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尾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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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日記十】

【當初安婭博士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才讓小惡龍重新對人類產生信任,願意變回人類的模樣——但相處沒幾天的002號,卻這麼快就能讓小惡龍產生不自知的依賴。

或許,這不失為一件好事。】

·

桑覺也接到了同樣的電話。

希爾溫和地安撫道:「很少有感染者能撐過三天,卡爾先生已經盡力了。」

桑覺悶悶地嗯了聲:「他死的時候難受嗎?」

「和其他感染者相比要好很多,卡爾先生沒有出現畸變過程,所以走得還算安詳。」

「那就好。」

雖然知道能救老卡爾的可能性不大,但桑覺還是有些失望。

希爾沒說老卡爾死後屍體長出靈芝的事:「卡爾先生在離世之前留了書麵遺囑,將此前珍藏一半酒水無條件贈予你。」

桑覺一愣:「……我嗎?」

希爾嗯了聲:「等你回到主城,就可以去逝者遺物管理處申領了。」

人類真的好奇怪。

有人拿刀抵住朋友的脖子,有人會把生前珍藏的心愛之物,送給才認識不到一周的朋友。

哼。

桑覺憋起一口氣,臉頰像河豚一樣鼓起來,一鬆氣,臉又會變回去,再鼓起來——和栽花瓣一個道理。

原諒,不原諒,原諒,不原諒……

嗯?

又一道腳步朝他的方向走來了,是嗅過的氣息。

包滄掀開隔斷簾進來了:「桑覺,你還好嗎?」

被打斷數數的小惡龍嘆了口氣:「您應該先敲門再進來的。」

「……」包滄左右看看簡陋的隔斷簾,無奈地退出去,敲了敲不存在的門,「叩叩——我可以進來嗎?」

桑覺說:「不可以。」

包滄:「……」

桑覺是開玩笑的。他要學習一下人類的行為模式,免得總被霍延己懷疑不是人。

人類是喜歡開玩笑的生物,他還需要多努力。

桑覺問:「你也是來問科林上校的事嗎?」

包滄走進來,拉過凳子坐下,否定了來意:「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那種情況下,科林上校基本不可能活下來……你能平安已經很讓人震驚了。」

桑覺疑惑道:「那你是有其他什麼事嗎?」

「來看看你。」包滄猶豫了下,「安德被抓起來了,你知道嗎?」

桑覺搖搖頭,霍延己沒告訴他這件事。

「以什麼罪名?」

「侮辱誹謗軍人罪,言語侮辱性騷擾居民罪。」

「性騷擾?」

這三個字桑覺還是明白的,他擰起眉頭,仔細回憶安德說過的話,突然明白了:「他以為我是霍延己的,的……」

的了半天,桑覺也沒找到合適的形容詞。

「他以為你是霍中將的——床伴。」包滄找了個委婉的詞。

「可我和霍延己都是雄性。」桑覺真誠發問,「安德腦子沒有問題嗎?」

包滄抓抓膝蓋,呃了聲:「你沒見過兩個男人在一起的情況?」

桑覺確實沒見過,雖然母星的研究所很大,但也隻是很小的一方天地而已。

他的研究員朋友們每天都很忙,沒空發散春天的氣息。

桑覺陷入沉思:「那麼,兩隻雄性要怎麼交/配呢?」

包滄:「……」

桑覺的用詞有些奇怪,但他也沒有多想。

在包滄眼裡,桑覺隻是個奇奇怪怪、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漂亮小孩。

桑覺決定等某人回來,問問他。

「你來是為了安德嗎?我不會幫他說話的,霍延己也不會聽我的。」桑覺添油加醋地補充道,「他一點都不喜歡我,對我超級超級凶。」

包滄說:「我主要是來和軍官報備傭兵傷亡的事。」

然後順道來看看桑覺怎麼樣了,如果能幫安德一把就更好了。

他開玩笑道:「他這麼凶,你乾嘛還跟著他,跟我走吧?」

桑覺想了想:「因為他好看,還很香。」

包滄:「不能光看臉啊。」

「臉很重要的。」桑覺認真道,「如果是不好看的人那樣凶我,我已經和他絕交了。」

「……」包滄扌莫扌莫自己的臉,哂笑道,「不管怎麼樣,再次替安德跟你道個歉。你們以後大概率不會再有交際了,別太在意他說的話,他是個好人,沒什麼壞心,就是嘴太臭了。」

他有點擔心那些羞辱的言語給桑覺留下陰影。

桑覺反駁:「安德才不是好人。」

包滄一愣:「嗯?」

「我七歲就明白戰爭會死人的道理了,安德卻不明白。」桑覺說,「他的朋友和配偶都是都怪物殺死的,監管者隻是提前結束了他們的痛苦,他卻恩將仇報,不知好歹,倒打一耙,以怨報德……」

……詞窮了。

包滄忍俊不禁:「你說得都對,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智思考。」

「當身邊重要的人遇到了這種事,你總會想,萬一他們就是那千分之一不會因感染失序的幸運兒呢?」

「在往後無數個思念的日夜裡,就會慢慢忘記他們是因為怪物而死的事實,隻記得他們被子彈擊斃的那一霎那,然後某個念頭會在心裡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是監管者剝奪了他們活下去的可能性。」

桑覺抿唇:「人類好奇怪,總會找別人當出氣筒,卻從來不拿自己撒氣。」

包滄哈哈樂了,越來越覺得這小孩有意思。

「生在坍塌之下的,都是無奈的人啊……」

包滄按著自己粗糙的手關節,因為常年使用拳頭戰鬥,手指都變形了:「明知道這種情況不是任何人的錯,但還是要為情緒找個宣泄口,否則在朋友,家人,愛人都接連死去以後,要怎麼活下去呢?」

包滄膀大月要粗,就算坐在那也十分健壯,可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卻輕得仿佛風一吹就散了。

他笑著說:「你一定沒失去過誰。」

隻有這樣,才能在這種環境下活得這麼純粹。

「有的。」

桑覺失去過朋友——在母星實驗室的時候,當時有個研究員因病離世了。

博士和他說,生老病死是人類亙古不變的鐵律,要學會笑著麵對。

還有新朋友老卡爾。

雖然老卡爾沒說過,但桑覺看到過他蓋在桌上的照片,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他是隻聰明又貼心的小惡龍,不會去戳別人的傷口。

老卡爾的家人一定不在了,可他卻也活得很寬容,沒有苛責任何人。

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桑覺想。

科林長得俊秀斯文,性格卻大大咧咧。包滄看起來很粗糙,但卻會有很多細膩的心思。

人類多樣性。

包滄問:「你知道我最嫉妒誰嗎?」

桑覺搖頭。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就算人類已經很少了,也仍然是掰著手指頭數不過來的數量。

他有點不舒服,身體好像突然被煮開了,很燙,腦袋在慢慢下沉。

「你還有在地下城的記憶嗎?」

桑覺不是第一次聽到地下城這個地方了:「我不是在地下城出生的。」

包滄驚奇地謔了聲,他在桑覺身上感覺不到一點危機意識,之前還在猜桑覺是不是年紀很大才被送到地麵來的孩子。

「那你一定不知道那裡的環境,很安全,也很溫馨。雖然我們沒有父母,但會和同期的孩子分配到同一個班級,一個班級就是一個大的家,老師就是我們的『父母』,一大波孩子一起玩樂長大,就和家人一樣。」

包滄回憶著,顯然對那段日子記憶尤深:「從出生起,我們就會被灌輸一種理念——我們的出生是為了延續文明。老師會不斷給我們觀看兩類影片,一類是地表惡劣的生存環境,充滿死亡與犧牲……還有一類,是幾百年前史前文明的平和輝煌。」

然後老師會告訴孩子們——你們是背負使命的一代人,你們要永遠記住人類文明曾經的輝煌,然後再創昔日的輝煌。

「等到十歲左右的時候,絕大部分男孩都會被送往地上,隻有很少一部分可以通過考試留在地下,成為老師或工作人員。」

包滄的聲音跟催眠曲似的,桑覺越來越困,卻又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他問:「那女孩呢?」

包滄說:「女孩則有一定的選擇權,她們可以選擇和男孩一樣,前往充滿危險的地麵,也可以留在和平的地下度過一生,但有一定的代價。」

桑覺明白了:「為了繁衍。」

任何種族不想滅亡,繁衍都是第一剛需。

包滄沒說的是,所謂的女孩選擇權,其實也不過是另一種別無選擇。

在十歲之前,所有孩子的思想都是木偶,是可操縱的。

桑覺唔了聲:「你是嫉妒能留在地下的那些女孩嗎?」

「當然不是。」包滄樂了,隨後真心實意地說,「我嫉妒歷史影片裡、生在史前文明的那些人。」

特別是來到地麵、感受到生存的殘酷以後。

一麵是歷史影片的美好文明,一麵是擺在麵前數不清的怪物。

太割裂了。

桑覺不理解:「他們都已經死去很多年了。」

「可他們確實很值得嫉妒啊……他們活得那麼自由,有那麼多選擇。」

他們可以荒唐頹廢、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也可以努力學習在擅長的領域發光發亮,或許做一個平凡而普通的人,度過平淡的一生。

而生在坍塌之下的人,隻有生存與死亡兩個選項。

桑覺不知道嫉妒是什麼感覺,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嫉妒已經死去很多年的人。

人類真的太復雜了,這顆星球上的人類也比他在母星實驗室的朋友們復雜太多。

暴雨砸在窗台上,劈裡啪啦地響,但即便是這樣猛烈的暴雨,也有掩蓋不住的聲音。

「你聽到外麵那些槍聲了嗎……」包滄忍不住點了根煙,「太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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