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聖戰(七)(2 / 2)
想到這裡,此前因大勢裹挾著承諾前來輔助的一個黃袍女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道:
「秋山仙子,我此前受傷嚴重,此刻恐怕難以支撐,要不…要不我在場下…為諸位助威?」
秋山仙子一愣,她想過有人要退出,但沒想到是眼前這人,眼前的這讓是她堂妹:
「你不是受傷最輕的一個嗎?」
黃袍堂妹老臉一紅:
「啊,剛才我自修時,又再次受到反噬,此此刻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秋山仙子哪裡不清楚堂妹的想法。
哪裡有什麼自修反噬。
不過是不想陪陳平冒險而已。
不過她尊重任何人的自由,待確認留下來的三個都是心甘情願之人後,她抬頭看了一眼快要走到第二關入口處的陳平,鄭重道:
「諸位,入位」
「為陳道友護法」
天梯裡的陳平頓感腦海中出現了幾股隨時待他提取的感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道場中央盤腿而坐在特定輔助位置上的秋山仙子幾人。
心想這天梯還挺有趣的,居然可以這麼簡單地共享他人的感悟。
陳平摒棄雜念,繼續拾階而上。
很快出現在了第二個平台之中。
第二個平台是一座簡簡單單的涼亭,涼亭中坐著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陳平在老者對麵坐下:
「老人家,如何稱呼?」
陳平隨口問,他不指望老者會回答,因為他看過秋山仙子的闖關畫麵,秋山仙子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但老者並沒有回答秋山仙子的問話。
以至於到目前為止,沒人任何人知曉這老者叫什麼名字。
不曾想,老者見陳平坐下,卻看口道:
「小友不錯,一眼就勘破了虛妄,看到了老夫的本體所在」
嗯?
啥玩意?
這下輪到陳平傻眼了。
什麼本體?
這才想起秋山仙子闖關的畫麵中,老者是坐在涼亭中間的,秋山仙子也是在涼亭中間和老者對話。
而他剛才進入涼亭時,看到涼亭中間的蒲團、茶幾樣樣齊全,還納悶過老者為何不坐在涼亭中央,反倒是坐在了一根柱子的角落裡。
這麼看來,涼亭中央有障眼法?
可自己剛才進入涼亭時,並沒有看到中央有障眼法的老者幻影啊。
…我什麼也沒做啊。
『莫非這障眼法沒有超出我的陣法造詣極限?』
陳平猜測多半是這樣。
這一關是陣法關,所以陳平在剛進入平台,陣法啟動的那一刻,就曾試過破方錐,破方錐在這裡是失效的,故而勘破虛妄不可能是破方錐的功勞。
至於破方錐為何失效,陳平猜測多半是因為是天梯的緣故。
這天梯,一看就是來自於靈界修士的手法。
此刻,陳平表情上沒有明顯變化,接下來還需要具體看看該如何破陣。
不過既然對方贊揚了,陳平不介意裝一把,他在老者對麵的石墩上坐下,讓自己的嘴角帶有一分淡然兩分輕蔑三分薄涼還有四分不屑:
「說實在的吧,你這陣法的障眼一技,當年我還是築基期的時候,就曾經破過,太兒戲」
首先氣勢不能輸。
這一波裝逼我給自己滿分。
不曾想老者並沒有嗤笑,也沒有大笑,甚至還微微點了點頭。
語氣略帶侵略性地看向陳平:
「老夫隋遲,此陣叫蒼生陣,陳小友若能從此陣中走出去,便算贏」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蒼生陣?隋遲?」
「就是那個「人屠隋遲」?」
「沒錯,就是他,隻有他能夠布蒼生陣」
「我天,沒想到今日能夠在這裡見到這個手染千萬人鮮血的人屠,這是個魔鬼啊」
「人屠?他有什麼厲害之處?」有人沒聽過這人。
其中一個麵色蒼白,眼中布滿血絲的持盾修士,幽幽道:
「你沒聽過?這人,人屠隋遲,哎,真正的人類屠夫」
「此人思想極其偏激,認為人才是萬惡之源,是修仙界凋零的元凶,是各界的寄生蠹蟲。
此人一生都在殺人」
「隋遲原本是新月古界的顯赫世家隋家的天才修士,可千年前隋家一夜之間滅族,成為了當時的一大驚天懸案,鬧得各界風風雨雨」
「後來才知道,滅族隋家的不是別人,正是隋家自家人隋遲。
而隋遲滅自己一族的原因居然是他認為人才是修仙界的蠹蟲」
「要滅殺蠹蟲,當從隋家始」
「此後此人變得瘋癲,先後誅殺了大量修仙家族或宗門,動不動就是『誅滅九族,一人不留』,很多時候更是一圖謀便是一整個大陸,令人聞風喪膽」
「他最拿手的東西,便是蒼生陣」
「傳言蒼生陣一旦麵世,必見血,至今無人能破」
「啊這」
「道友對他為何這般了解?」有人問。
持盾修士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魑目預裂,雙眼死死地盯著天梯裡的隋遲:
「因為」
「他當年覆滅整個萬明大陸的時候,我的家族,隻有我一個人在外歷練幸免於難,六百多口人啊,還有無數正在繈褓之中,亦不能幸免於難」
旁邊的人一下子閉嘴。
這是深海大仇,不死不休的大仇。
他們在持盾修士的眼中,看到了憤怒,更看到了無奈和憋屈,仇人明明就在眼前卻因為打不過而不能動手的無奈和憋屈
「」
「這,盟主這」
莫笑聽到這個名字,也是大吃一驚,連忙看向安海。
安海嘆了口氣:
「隋遲的蒼生陣神鬼莫測,當年老夫準備組建誅仙劍時,曾有人提議過要不要去找隋遲」
「但此人與蒼生為敵,且不要說能不能找到他,真找到,與他合作也無異於與虎謀皮,反而容易失去了民心,於我誅仙盟的理念不合」
「沒想到升仙穀完全不顧及此人的臭名聲,真找了此人來坐陣」
「那這蒼生陣?」莫笑欲言又止。
安海自責的搖了搖頭:
「是老夫大意了」
「人屠隋遲罕有以正麵目示人的時候,以至於老夫竟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
若早知道他是隋遲,老夫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陳道友進去」
「蒼生陣名字一出必見血,此理從未被打破過。
此前秋山仙子也進入過蒼生陣,但隋遲似乎不屑於告知秋山仙子陣名和自己的名字,反倒是讓秋山仙子撿回來了一條命」
「但此刻隋遲說出了自己名字,陳道友恐怕凶多吉少啊」
這裡的見血自然是指死人。
「可有辦法解救?」莫笑一驚。
安海搖了搖頭:
「蒼生陣一啟,除非隋遲改變想法,否則無解」
道場中。
秋山仙子雙眸緊閉,但卻臉色蒼白。
碧元仙子袖口裡的粉拳緊握,身軀下意識地前傾。
百裡纖翎的嘴唇因為緊抿而發白,眉宇間盡是憂愁。
賈中收和徐亮嘆了一口氣。
關幻彩月匈口起伏不定。
『蒼生陣?人稱無解的蒼生陣?』
陳平微微蹙眉,想起來了這個人是誰。
修仙一千多年,他雖然很少外出,但書籍可是看過不少的,特別是碧仙閣的藏書閣,所有的書他一本不落地全部看過。
自然知道隋遲這個名字。
號稱『人類屠夫』。
無差別殺死一切人類。
連自己的爹娘都不放過。
其手中的蒼生陣更是令人聞風喪膽,蒼生陣一旦出現,從未有過失敗的案例。
其還培養了一堆仇世的追隨者。
傳聞魔修的迷霧大陣、鬼修的血吸鬼陣、殺道宗門的萬人血祭陣等等都是由蒼生陣演化而來。
後麵幾種陣法陳平沒見過,但魔修的迷霧大陣陳平是親身經歷過。
是可以圖謀一域的恐怖大陣。
『難怪我剛才說我築基期就曾破過這個陣隋遲沒有任何驚訝或嗤笑,看來他調查過誅仙劍和輔助劍,知道我來自於西荒青雲域。
』
陳平悠悠道:
「原來是人屠,這麼說來,在下是死定了?」
人屠隋遲的胡須無風自動:
「人乃是修仙界的萬惡之源」
「人界的修士隻有需要死掉一大半,才能減輕此界的負擔,才能給資源再生創造時機和空間,才能再現太古時代的輝煌」
「本道並不認同升仙穀的理念,但他們抽取人界靈氣卻正合本道心意,如此人才會死的更快更多」
「人界不破不立」
「人界如此,妖界和各大古界亦是如此」
「陳道友何不棄暗投明?為我修仙界的長虹而奉獻自己?」
我去你的為修仙界奉獻自己?
人乃是修仙界的萬惡之源,你不是人啊?
等等。
這個思想怎麼這麼熟悉呢?
要說其他的陳平可能無法駁斥,但要說到這個,陳平可就不困了。
這個流派看似有道理,但卻有一個最大的邏輯漏洞。
那就是——
——人類隻不過是有了智力的生靈,世間萬物皆有靈,動物有動物的靈,植物有植物的靈,滅人類就是滅生靈,倘若生靈全都沒了,整個地球又有何意義?
陳平的神識縹緲,慢慢探索眼前的這個蒼生陣。
神識在忙,既然人閒著,他不介意和隋遲多掰扯掰扯。
「既然人乃是修仙界的萬惡之源,隋道友可想過,」
「何為人?」
「又何為惡?」
隋遲風清雲淡:
「修仙界萬古流長,靈力和道韻不斷凋零,人族求道的高度難以與太古時代相媲美,是為『惡』之結果」
「而導致這一切的根源,便是惡」
陳平笑了笑道:
「當真如此麼」
「天地相合,造化萬物,美醜相待,善惡並存,彼此依存,無恆定之形。
普天之下,誰又能在物質世界裡找到名為【惡】的微粒物質?」
「同一片草原之上,狼吃狐,狐吃兔,兔吃草。
有人覺得狼吃狐太殘忍,視狼為惡,於是殺光狼。
但卻導致狐再無天敵,大量繁衍,最終給兔帶來了滅頂之災,試問一下,這一食物鏈之中,誰為惡,誰為善?人殺了狼可願稱之為善?」
「隋道友如今眼看靈界之手伸入人界,抽取人界靈氣和道韻,卻認為是滅惡之舉,靈界之手與草原上殺狼之人又有何區別?」
微粒物質?
食物鏈?
殺狼救狐卻為惡?
隋遲隻感覺自己聽到了太多的新名詞,讓他一時間陷入沉思。
陳平發現了忽悠隋遲的好處。
隻要隋遲陷入沉思,就不會去關注他陳平探索蒼生陣,就不會去變化陣法規則以橫加阻擾。
這對於陳平找出陣眼更為有利。
既然如此,陳平不介意繼續給隋遲來一點來自於21世紀的體係化細想流派的震撼。
「陳道友,我想我已猜到陣眼所在——隋遲本身應該就是陣眼」
這個時候,陳平的腦海裡突然傳來了秋山仙子的聲音。
隋遲本身就是陣眼?
陳平沒做聲。
場外,穹頂遺址。
「陳前輩和隋遲怎麼還扯上道理了呢?」有人盯著光幕畫麵不解地問。
他們這些人對蒼生陣的理解遠不如道場裡的那些化神修士,大部分人僅僅停留在「難搞,隋遲很凶」這個層麵。
至於有多難搞則沒有什麼概念。
更重要的是,經過第一關陳平奇跡般的表現,他們多多少少有點希望奇跡再次發生。
這是陳平給她們打回來的信心。
畢竟陳平是陣法輔助。
一個陣法輔助劍能通光器道,那再闖過一個陣法關不是有手就行?
可陳平這會兒和隋遲居然聊上了,這讓一些修士有些不解。
「聽聞高階修士,可以一心二用,一邊破陣一邊應對眼前的交涉,陳前輩可能也在探索蒼生陣的奧妙」
「那也無需和隋遲講道理啊,這種瘋子,講道理有何用?」
「這一關,恐怕難了」
「」
天梯裡。
陳平看了一眼沉思中的隋遲,繼續問:
「何為人?」
「何為人?」隋遲回過神來,下意識地重復了一句,進而譏笑道:
「你我皆為人,陳道友卻問何為人?」
不,不。
你不是人。
你是畜生。
連自己爹娘都殺的畜生。
陳平看了一眼自己遊盪的神識,繼續道:
「隋道友思維狹隘了」
「浩盪修仙界起起伏伏萬億年,無奇不有,無怪不顯」
「有靈植吸取萬年濃鬱靈氣,孕育靈智,幻化人型,修人類長生之道,敢問隋道友,這靈植可謂人?」
「有仙人座下青石,聽仙人講道萬億載,一朝得道,化型飛升,成仙做祖,敢問隋道友,這山石可謂人?」
「有世間白蛇,修行萬年,行善積德,擇日化型,與人間遊歷修道,敢問隋道友,這妖獸可謂人?」
「有虛空中一縷清氣,為仙人執念,一朝頓悟,得靈智,去執念,原地飛升,敢問隋道友,這空氣可謂人?」
「既然這世間萬物皆為人,人為萬惡之源,即萬物皆為萬惡之源」
「滅人,即滅世界萬物」
「敢問隋道友,沒有了世界萬惡,又何來修仙界?有這個修仙界又有何意義?」
世間萬物皆是人?
滅人就是滅世間萬物?
人是萬惡之源,那世間的一切都是萬惡之源?
隋遲哪接受過21世紀的理論洗禮,他隻知道修仙界人最多,人就是修仙界的蠹蟲,知道修仙界的人要是少了一半,資源就會豐沛一倍。
結果陳平確說世間萬物皆是人。
這不意味著資源也是人?
人少了一半,資源豐沛了一倍這麼一算,那不還是原樣?
隋遲甚至渾身抖擻起來。
陳平不急,趁隋遲深思無人乾擾的同時,繼續探索蒼生陣。
他了解過蒼生陣,這個陣有一個獨特性,那就是隋遲在蒼生陣內是殺不死的,隻有先破壞掉蒼生陣,才能解決掉隋遲。
而想要破壞蒼生陣,就得找到陣眼所在。
一如當年在青雲域找到迷霧大陣的陣眼一樣。
一直到看到隋遲的沉思狀態開始出現鬆動時,陳平才抽取七星龍淵劍,道:
「若隋道友認同在下所言,那隋道友過往所為皆為過失,隋道友錯殺了父母,也錯殺了世界的萬萬生靈。
此罪,當自裁」
「若隋道友不認可,依然狹隘地認為『人』才是萬惡之源,那麼數萬煉氣期修士和一個隋道友消耗的資源相比,孰輕孰重隋道友應該自有分寸吧?既然隋道友的死比死數萬個低階修士更容易拯救修仙界,隋道友何不自裁?」
陳平將七星龍淵劍『哐當』一聲丟在隋遲的麵前:
「若隋道友真有信念,當自裁」
認同,我做錯了事,罪大惡極,該自裁?
不認同,我才是更大的萬惡之源,亦該自裁?
隋遲茫然地看在眼前的那柄七星龍淵劍,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他是個有信念的人。
是個有原則的人。
隻是這個原則或信念是歪的。
此刻的隋遲目光空洞,緩緩地伸出手,握住了七星龍淵劍。
場外,穹頂遺址裡,議論聲沸騰。
「隋遲這是要自殺了?」
「原來如此,陳前輩根本不是在講道理,而是要引導隋遲自我了結」
「這才是真正的殺人誅心啊」
「好手段」
如果能看到升仙穀的人反水,明明是坐關者,最後卻自殺放行,那無疑是最振奮人心的事。
這比打一架艱難取勝更讓人精神抖擻。
陳大哥不僅厲害,還懂的道理多,太厲害了百裡纖翎這麼想。
那些話看似隨意,但每一句都是對前一句的補充和完善,最終形成了一個死環,沒想到陳平居然巧舌如簧碧元仙子如是思索,可一想到陳平的『巧舌如簧』,她的臉不自覺地紅了一下。
真正厲害的人,殺人不用劍,我不如陳道友莫笑嘆服。
可就在此時,一個聲音突然從天而降,如聖音一般落入天梯之中:
「隋道友,你著道了」
「這一關是破陣,與其他無關」
隋遲的手觸電般地縮了回去,雙手畫圈,打坐壓氣,然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
場外。
「趙洗塵老賊,你還要不要臉?登天梯鬥法,不容任何人乾涉,你這是要公然破壞規矩?」安海大怒。
「升仙穀就這氣量,輸不起嗎?」
「」
眾人大怒,紛紛討伐。
天梯獨特,天梯裡麵的聲音外人可以聽到,但外麵的議論聲,天梯裡麵的人是聽不到的。
很顯然,趙洗塵給自己留了後門。
這容不得眾人不怒。
天梯裡。
陳平嘴一抖這,輸不起的玩意。
他撿起地上的七星龍淵劍,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的隋遲:
「我隻出一劍」
「這一劍,即破陣,也殺你」
「若不成,算我輸」
此話一出,現場再次嘩然一片。
「一劍?一劍怎麼可能?」
「這也太托大了吧?」
「那可是蒼生陣,蒼生陣若是真的這麼好破?還能縱橫人界一千多年無人能破嗎?蒼生陣一出必見血,可不是鬧著玩的」
「陳道友莫非是想隨便出一劍,然後認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