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聽(2 / 2)
祀寂生指尖一瞬繃緊,睜開眼看向燈希,鮫人天生冰冷的體溫似乎在這一秒,開始升溫發燙。
燈希翻身趴在大鯨的背上,伸出手去夠藍鯨背上的小魚小蝦,這是剛才噴出的那股水柱裡攜帶的,他抓住自己觸手可及的小魚,盡管遠處還有更大的魚。
燈希大方地放到銀尾手邊,雪腮壓著白臂,「小啞巴,我想毀約了。」
祀寂生半撐起身體,看了眼手裡的小魚,目光沉沉地看向燈希。
卷曲的長長金發散亂在燈希的後背、手臂、臉側,他認真道,「我不要那一百條魚了。」濕漉漉的眼瞼微彎,笑容在燈希精致的眉眼裡綻放開,露出了唇角的小梨渦,「小啞巴,我們一起找新巢穴吧。」
「找一個你喜歡,我也喜歡的。」
銀尾長久地沉默,沒有意義的事,他一定會離開,而藍鮫離不開大海。
良久,祀寂生微微頷首。
燈希雀躍:「那我們找什麼樣的巢穴呢?我喜歡會發光的,我們可以找一隻熒光水母……」
祀寂生低垂下頭,開始處理那隻被塞過來的魚。
燈希邊說,邊接過小啞巴遞過來的魚肉,「隻要能呼喚大鯨,以後即使我不在巢穴裡,你獨自出門,也會很安全。」
「隻要大鯨不是在睡懶覺,它聽見了一定會來的。」
燈希說乾就乾,詢問道:「小啞巴,你是天生說不了話嗎?」
祀寂生搖頭。
燈希:「那是因為受傷?」
祀寂生搖首。
燈希歪了下頭,「那是為什麼?」
祀寂生薄唇緊抿,沒有表態。
既然不是天生就說不了話,聲帶也好好的,燈希困擾了一會兒,試探著問,「那是你不想說話嗎?」
祀寂生頷首。
燈希鬆了一口氣,「沒關係的,不想說就不說好了,那你應該會唱歌吧。」
祀寂生疑惑地攏了攏眉。
說不出話難道不是也唱不了歌嗎?
燈希覺得自己的邏輯沒有絲毫問題,他們人魚一族,自古以來破殼而出的小人魚,它們說得第一句話根本不是什麼人魚語,而是歌聲。
能讓大海回應的歌聲。
唱歌對於人魚來說,是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的事。
終於,燈希從祀寂生的沉默裡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小啞巴,你該不會不會唱歌吧?」
祀寂生點頭。
燈希不敢置信。
所以說,小啞巴究竟是在哪裡破殼出生的,怎麼一點人魚的傳承都沒繼承到?
流浪這麼多年,連歌也不會唱,這也太可憐了。
燈希苦惱地想了想,眼睛一亮,「小啞巴,我們先閉上眼,等待。」
藍鯨在大海裡緩慢地向前遊著,海麵上隻有他們這一艘孤舟,渺小卻並不冰冷,星星點點的光亮點綴著夜空,海風吹過時,低淺的輕哼突然響起。
沒有任何語言。
它雜亂無邊,隨心所欲,卻又曼妙如灑在海麵上的月華,清透,潔淨。
當海風離開,歌聲又戛然而止。
燈希想把他與生俱來的能力,解釋清楚給什麼都不懂的銀尾聽,「我們的歌聲就像風,它想吹就吹,想在哪停就在哪停。」
「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都是隨心的,精心準備反而會毀了我們的天賦。」
從來沒有歌唱過的元帥麵對燈希的鼓勵,實在有心無力,祀寂生正想搖首拒絕,燈希卻突然牽住他的手。
「小啞巴,不要猶豫,不要害怕,也不要畏縮,這是我們生來就有的能力,你隻需要跟隨大海,去找回它。」
祀寂生望進燈希堅定的雙眼,藍眸清透,像大海的顏色,而大海最能包容一切。
海風在這一刻又徐徐吹起,無意義的低哼跟隨著海風一同響起,又漸漸吹遠。
祀寂生的心理障礙是那一個一個人名,當脫離了熟悉的星際語,不發出任何一個字音,隨心隨意的低哼卻恰好減輕了他麵對的成本。
因為很久沒正常說過話,他的聲音格外沙啞,連帶著哼出的腔調也格外嘈雜難聽,像一個成年人在咿呀學語,也像一個怪物在嘶吼。
祀寂生並不是個盲目自信的人,他有自知之明,能發出聲音,邁出第一步就很好了。
「很好聽。」
祀寂生一怔,緩緩睜開眼。
燈希眉眼彎彎,再次重復。
「很好聽,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