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血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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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所有的困難和煎熬竟都及不上這句話的威力。

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傅建庭本就不堪重負的脊梁終於被徹底壓塌,他徹底垮了下去。

傅建庭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暈得過去,隻是再次醒來時,麵前的場景已經變成了醫院。

還是那間熟悉的病房,他上次心髒病發作住過的地方。

頭頂的輸液架上掛著不知名的液體,正順著透明的軟管一滴滴流進他的身體。

傅建庭強撐著坐起身來,剛坐直,就看見了不遠處的單人沙發。

心口驀然一痛,他突然想起來,上次自己心髒病發作住院,傅沉澤晚上就是睡在那個沙發上陪著自己。

那時候傅建庭剛知道他和傅霜遲的事,正生他的氣,不願意看見他,因此連睡覺都刻意背對著他。

傅沉澤也什麼都沒說,隻是安安靜靜地陪著他。

但其實傅建庭知道,晚上的時候他過來給自己掖過被子,還站在身後和自己說過,「爸,對不起。

」隻是那時的傅建庭惱極了他,自然不會有任何的回應。

從那以後,他們父子就疏遠了。

他們也再沒挨過這麼近的距離。

其實這麼多年來,除了和傅霜遲那件事,傅沉澤一直都做得很好。

從小再嚴格的要求他都能做到。

他在傅沉澤十歲時就告訴過他,「將來你是要承擔起傅家的人,你要努力,你要事事優秀,你要爭第一,決不能被別人比下去。

」傅建庭知道他聽進去了。

但後麵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他為什麼會喜歡霜遲?又為什麼會想開車撞死晏秋?每次想到這兩件事,傅建庭就覺得自己似乎根本不認識這個兒子。

但說起來,他似乎也從未好好去了解過他。

他們父子之間從來就是命令和服從,要求和執行,甚至在知道他和傅霜遲的事時也隻是指責,覺得他違背倫常,丟傅家的臉麵,可是卻從未去探究過原因。

還有他和晏秋。

為什麼他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是,「你會後悔嗎?」又為什麼要拉著晏秋一起死?他的大兒子於半個月前死於江底,他的二兒子和他疏遠離心,他的小兒子在監獄裡。

沒有人會為他解釋了,所以傅建庭想,他會不會到死也不知道原因?想到這兒,他又想起了晏秋。

還是在這個病房。

他想起上次他住院時晏秋消失了很久,他那時覺得晏秋太過冷漠,但後來卻聽老爺子說當時晏秋也在做手術,和自己就隔了六樓。

想到這兒,傅建庭隻覺得心中痛意更甚,如有刀割。

於是他伸手拔掉了右手手背正在輸液的針頭,因為拔得太急,針頭不小心劃破了手背,細小的血珠瞬間冒了出來。

不過傅建庭也不在意,任由成串的血珠順著手背滑落,有幾滴落在了雪白的床單上,很快就凝成乾涸的血跡。

傅建庭把手背在床單上隨手抹了一下,然後起身向外走去。

此時已是淩晨,醫院的走廊很是安靜,隻有護士站的值班護士偶爾會發出輕微的響動。

傅建庭沒有乘電梯,而是來到樓梯間,扶著樓梯的扶手,一步步向下走去,踩著月色來到了十二樓。

十二樓的環境明顯和樓上有了區別,沒有了上麵的奢華安靜,瞬間變得擁擠嘈雜起來。

傅建庭不知道晏秋曾經住的是哪個病房,因此隻能透過門上的那一小塊玻璃窗,一個個往裡看。

裡麵有的是雙人間,有的是三人間,病床之間放著低矮的陪護床,陪護的家屬就蜷縮在那上麵。

但無論病房多麼擁擠,每一個病人旁邊都是有家人陪著的。

那晏秋呢?當時也有人陪著他嗎?傅建庭佝僂著背,一邊走,一邊探頭向裡看。

已經過去了太久,傅建庭也知道自己如今的關心有多多餘。

但他還是控製不住地開始回想,晏秋當初住的是哪個病房?做手術的時候他害怕嗎?手術後又是誰照顧的他?為什麼寧肯自己做手術也不告訴家裡?想到最後一個問題時,傅建庭自己都覺得可笑。

為什麼呢?大概就是老爺子所說的,他的親生兒子十幾天沒有消息,他既不著急,也沒有想著聯係,看見他回來的第一件事也不是關心,而是質問他為什麼沒有來醫院看自己?哪怕到了今天,晏秋在他腦海中的形象依舊模糊不清。

前二十年他沒有長在自己身邊,後來好不容易回來了,自己甚至沒有好好看過他一眼,沒有單獨和他聊過天,沒有問過他的喜好,也沒有和他談過未來的打算。

他甚至連姓都沒給晏秋改回來。

難道是沒有時間?當然不是,他隻是不在意罷了。

他深知前二十年的人生對一個人的影響,所以早早就在心裡給晏秋做了評判。

他給不了自己助力,未來也不會有太大的出息。

讓他去公司也不過是看在血緣的份上給他一口飯。

後來對他的看重更多的也是因為黎先生。

所以他的孩子到底長什麼樣呢?傅沉澤走完所有的病房,有些疲憊地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回想,但哪怕他絞盡腦汁,也始終拚湊不出晏秋的模樣。

他抬手捂住眼睛,眼前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耳邊再次響起助理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現在的結果就是你想要的嗎?你會不會後悔?你會後悔嗎?」一開始是助理的聲音,可是沒一會兒就變成了傅沉澤和晏秋的聲音。

他們在他的耳邊一刻不停,一遍又一遍地問道:「你會不會後悔?你會後悔嗎?」「你會不會後悔?」「你會後悔嗎?」……查夜的護士從旁邊的病房出來,看見走廊的座椅上坐著一個年過半百,穿著病號服的老人,雙手捂著眼睛,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於是連忙走了過去,「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睡覺?你是哪個病房的?」然而老人卻並沒有回音,隻是肩膀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你……」護士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老人終於放下了捂著臉的手。

護士看見他的臉,瞬間啞了聲。

本來從他花白的頭發和佝僂地背來看,還以為是位老人,但一抬起頭才發現,其實他並不老。

看起來不過四五十歲的模樣,麵容儒雅端正,若是再年輕幾歲,其實還稱得上是一個美男子。

隻是不知為何,滿臉的淚痕。

「你沒事吧?」護士問道。

然而男人始終沒有回答,隻是捂著臉,似乎想要掩飾自己的狼狽。

護士第一次看見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哭成這樣,仿佛世間所有的悲苦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我送你回病房吧?」護士小心翼翼地問道。

男人依舊沒有回答,隻是捂著臉,嘴裡喃喃自語。

護士聽了很久才勉強聽清了一句,似乎是,「我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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