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蒙古國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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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醉酒,抵足而眠。

紅日初升。

半醒未醒之際,顧惜朝頭痛欲裂。

視野朦朧中,草原金紅的晨光如珠簾般撞進眼眶,映出盛年半張微斜的端昳臉龐。少年人臉色漠然寡淡,聲線微壓,音色宏而沉,咬字自帶一股慢條斯理的含笑情態:「窩闊台昨晚抓的人就在帳外。」

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顧惜朝徹底醒了。

殘餘酒液芬芳的酒盞還散落在桌邊。

昨夜一場近似友人般的歡談,那些抵心以交的月光,調笑摻真的妄語,在盛年的這一句話中轟然破碎。

顧惜朝又記起了這個冰冷的事實:他可是來刺殺……他的。

『窩闊台昨晚抓的人就在門外。』

隻要盛年見到帳外的天下第七,稍一審問……顧惜朝在心底又一次慘笑。

他本還套著層偽裝,借此獲取盛年的信任,不至於叫盛年嚴酷相對。而現在,他連這張虛假的麵皮,都要保不住!

顧惜朝一時難以呼吸。

仿佛魂魄摻著血和泥,被一隻無情的大手肆意揉碎。

事到如今,顧惜朝自己都分不清,他懼怕和痛苦的,到底是身份暴露後會得到的悲慘下場,還是在那之後,要麵對盛年失望冷漠的目光?

他人生唯一的伯樂,予他信任、予他重用、予他友誼和理解的伯樂。

他顧惜朝唯一敬佩的人,唯獨不想被失望以對、棄若蔽履的人!

顧惜朝啊顧惜朝,遠赴蒙古之前,那個雄心壯誌的你,有沒有想到你會有這麼一天?

顧惜朝心中悲哀自嘲。

「人抓到了?」顧惜朝維持著最後的體麵,假作從慢慢從睡夢中清醒,「和他接頭的是誰,審出來了嗎?」

盛年在床邊居高臨下,欣賞夠了他好用的下屬自我掙紮的模樣,大為寬容道:「昨夜並沒有什麼混進來的小賊,是我讓窩闊台配合我做的一場戲。」

什麼?

為什麼?

竟然是戲!

幸好是戲。

真的隻是一場戲?

……為什麼連我也瞞著?

顧惜朝內心狂風驟雨,百轉千回,劫後餘生之外仍有些驚惴,麵上隻淡然問道:「那帳外抓到的又是誰?」

盛年道:「我蒙古大計方定,北征在即,出發之前,我總要替鐵木真清理點小蟲子,才好放心出發。看,昨晚那麼一誘,果真有不夠聰明的諜子自己跑來,對著樹樁一頭撞死。」

「也不知道是黑鷂司哪隻蠢鷂子中了你的計。不過,聽你的意思還有點嫌棄?」顧惜朝笑得很淡,「看來是這些諜子不夠知心,沒能跟你鬥個三百回合再落網,讓我們若相大人沒能看成好戲!」

「不,」盛年一對狹長的丹鳳眼輕飄飄落在顧惜朝身上,又掀動鴉睫移開,雙掌相擊一下,滿意贊道,「我對這場戲很滿意!」

直到很久以後,久到顧惜朝成為大匯的顧相,他回想今日對話,才明白盛年口中的這場「戲」,指的到底是哪一場「戲」。

以及,「戲」的主角……是誰。

日頭微高,草原上傳來幾聲鷹啼。

目送顧惜朝離開,盛年起身,雙手負在背後,抬步轉到帳子後方,掀起厚重隔光的簾子,進入其中。

一個人。

蠶蛹一樣蜷在地上的人。

一個渾身沒有一根綁繩,表情卻痛苦得還不如將他綁了的人!

「天下第七——文雪岸?」盛年走到這個人跟前,徐徐問道,「你知不知道一個道理?」

天下第七虛弱道:「什麼道理?」

盛年道:「名頭越大,就越招人打。」

他說名頭,卻不說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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