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枚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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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南艱難地將自己軟噠噠的葉子支棱起來,野草叢裡的幾片葉子忽然動了動,在那昏迷之人的頭頂小心翼翼遮著。

這遮不了多少落雨,但能勉強讓他的麵頰沒有那麼狼狽,這雨大得讓人睜不開眼。

一夜過去,雲收雨霽,倒在地上的人蘇醒過來。

他睜開眼,入目是清晨的陽光,還有罩在他頭頂的幾片青翠葉子,還有懸停在葉片上的殘餘水滴。

他狼狽地從地上的泥坑之中爬起,他爬起的時候,草叢裡的一枚蒼耳尖刺鈎住了他的衣服。

一枚蒼耳落在他的肩頭,他不知,後來這枚蒼耳會陪伴他這樣長的時光。

薛亡離開,在城郊整理衣物的時候,他沒有將這枚蒼耳從自己的衣剝下。

浮南忍不住了,她對他說:「你好,可以將我放下來嗎,我要到地裡去,生根發芽。」

「當一株植物,哪裡也去不了,有什麼好的?」薛亡問她。

「我是蒼耳,我可以跟著我鈎住衣物、毛發的旅者,走很遠很遠的路,但你發現我了,你應該把我丟了。」浮南說。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說出的話也幼稚可愛,薛亡笑了,他將蒼耳別在自己的領口處。

他說:「你可以陪著我走四方。」

「好,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浮南沒有拒絕她,相反,她很喜歡這樣的冒險。

「你有名字嗎?」薛亡問她。

「我沒有。」浮南老實回答。

「那就……浮南,漂浮的浮,南方的南。」薛亡柔聲說。

「有什麼意義嗎?」浮南問。

「沒有,隻是我的腦海裡突然出現的字眼。」薛亡回答。

「好吧,很好聽,我該叫你什麼呢?」浮南問。

「你叫我,先生吧。」薛亡笑,「不必知我名姓,它不重要。」

浮南不知道的是,在一夜暴雨後的烈陽天裡,薛亡靠在路邊的青石旁,他的純白衣衫上沾滿血跡,月匈口一處有黑紅色的鮮血彌漫開。

他的模樣比她想象得更加狼狽,他的衣衫裂開,心口處有一空洞的傷痕,在那心口之下,一顆不斷跳動的心已經消失不見。

他的月匈腔一片空盪盪,有人挖出了他的心,而他卻在與一枚小蒼耳若無其事地說著話。

——

浮南的思緒收回,她腦海裡有關先生的記憶淺淡,但她記得先生一直是個很體麵的人。

她遇見他那日,他的狼狽究竟是意外,還是他被逼到走投無路?

浮南好奇,就會直接問他:「先生,你遇見我的那天晚上,究竟怎麼了?」

先生身著一身利落青衫,他看著遠處的群山,帶著浮南走上雲霧繚繞的山巔。

他笑著說:「無事,隻是忘帶傘了。」

浮南如此想著,天上忽地傳來驚雷聲,她一驚,嚇得往孟寧身後躲。

有滴答雨水落下,浮南扌莫了扌莫自己的袖間,好像沒帶傘。

她正待使用法術給自己遮雨,她頭頂便多了一把古樸的油紙傘。

「浮南,走吧,南香城位置特殊,氣候多雨,每次落雨都毫無征兆。」孟寧撐著傘,笑著對浮南說道。

「阿寧,你有心了。」浮南怕雷聲,有一次,天上驚雷將她身邊生長著的一株大樹劈開了,她那時還是植物,不能移動,被嚇得瑟瑟發抖。

雨勢漸大,孟寧撐著傘對浮南微笑,二人並肩行著,走進了南香城。

雨天格外好眠,再加上浮南好不容易從懸停於天際的飛舟上下來,所以今夜住在南香城城主府的她,睡得十分香甜。

但她沒有夢見阿凇,或許是在南香城這裡勾起了有關先生記憶的緣故,浮南當晚夢見了先生。

與先生的相處,平淡得如一條沒有波瀾的河流,但如今回憶起來,竟仿佛歸家的港灣一樣令人安心。

浮南夢見先生帶著她行走於熱鬧城池的大街小巷之中,他在學堂教書,學堂裡的孩童嘰嘰喳喳圍著他轉,還有調皮的孩子跳到先生身上,將落在他肩頭的她取了下來。

「先生先生,你身上有蒼耳,我給你摘下來了!」這孩童手裡拿著浮南,邀功似地說。

先生也沒生氣,隻是笑著將浮南本體從這小孩手上拿了回來:「這是陪著我的夥伴,就讓她這麼落著吧。」

浮南又落回先生肩頭,她感到有些安心。

再之後,回憶又拉遠,她想起自己跟著先生在路邊的麵攤上吃麵,是牛肉麵,濃鬱的湯底上鋪著一層青綠的菜葉與滿滿當當的牛肉。

正值冬日,先生吃麵時,他唇邊哈出了白氣,那牛肉麵燙得很,也升起一團霧氣。

浮南有些饞,她問:「先生,牛肉麵好吃嗎?」

「好吃。」先生笑,他故意大口吸溜了一口麵,發出聲響。

浮南猶猶豫豫:「我什麼時候可以化形,我想嘗一嘗。」

「我教你的功法,全部學會了就能化形。」先生吃完了麵,拿起白帕在唇邊壓了壓。

他起身,利落的青色袖擺下排出幾枚銀錢。

他付了賬便瀟灑離開,奔赴下一趟旅程。

浮南就這麼跟著他,走過春夏秋冬與無數年歲,日復一日,平靜尋常。

這是浮南的夢境,單調寡淡,並無波瀾,但此時,還有一雙眼注視著這個夢境。

阿凇睡著之後的神識來到這個夢境之中,他窺見浮南的過去,她那時候還是一枚小小的蒼耳,落在了他昔日仇人的肩上。

他們一起走過長遠的歲月,由於這是浮南的記憶,所以她有關先生的回憶都是正向美好的,但阿凇了解薛亡,從浮南的角度看,他們走過的每一段看似平靜的旅途,於人界而言都是一場災難。

薛亡舉手投足間就能在人界掀起戰火,無數人畏他恨他,卻又忍不住追隨他。

他無往不利,直到他親手將他了結。

薛亡應該死了的,但他怎麼又卷土重來?

阿凇在浮南的夢境之中,能清晰地感受到浮南對他的尊敬與信任。

他想,她是需要土地的植物,但薛亡卻像是她行走著的故鄉。

阿凇忍不住開始對比,她與他相伴的時光裡,她受了很多苦,也看到了很多不該看到的東西,那時的他太弱小,也太過邪惡,他想過將她殺了。

若不是幽冥之體第一次輪回時的意外,浮南現在應當已經死了。

但跟著薛亡的浮南,一生安穩順遂,無憂無慮,甚至見不到這世間的一絲醜陋。

他總是讓她哭,每一次浮南哭泣的時候,阿凇都會記得,但後來,他卻不得不忽視她的眼淚。

一點無依無靠的靈識漂泊於浮南的夢中,阿凇無法去攪擾這個夢境。

浮南蘇醒的時候,在晨時的陽光中揉了揉眼睛,她感覺自己漂泊回了久遠的記憶中,就像是回到自己懵懂無知的幼時。

她承認,先生將她保護得很好,但是……眼見這個世界的醜惡,並不是一件壞事,她希望自己能有保護他人的能力,而她意識得太過晚了些。

浮南沒將這個夢境放在心上,從始至終,她都清楚地知道,她與先生並不是同路人,他們隻是……同行之人,在不同的道路麵前,他們終將分道揚鑣。

當日,她見到了南香城的紀少翎,浮南的直覺一向很準,她不喜歡這個南香城的城主,即便他擺出的姿態十分謙卑,甚至於對她這個金丹小妖,他也好言好語。

同樣,浮南也看到了跟在紀少翎身邊的黑袍修士,她看到了他身上的無數傷痕。

浮南想起了溫妍,說起來,溫妍與她的夫君,應該也是南香城的人,浮南以為溫妍夫君死了,沒想到他還活著。

她想到了自己夢境之中將溫妍帶走的男子,應該就是他了。

雖然南香城是浮南最初的故鄉,但浮南自從到了這裡,便感覺有一種奇怪的氣氛圍繞在身側。

她不喜歡南香城的人,這種感覺無比強烈。

從南香城往魔域的方向看,能看到從深淵之下探出的高塔尖端,那都是阿凇的傑作。

魔域再往前一步,便能將整個南香城也吞噬。

浮南不敢想象,她現在離阿凇竟然有這樣近的距離。

那邊孟寧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對魔域的反擊,他所布置的戰術竟然將魔域那邊的力量暫時擊潰,浮南明麵上不知道孟寧都做了些什麼。

隻有守在孟寧身邊的人知道,她所布置的戰術完完全全針對了魔尊凇的弱點,他知道浮南在南香城,所以,他在牽製上要挾魔域的籌碼就是南香城裡的浮南,若魔域那邊敢輕舉妄動,他們這邊自可以用浮南的性命來威脅魔尊凇。

布下這些戰術的時候,孟寧沒有因為籌碼是浮南而有絲毫的猶豫——她將浮南帶在身邊,就是要將她做這個用途。

但是,浮南對孟寧的謀劃心知肚明,她也知道魔域的節節敗退是因為誰。

她也不認為阿凇喜歡她,但她確實對阿凇還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當然,這個認知在不久之後的那一天被打破。

某日,人界大勝,紀少翎擺了慶功宴,請了孟寧與浮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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