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寂寂的火(1 / 2)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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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斯時將落下車窗的動作換成拉開車門,下了車,幾分恭敬地同薑虹自我介紹:「阿姨您好。我叫晏斯時,是夏漓的高中同學。」
「你好,你好……」薑虹尚有幾分怔愣,而後驀地反應過來,「晏……你是霍董的……」
晏斯時點點頭,「霍濟衷是我外公。」
薑虹幾分手足無措地看向夏漓,「漓漓你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家裡沒收拾,現在去買菜也不知道能不能買到新鮮的肉菜。」
夏漓說:「他隻是送我回來,今天不在家裡吃飯。」
「那……」
晏斯時說:「下回我再來叨擾。」
這晚,餐桌上的話題自然是避不開晏斯時。
薑虹和夏建陽追問夏漓,是什麼時候跟人在一起的,怎麼之前沒提過。
之前霍濟衷的諸多關照,當然能透露些蛛絲馬跡,但他們不敢真往那方麵去想,畢竟兩家條件相差過分懸殊。
他們隻當是因為,作為高中同學,夏漓跟晏斯時同在北城,來往較多,後者便跟家裡隨口叮囑了兩句。
夏漓不好說其實今天上午剛剛確定關係,隻說,之前一直在接觸,最近在一起的。
夏建陽不免有兩分擔憂,女兒甚少跟家裡說體己話,做什麼事都很自己的主見。不管是填報誌願還是找工作,都是她自己拿的主意,他跟薑虹很難插得上嘴。
戀愛一事同樣。
印象中女兒從沒談過戀愛,至少她之前從沒跟家裡提過,而今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個男朋友,還是霍濟衷的外孫。
「人家是不是認真的?」夏建陽問。
夏漓覺得好笑:「為什麼不問我是不是認真的?」
薑虹便說:「他們這些有錢人家的男的,不都是喜歡騙小姑娘,給人買輛車買個包,玩玩就散了。像那個羅威,仗著羅衛國有幾個錢,花心得很,還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聽說是個剛剛大一的小姑娘,從農村好不容易考到北城去的。還是羅衛國親自出麵,給了那小姑娘家裡幾萬塊錢,他們才沒去羅威的公司鬧。」
薑虹感嘆,造孽。
夏漓不覺得驚訝。羅威發展到今天這一步簡直順理成章。
她隻是略有些替那小姑娘感到痛惜。
夏建陽也說:「你們是在正經談對象吧?」
夏漓說:「放心,我怎麼會沒有基本的判斷力。」
薑虹又生出另外的隱憂:「我們家跟他們家差距這麼大,漓漓你跟人談戀愛,會不會受委屈?」
個中細節很難盡述,夏漓隻跟父母一再保證,對方是個人品靠譜的人,自己也會保護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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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斯時進門時,戴樹芳正在跟家裡保姆商量今晚的菜式,淡柔燈光裡,人顯得格外神采奕奕。
聽見動靜,戴樹芳朝門口看一眼,立即笑盈盈地迎上前,「同學送回去了?」
晏斯時點點頭。
戴樹芳扌莫扌莫他單穿著襯衫的手臂,「現在天氣涼了,還是多穿件外套,別感冒了。」
晏斯時說:「外套放在車裡了。」
此刻,原在書房裡的霍濟衷急急忙忙結束了工作電話,也走了出來,招呼晏斯時趕緊坐,又叫保姆過來沏茶。
戴樹芳挨著晏斯時坐下,側頭一徑打量,喜不自勝,「留到幾號回北城?」
晏斯時想了想,夏漓一定是婚禮結束了才會回,就說:「可能五號或者六號。」
「那太好了,多留兩天好好玩玩。」
保姆沏了茶來,晏斯時飲茶陪聊,問了問二老最近身體狀況。
他基本一周打一次電話,但當麵聊與電話聊總有區別。
眼見一切都好,稍稍放下心來。
晏斯時端起薄胎的白瓷茶杯,淺啜一口,往樓上瞧去。
目光停在二樓平台右手邊,那扇緊閉的房門上。
戴樹芳順著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晏斯時。
隻覺他目光很淡,看不出太多情緒。
晏斯時平聲開口:「房間一直空著?」
戴樹芳輕嘆聲氣,「……不然還能有誰住?我們都舍不得動裡頭的東西,隻讓人定期打掃。」
那曾是霍青宜的房間。
待吃完晚飯,晏斯時又陪二老在小區裡散了會兒步。
剛下過雨的天,空氣吸飽了的水分,嗅著有股草木混雜泥土的氣息,生苦的澀氣。
老人步幅慢,晏斯時特意放慢速度,配合他們。
走入一片樹影底下,戴樹芳魚此時開口,聲音比平常輕了兩分,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小晏,你這回怎麼想到要來楚城?」
自霍青宜去世之後,晏斯時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國外,期間倒是回過兩次北城辦事,隻是沒回過晏家。
但楚城,一次也沒來過。
去年秋天,戴樹芳做完手術以後,稍作恢復,回了楚城繼續休養。
過年期間,她給晏斯時打了好幾次電話,叫他來楚城一道過年——不回霍家都成,可以住酒店,年夜飯也能在外頭吃。
但晏斯時寧可一個人待著,也不願前來。
而這次,他卻冷不丁地就回來了。
昨天下午,戴樹芳接到他電話時,簡直又驚又喜。
此時,晏斯時肩膀擦過一根枝椏,感覺葉片上清涼的雨水落了下來。
沉默片刻,他說道:「總是要回來的。」
夏漓給了他一個契機,當他真的再度踏足這座小城,才發現有些事沒有他以為的那樣痛苦,那樣絲毫不能觸碰。
況且還有明中。
與夏漓有關的一些記憶,構成了某種心理上的安全區域。
戴樹芳不再多問,隻有幾分感慨道:「願意回來就好。」
晏斯時說:「下回回來,我帶一個人來家裡吃飯。」
戴樹芳頓時了然,笑問:「該不會是,姓夏的那姑娘?」
晏斯時「嗯」一聲,「除了她也不會有別人。」
戴樹芳很為自己四月份那會兒就瞧出來幾分貓膩而感到得意,手肘輕撞霍濟衷,說:「你看,我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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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林清曉婚禮。
夏漓她們幾乎整晚沒睡,淩晨三點就開始化妝。
一大早,聶楚航和伴郎團來接親,攔門、找鞋,一整套流程沒落下。
車隊出發,去了婚宴酒店的房間,聶楚航父母已等待多時,又是一套敬茶、改口的程序。
林清曉實則並不喜歡這一套,但林媽媽很堅持,說她想辦什麼旅行婚禮、草坪婚禮,隻請至親好友,完全是在替聶家省事,人家本來就有些挑你的毛病,反而會拿你的這份省事輕慢你。
林媽媽堅持,該有的程序一點也不能落下,酒店更得訂楚城最好的,風風光光,大宴賓客,才不算讓她跌了麵子。
兩位媽媽為結親一事「battle」已久,到後來林清曉心累極了,隻想趕緊把這破婚禮辦完了事。
她跟聶楚航已經定好了去歐洲度蜜月,到時候那才是重頭戲。
敬茶之後,婚禮開始前有限的富餘時間便用來拍照。
內景拍完,攝影師讓大家轉移至酒店的草坪。
伴娘團跟林清曉一塊兒合影,夏漓聽從攝影師的指揮擺ose時,忽瞥見前方走廊那兒過來一個人。
一身清灰色西裝,略顯寬鬆的休閒款式,內搭白色襯衫,閒適隨意,毫不喧賓奪主。
他也看見她了,便頓了腳步,不再過來,就站在廊下。
昨天的雨下盡了未來一周的壞天氣,今日天光清透,他僅僅站在那兒,就有種雪霽天晴的清雋。
「那個伴娘,看鏡頭……」
夏漓回神,忙將落在晏斯時身上的目光移回。
然而在晏斯時的注視下,她隻覺得自己動作僵硬極了,關節都似生鏽,不知怎樣去擺。
好在她們隻是陪襯。
這一組照片拍完,攝影師讓新郎和伴郎團接上。
夏漓捏住裙擺,朝走廊那兒走過去。
這時候,大家也都注意到了晏斯時,紛紛打了聲招呼。
晏斯時說沒打招呼提前過來了,希望沒有打擾。
林清曉笑:「伴娘的家屬,怎麼能算打擾。」
——淩晨那會兒起床,夏漓看大家都有些困得睜不開眼的意思,就說要不聊點八卦。
林清曉說,還有什麼八卦?不都已經翻來覆去地聊遍了嗎?
夏漓便舍己為人,勇敢自曝。
於是免不了被拷問得徹徹底底。
夏漓走到晏斯時跟前,單獨跟他打聲招呼,「嗨。」
晏斯時仿佛覺得這樣打招呼的方式有點好笑,輕笑了一聲,也學她,「嗨。」
分明昨天都接過口勿了,此刻見他,卻覺得很不好意思,連對視都不大敢。
晏斯時垂眸去看她。
她們的伴娘服是青玉色的緞麵裙,四套在設計細節上各有不同,分別是吊帶,一字領,泡泡袖和裹月匈款。
徐寧和林清曉的大學同學分別挑了相對保守的泡泡袖和一字領,歐陽婧個頭高挑,齊踝的吊帶給她穿了,夏漓便穿著那件裹月匈裙。
裙身齊膝蓋以上,微蓬的a字形,露出筆直而骨肉勻停的雙腿。
上身肩膀、領口及後背的皮膚,日光下瑩白一片,毫無瑕疵,鎖骨與肩胛骨明晰而不誇張。
晏斯時隻掃過一眼便收回目光,隻盯住她的臉,「不冷嗎?」
「冷啊,為了好看沒辦法。」夏漓笑說,「等下拍完進室內就好了。」
晏斯時「嗯」了一聲,忽地抬起手。
夏漓條件反射地眨了一下眼,便覺麵頰微微一癢,是他手指拂過了落在上麵的一縷發絲。
「裙子很好看。」他低聲說。
夏漓不自覺地屏了一下呼吸,「……那要不要我們一起拍張照。」
「好。」
夏漓轉身,正要朝著草坪那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