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初雪(2 / 2)
江雪螢逼著自己喝了太多白酒,雖然半道兒跑到衛生間裡吐了一回,這回胃裡還正難受,就當沒聽見,隻聚精會神地看著窗外。
下雪了。
飛雪搓綿扯絮般撲簌簌而落,南城是座古城,遠遠地能看到古塔城牆暗淡的影子。
那一刻,江雪螢自己也好像變成了一片雪花,飄揚在古城上方,隨風而逝,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方向。
她這前幾個月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她到底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步的?
江雪螢又想到了曹晨。
一想到曹晨,又生出無限的動力來。
這些天裡支撐著她努力奮進的動力就是曹晨。
她一直希望著有一天,她能衣著光鮮,容光煥發地和曹晨擦肩而過,再略微頷首,不鹹不淡地寒暄著彼此的近況。
她決不能比曹晨過得差,或者說,決不能比和曹晨分手前過得差。
忽然,一陣輕微的騷動引起了小王和江雪螢的注意。
不遠處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幾個容貌姣好,身材曼妙的女服務員忙不迭地朝門口迎了上去。
這個架勢活像是什麼大人物出場。
江雪螢和小王麵麵相覷。
拾遺閣走的就是高檔路線,權貴出沒倒也不算罕見。
轉過一道鹿飲秋溪的屏風,走出來幾個中年男人,周身的氣度看起來就是那種再標準不過的成功人士,甚至還有兩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人群中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年輕男人。
身姿高挑且清瘦。
走廊裡的壁掛燈燈影微黃,落在男人走勢優越的眉骨間,鼻梁高挺,眼睫纖長得當真如蝶翅般誇張。
雙眼瞳色極淡,如晴雪逢春,眼尾稍顯鋒芒,他穿著件剪裁合宜的長款風衣,肩膀上落了點兒夜雪。
「池聲?」一個略帶點兒驚訝的嗓音在江雪螢身邊響起。
江雪螢回頭對上同事鍾夢純的驚訝的目光,像是認識。
這一群人腳步未停,一邊交談一邊走,人群漸漸遠去。
江雪螢看到年輕男人低著眼,似乎是和服務員是道了聲謝,便和眾人進了一間包廂。
她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思緒,「剛剛這人你認識?」
「之前我不是說我有個表妹在ci上班嗎?說過公司裡有個天才海龜,長得特帥,」鍾夢純說,「我看過照片,就是剛剛那人,叫池聲。」
「ci?」小王也驚訝了,「做半導體的那個嗎?」
ci是南城出名的一家外企,最近芯片問題被媒體炒得火熱,就算不關注這些,江雪螢、鍾夢純等人對位於南城的這家頂尖半導體企業也有所耳聞。
據說員工人均名牌高校畢業,人事選拔極為嚴苛,所謂「芯片」這種高科技相關,距離江雪螢太遙遠,她自然也沒特地去了解ci的人事構成。
「對。」鍾夢純道:「不過聽說去年就沒在ci乾了,好像是被創芯挖走了?」
創芯,江雪螢和小王也並不陌生,是國產半導體行業的龍頭企業。
小王和鍾夢純都是大專畢業,江雪螢自己也不過是個普通一本,自覺一抓一大把,毫無競爭力。
ci和創芯的出現,更像是什麼職場劇走入了現實,短暫地打破了兩個階級涇渭分明的界限,使她們這些不入流的小公司職員也得以窺見南城上部天空的隻光片影。
而等她們回到酒席,麵對的依然是喝不完的酒,說不完的葷段子,以及暢談國事民生的老板。
回到包廂後,
同事鍾夢純睨她一眼,留意到她的不對勁:「不舒服?喝多了?」
江雪螢和鍾夢純平時就沒什麼話可談。
她入職以來,鍾夢純沒少甩自己的活兒給她乾,江雪螢早非當初剛畢業那會兒麵皮薄的小年輕,眼見她不加收斂反倒愈演愈烈,就委婉地跟她提了兩句,未曾想鍾夢純從此之後就惦記上了,對她頗有微詞。
雖不至於撕破臉皮,日常相處倒也是不陰不陽,不鹹不淡。
江雪螢就保守道:「還好。」
鍾夢純便也不再說些什麼。
席間又有人起哄叫江雪螢敬酒,身邊男女同事也都笑著,無人上前勸阻。
都是成年人,在南城這個大城市領著幾千的工資,不存在哪個體諒哪個。
江雪螢露出個職業化的笑,一口氣乾了,展示給眾人看,登時迎起一片喝彩聲。
酒足飯飽之後,李冠群和那幾個客戶竟還覺意猶未盡,嚷著要去ktv組二次局。
趁著結賬的功夫,江雪螢靠在走廊牆壁上,悄悄揉了揉火燒火燎的胃。
直到一個清冷如擊冰碎玉般的嗓音響起。
一字一頓,字字平淡卻字字驚心動魄。
「江、雪、螢。」
拾遺閣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路燈下雪勢轉大,大雪紛飛。
江雪螢回過頭,對上一雙冷清的雙眼。
是池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