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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裡看一眼,才發現左邊座位有人。
一個陌生男生,即便是坐著也能看出個子很高。
白衣黑褲,骨架清薄,氣質又冷又出塵,簡直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
夏漓不由自已地看得愣了一下,就那麼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蘇軾的詩:
臨江一見,謫仙風采,無言心許。
她頓生局促,不知該不該上車,往副駕駛座上看,那上麵被一隻手提公文包占了位置。
後方有車鳴笛催促,她不能多想,還是彎月要上了車。
落座,將卸下的書包抱在自己膝頭。餘光瞥向男生的臉。
似乎應該打聲招呼,但不知道如何稱呼。
羅衛國倒是及時:「這位是霍董的外孫。」
可這介紹讓夏漓依然無從稱呼,想了想最終隻說:「……你好。」
男生看過來,微冷的一雙眼,聲音有點兒像風吹過積雪的樹梢,「你好。」
車開出去沒一會兒,羅衛國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夏漓旁邊的男生,滿臉堆笑:「您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一會兒,餐廳已經訂好了,到了就能吃飯。」
男生聲音平淡地說:「好。謝謝羅總。」
「副總,副總。」羅衛國笑著糾正。
羅衛國對男生的態度十分諂媚,這讓夏漓有些尷尬,好像無意間窺探到了一個人的另一麵——通常情況,隻有她父親夏建陽對羅衛國小心翼翼討好諂媚的份。
安靜不到半分鍾,羅衛國又笑問男生:「您熱不熱?要不要空調開低點兒?」
男生還是那副沒有波瀾的神情:「不用。」
羅衛國笑說:「我經常幫您外公辦事,對楚城都熟悉,您要有什麼需要,也隻管吩咐,我一定盡心盡力,保管叫您來這兒住得順心……」
夏漓作為旁人,都已為這過度的熱情感到臉酸,男生卻隻是微微地蹙了一下眉頭,依舊教養很好地說「謝謝」。
羅衛國的電話響了。
他趕緊接起來,對那頭笑說:「已經在路上了……對,對……霍董您放心,保證毫發無損……昨晚防汛工作也沒什麼閃失,今天正常開工……您不是身體不好嗎,這些小事讓我們操勞就行……」
「你在聽歌?」
夏漓忽聽見身邊男生輕聲問。
轉頭,看見他目光微垂,看的是她手裡,耳機線絞纏的m3。
夏漓下意識攥緊,不想叫他看見那山寨的品牌。
「可以借我聽嗎?我的沒電了。」
少年的皮膚有種薄霜的白,睫毛長而薄,垂眼時淺灰色陰影落下,不知怎的就讓她想到棲息在樹梢的冬日灰雀的羽毛。
明章中學其實不乏帥氣的男生,但夏漓覺得他們的帥氣是一種可想象的具體,看久了就覺得也就那樣。
他不一樣。
氣質乾淨得不真實,似乎理應隻存在於抽象的概念之中。
男生補充,「借我一隻就行。」
夏漓呼吸都輕了,摘下了耳機,兩隻都遞過去。
男生的目光落在她手上,頓了頓。
她解釋:「你聽吧,我正好要睡一下。」
男生接過,「謝謝。」
理應將m3也遞過去,但是夏漓怕露怯,隻拿在自己手裡,問他:「需要聽什麼歌?」
「都可以。」
「……那我隨機播放了。」
男生點頭。
夏漓低頭撥弄菜單欄,調出來一首她常聽又沒那麼爛大街的。
m3顯示屏幕沾了微薄的汗,來自她的手指。
男生將兩隻耳機塞進耳朵裡,身體往後靠,轉頭,看向窗外。
羅衛國打完電話,準備繼續對男生噓寒問暖,他回頭看了一眼,這才終於住聲。
夏漓意識到,男生不是真的要聽歌。
他是懶得再應付羅衛國。
夏漓並沒有睡著,倒是男生抱著手臂,腦袋朝左側一偏,不一會兒便閉上了眼睛。
夏漓時不時瞥一眼m3顯示屏左上角的電量,有些擔心它沒電關機。
但不得不說山寨貨也有優點,有一塊比什麼品牌機都耐用的電池。
那一種心情很奇怪,從未有過。
陽光投進來,曬得朝陽的那一側皮膚漸漸升溫,心髒裡也似有微熱的潮水灌入,她不動聲色地往少年那兒看去一眼,那明翳駁雜的光斑落在他身上,也似她的心情。
像什麼時候被人點亮了一隻蠟燭,微小的火苗在風裡倒伏,明明滅滅。
返程那麼快,一定不單單是坐的是小轎車的緣故。
夏漓回神的時候,車已開到了開發區附近,羅衛國轉頭來問夏漓是不是要回家。
「我要去天星街——羅叔叔你在前麵把我放下來就行,我自己坐車過去。」
羅衛國說:「我們也往市中心去,正好順路。」
二十分鍾後,車開到了天星街的路口,羅衛國將車靠邊停下。
夏漓轉頭看向男生,不待她開口,男生已經睜開眼睛,摘下兩隻耳機遞給她,拿那樣清冷乾淨的聲線對她說:「謝謝。」
夏漓按了播放暫停鍵,將耳機線纏在m3上。
她拉開車門,對羅衛國道謝,下車前看了男生一眼,猶豫以後還是沒有開口問他的名字。
她不讓自己繼續做不可能的夢。
他們應該不會再有機會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