覺並不怕他。
他知道,躺在地上的這個人剛剛確實沒死,隻是不再是自己了。
從被白蛾母體吞入腹中的那一刻,他的人格就已消亡,身體會成為養分,與母蛾融為一體,他將控製不了自己的意識,也控製不了新的軀體。
他不能再被稱之為人類,到死都隻會兩件事——捕獵進食、對其它生物進行無止境地汙染。
桑覺移開視線,也移開了話題:「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桑覺瞄了眼那處:「就,對不起……剛剛不是故意撞你的。」
他總不能說,不好意思,我撞到你的蛋啦。
多奇怪。
想著怎麼道歉才不會讓人惱羞成怒的時候,霍延己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粗糙的手套磨著白皙的皮膚,脖子上的擦傷被迫拉扯,疼得他想張嘴咬人。
「你乾什麼……」
霍延己摘下手套,給他臉上火辣辣的位置貼了個創可貼。
桑覺愣了一下,因為繃帶太大,他就沒有處理臉上的傷口。
「不要把傷口暴露在空氣中,否則觸碰到你的任何物質都可能造成感染。」
「……知道了。」桑覺乖乖應聲,他是隻聽勸的惡龍。
脖子上纏得亂七八糟的繃帶也被揭開,霍延己重新給他裹了一圈,很服帖,但也很緊,有點痛。
桑覺試圖商量:「不能鬆點嗎?」
霍延己:「不能。」
桑覺:「好吧。」
霍延己扔給他一把匕首:「把白蛾的觸角卸下來。」
雌性白蛾的觸角是鞭狀的,又細又長,有個彎彎的弧度,還很堅硬。
霍延己自己則在肢解母蛾的屍體,將母蛾腹內腔的卵泡裝進玻璃容器。
雖然這裡離裂縫很近,但或許是處於邊緣,桑覺之前聽到的裂縫深處的怪異聲律反而變淡了一些。
他邊解剖邊問:「二號裂縫有多長?」
霍延己:「三百一十二公裡。」
這比一座大型城市的長度還要誇張。
桑覺問:「裡麵有什麼?」
霍延己:「什麼都沒有。」
桑覺不信:「你進去過嗎?」
霍延己:「嗯。」
桑覺不說話了,霍延己是個無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