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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孟鳴之。

是他!是他在秘境中———「餵,別看了。

」沒骨花察覺到梵樓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伸手拉了拉那片垂落下來的沁血衣袖。

「別忘了宗主有多厭惡你,把眼神收一收!」梵樓艱難地收回視線,漆黑的眼睛彌漫著一層血光:「是他——」「對,就是他。

」沒骨花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已經瞧見了,就不要再問了。

」「……以後啊,你看他的機會,怕是比看我們這幾個長老的機會都多!」沒骨花話音剛落,就察覺到身邊的男修發出了低低的悲鳴。

她眼疾手快地扯住了梵樓,一個閃身,躲在了杏花樹後。

臨月閣前的沈玉霏似有所覺,抬頭望了過來。

「怎麼了?」孟鳴之笑著轉頭,也望向了合歡宗內開得熱烈的杏花樹林。

他眼裡劃過一道驚艷之色,「可是有什麼要緊事?」沈玉霏的視線落在幾朵飄飄悠悠墜落地麵的落花上,好不容易平復的心緒再次翻湧起來。

梵樓……梵樓。

為何,他無法對梵樓下手?為何,他要對梵樓下手?沈玉霏扶額悶哼一聲。

孟鳴之麵露異色:「沒事吧?」說著,就要伸手攙扶沈玉霏的手臂。

卻不想,本該對孟鳴之極為信任的沈玉霏側開了身子,本能地身開了那隻伸向自己的手。

沈玉霏微垂著頭,茫然又痛苦地望著在眼前晃動的發絲,低聲喃喃:「無妨。

」「可是修煉出了合子?」孟鳴之懸在半空中的手龍尬地收了回來,輕咳一聲,繼續追問。

沈玉霏依舊是搖頭。

他的視線停在杏花樹上,怎麼都挪不開。

那樣紅的花,簡直像血一樣…血?沈玉霏腦海中兀地出現了一灘粘稠的血跡。

一個人在地上瘋狂地掙紮。

那個人回頭了頭。

是……是孟鳴之。

是孟鳴之嗎?沈玉霏茫然地眨了眨眼。

孟鳴之見狀,不再多問,好生囑咐了他幾句,轉身離開了臨月閣。

隻是,孟鳴之離去後,麵上溫和的笑意分崩離析。

怎麼會……沈玉霏怎麼還會躲著他?!明明,已經灌下了愛恨顛倒的藥丸,明明已經做了那麼多的努力。

沈玉霏應該對他毫不設防才對!孟鳴之的神情因憤怒而扭曲。

他要的,是一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沈玉霏,而不是現在這個,時不時會生出抗拒之心的沈玉罪。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孟鳴之絕不會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他隻會懷疑灌進沈玉霏嘴裡的丹藥。

……都是廢物!而扶額回到臨月閻內的沈玉霏,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臥榻上。

那麵被梵樓砸出印記的牆壁映著月光,鮮血在地上凝結成了可怖的疤痕。

沈玉霏怔怔地注視著那塊血跡————隻需要一丁點的靈力,他就能將臨月閣恢復如初。

可鬼使神差間,沈玉霏沒有這麼做。

他甚至連靈氣都沒有凝聚出來。

銀月的清輝靜靜地鋪灑在地麵上。

沈玉霏脫了玄袍,著一身雪白的裡衣,抱著雙腿蜷縮在了床榻上。

他扶額的手,逐漸用力,指尖生生摳破皮肉。

粘稠的血跡順著眉眼滑落,在眼尾留下了妖冶艷麗的痕跡。

沈玉霏麵無表情地睜著眼睛,試圖在疼痛中尋找一絲清明。

……他覺察出了異樣,卻無從下手。

身體沒有損傷,神識沒有異樣。

到底是什麼變了?沈玉霞顫顫巍巍地放下了染血的手指,手腕翻轉,那柄曾經割破梵樓手腕的匕首重新出現在掌心。

世界上,沒有什麼比疼痛更能讓人清醒了。

這是沈玉霏自幼學會的道理。

他抬起蒼白的手腕,刀鋒一閃,鮮血噴湧而出。

梵樓的手腕傷在哪裡,他的手腕便也在同樣的位置多出了一道血痕。

鮮血很快染紅了雪白的裡衣。

沈玉霏平靜地注視著翻出傷口的血肉,靈力暗暗湧動。

……一無所獲。

他身上沒有任何的異樣,完全沒有。

難不成,真的是錯覺?沈玉霏頹然丟開匕首,任由手腕淌血,雙臂再次抱住了膝蓋。

恍惚間,他進入了夢鄉。

「啊——」男人嘶啞的叫聲不絕於耳。

朦朦朧朧間,一道漆黑的身影出現在了沈玉霏的眼前。

那人影在地上痛苦地痙攣,鮮血從他的身上源源不絕地湧出來。

不,不僅有鮮血,還有沾著碎肉的骨頭……「梵——」沈玉霏喘著粗氣驚醒,發覺自己依舊躺在臨月閣的床榻上。

雪白的床紗在風中搖曳,淡淡的血腥味被暗香取代。

黃鶯已經來過了。

梵樓砸壞的牆壁恢復如新,床榻前也擺上了供他洗漱的一應物件。

沈玉霏晃了晃頭,雙手撐著身子坐起來。

他的手腕上光滑如初,那道七首劃出來的傷痕已經愈合了。

這便是修士。

沈玉霏的唇角多出一抹譏諷的笑意。

不像凡人,身上若是多出了一道傷痕,不知多久才能好呢。

所以,疼痛也不像以前那麼管用了。

沈玉霏想,或許自己得尋新的法子——「宗主。

」不容他細想黃鶯推開了臨日閣的門個容他細想,黃鳥推開了臨力高的門。

劍婢抱著沈玉霏沉甸甸的長劍,小心翼翼地跪在了床榻前。

「什麼事?」沈玉霏收斂了心中紛亂的思緒,隔著床帳打量黃鶯。

陰冷的視線宛若實質,凍得劍婢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但她還是咬牙開了口:宗主,玉清門向我們遞了拜帖。

沈玉霏麵色一凜,素手平攤:「拿來。

」黃鶯忙不迭地將拜帖從懷中取出來:「送信的玉清門弟子說,孟道友,孟道友怎麼說,都是玉清門的人。

」「……他們想要接他回去。

」沈玉霏聞言,拆拜帖的手一頓,唇角微勾,妖氣橫生。

他不假思索道:「做夢!孟鳴之進了我的忘憂穀,就是我忘憂穀的人!」言罷,忽地渾身一僵。

他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那一絲隱藏得極好的違和感,重新被沈玉霏捕捉到。

啪!r/>黃鶯嚇得差點抱著劍從地上跳起來:「宗主?」「你……先下去。

」沈玉霏抱住了頭。

孟鳴之。

孟鳴之……他的情緒好似不受人控製,伴隨著孟鳴之這個名字的出現,心裡開始瘋狂地翻湧親近的情緒。

可那樣的情緒真的是他的嗎?沈玉霏眼底劃過深深的迷茫。

他的情緒被人控製了?怎麼可能!沈玉霏眸色一慶。

他對所有人的感覺都是一樣的。

他痛恨《白玉經》帶來的情毒,痛恨每月十五受製於人,痛恨痛恨梵樓?思緒落在梵樓身上的剎那,沈玉霏的心兀地一痛。

那絲疼痛來得太過突然,毫無邏輯,消失得更是悄無聲息。

沈玉霏甚至無法確認,那絲疼痛是否真實存在過。

他疑神疑鬼,像是要瘋了。

沈玉霏在空無一人的臨月閻裡,赤足搖搖晃晃地撲向博古架。

他瘋瘋癲癲地將合歡宗歷代宗主收集的秘籍與寶物盡數翻了出來。

紛亂的靈力隨著寶物的出現,爭前恐後地湧向他的身體。

沈玉霏的唇角掛下一道血絲,卻毫不在意,隻赤足在博古架間來回穿梭。

沈玉霏沒日沒夜地找了整整三日。

……一無所獲。

從古至今,但凡受到操控的人,必有詭異之處。

哪怕是最好的奪舍之術,被奪舍之人,都會生出記憶無法連接,或是意識頻繁模糊的症狀。

沈玉霏的記憶很完整,意識更是沒有頻繁地模糊。

不是奪舍。

他按著自己的心口,自打成了合歡宗的宗主,頭一回生出了濃濃的無力感。

這樣的無力感,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

沈玉霏丟開一本沾了不知多少人鮮血的秘籍,周身靈力湧動,身上白色的裡衣浮動起來,仿佛朵盛開在廢墟中的白蓮,渾身上下彌漫著難言的脆弱。

難道,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嗎?所有的可能都被除去,那麼剩下的,就是真相了。

沈玉霏陰沉著一張臉,低頭看向了自己攤開的手掌。

/>那絲不對勁的感覺,隻在瞬息間出現了幾次。

倒是真有可能是幻覺。

但如若不是幻覺呢?沈玉霏不敢細想下去了。

此時此刻,他已經覺得自己是個瘋子了。

「不行……」沈玉霏深吸了幾口氣,衣袖一揮,散落滿地的秘籍與寶物重新回到了博古架上。

他咬牙戾嗬:「百兩金!」合歡宗長老,百兩金,於秘術上,有很深的造詣。

身著紅衣的女修很快出現在了臨月閣前。

百兩金徐徐跪在地上:「宗主。

」她不似黃鶯那般局促,隻在瞧見沈玉霏白得有些不正常的麵色時,眉宇間浮現出了擔憂:「宗主……」「你可知道,世上有什麼秘術,能改變人的情緒?」沈玉霏直截了當地問。

百兩金愣了愣。

她以為沈玉霏喊自己來,是要將什麼秘寶給孟鳴之,卻沒料到,聽到的是這麼一句話。

百兩金麵露茫然:「宗主,人都有七情六欲,這……情緒所係,乃是心。

心如何,情緒便如何。

」「難不成,真沒有方法能操控人的情緒?!」他麵色陰沉地追問。

「宗主是說,開心的時候,哭,難過的時候,笑?」百兩金緩緩開口,「這不是瘋子嗎?」沈玉霏麵上的所有情緒都在聽到「瘋子」二字時僵住了。

「是啊,瘋子……」他恍然,「瘋子不就是這樣嗎?」言罷,擺了擺手,讓百兩金離開了。

沈玉霏自然沒有瘋。

或許,真的是他多心了。

又過一月,玉清門長老如約來到忘憂穀外,說是要見叛出宗門的孟鳴之。

恰逢每月十五,沈玉霏身上情毒爆發之日。

沈玉霏焦躁地在臨月閻內踱步。

他身上燃著欲/火,心裡更是烤著一把火。

沉默寡言的梵樓出現在了沈玉霏的眼前。

一個月未見,梵樓似乎清瘦了不少。

沈玉霏腳步微頓,愛恨顛倒的藥丸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操縱了他的情緒。

綿綿的恨意在心底滋長。

沈玉霏望向梵樓的目光逐漸染上了猩紅。

他顫抖著抬手,靈氣不受控製地凝結成了匕首。

br/>梵樓就像是一個引線。

沈玉霏平靜如湖水的情緒一旦對上梵樓的雙眸,就在頃刻間迎來了一場瓢潑大雨,湖水翻滾如油井。

「滾……滾!」他用左手死死地攥住了試圖抬起的右手。

靈力也從沈玉霏的身上迸發而出。

梵樓被轟出了臨月閣。

不要……不要過來。

沈玉霏不知自己為何會對梵樓生出無盡的恨意——那些恨意起初還很含蓄地湧動,仿佛在說,焚樓這個人出現在他的眼前,也不是不可以—————隻要靜靜地站在那裡就好。

沈玉霏可以忽略梵樓。

他……明明可以的。

「滾……滾啊!」可平靜的恨意下,是山呼海嘯般的癲狂。

沈玉霏發絲散亂,死死地盯著梵樓。

此情此景落在任何人的眼裡,都是他恨透了梵樓的模樣。

梵樓亦是如此想。

傷還沒好透的男人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

他咳出的血染紅了麵上的白紗,望著沈玉霏,苦笑邁步:宗主……今日是十五,讓屬下……讓屬下幫你……「滾……滾!」沈玉霏的右手狠狠一顫,左手也快要不聽使喚了。

恨……恨……恨!他恨梵樓。

他要梵樓死!沈玉霏的腦海中隻剩下這個念頭,唯獨一點零碎的本能,還在試圖掌握身體的掌控權。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

他明明那麼厭惡梵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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