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槲寄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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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城陽說女孩子都喜歡這種東西。

煙火棒,浪漫,特有氛圍感。

所以池聲大晚上也跟著張城陽出去了一趟,往兜裡揣了滿滿的一大把,想著到時候把手辦送給江雪螢後,能放給她看。

可眼下江雪螢的表情卻有點兒不太一樣。

池聲微微一頓,攥著煙火棒的手仿佛被夜雪凍住了,原本滾燙的內心也一點點重新冰凍。

他沒想過江雪螢就這麼接受他,但至少,也不要是這樣的表情。

少年的嗓音如擊冰碎玉,語調也有著細微的輾轉變化,一點一點敲擊在江雪螢的心底,一瞬間的無措如浪潮般將她吞沒。

夜風像刀子割肉一般拍打在臉上。

她來不及阻止池聲。

江雪螢的心底突然有了種預感。

就像是用手攥緊一捧沙子,她有多珍惜這段情意,攥得有多緊,沙子就以多快的速度無可挽回地迅速滑落。

沒有被表白的羞澀,

她怔怔地,好像預見了她跟池聲的關係將在他開口的這一刻逆轉、滑向未知的深淵。

江雪螢喉口仿佛被什麼東西梗住了,頓了好一會兒,才閉上眼,很輕地擠出一句,「池聲,你別這樣——」

煙火棒還在燃燒。

又一陣急促的夜風出來,吹得掌心的焰火如蒲公英一般斜飛入夜空,彌散在冬日冰冷的空氣中。

少年好像這才終於恢復了知覺,輕輕動了動指尖。

斂下眼眸,語調輕得仿佛被夜風一吹就散了:「你連聽都不肯聽我說完嗎?」

江雪螢有點兒語無倫次:「對不起,我現在很累,心也很亂——」

卻被池聲直接打斷,「你不需要道歉,我說過,我對你好,不是想讓它成為你的負擔。」

江雪螢怔怔地閉上了嘴,也閉上了眼。

哪怕並非她所願,她還是把手上這把刀插—進了池聲的心肺。

池聲的眼睫漫下來,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幾近燃燒殆盡的煙火棒。

她說陳洛川人很好。

是,他的確很好。心地善良,樂於助人。

但是他的心太軟了,能一視同仁地對任何人施以援手。

但是江雪螢跟他之前沒有感情基礎,也不在一個班上。

但是他身邊還有別的關係親密的女生。

他能保證能把江雪螢永遠放在第一順位,但是陳洛川或許不行。

但是——

但是——

但是他不合適她。

……

但是,這都敵不過,她喜歡他。

掌心的煙火棒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劃過的最後一根火柴。

溫暖的光焰照亮了整個世界,照見無數流光溢彩的美妙的幻景,連風和雪夜變得溫柔。

等到焰火燃燒殆盡,冰冷寂靜的長夜又重新降臨。

不知過了多久,黑夜中才傳來少年的嗓音。池聲沒有再提剛剛發生的事,語氣平淡如昔。

「我先送你回去。」

江雪螢沒有拒絕,

此時學校裡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整個學校都沉浸在一片夜色中。

這也是江雪螢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好好地觀察池聲,

少年個頭好像又躥高了點,頜線優美的小半張臉都隱沒在黑暗裡,黑色的棉服領口露出冷白色的脖頸線條,像是一塊觸手微冷的羊脂白玉。

她略微定了定心神,不論什麼事踏出第一步都是最艱難的,既然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江雪螢微微抿唇,續道:「池聲,我——下學期就要轉到文科班了。」

少年的腳步也在這個時候陡然停頓了下來,她剎車不及,差點兒撞上他清勁的脊背,

「怎麼說。」池聲垂眸睨她。

江雪螢微微闔上眼,深吸一口氣,「之前不是讓填分班表嗎?我已經選了文科了。你也知道我理科其實一直不太行——」

「我可以教你。」又是沒等她說完,他就打斷了她。

「之前初三的時候怎麼教的,我現在也能。」

「可高中不比初中,」夜風吹得大腦也冷卻了下來,說到正事,江雪螢的態度很認真,「我也不是小孩了,總不能你一勺子一勺子地餵我。」

「如果我說我能呢?」

少年斂下雙眸,眼神也很認真,語調輕而緩。

「你要不會,我可以手把手一題一題教你。文科沒重點班,你確定你真要去平行班?」

「我知道,我都知道,這些老劉也都跟我說過。可是,」江雪螢微微頓了頓,迎上池聲淺色的雙眸,「我知道自己想要的。」

關於文理分科的問題,她不是搖擺不定,等著別人來幫忙抉擇。

自始至終,她都很清醒地知道自己適合什麼,想要什麼。

她當然羨慕池聲能夠輕而易舉地解開那些復雜難解的數學題,羨慕數學符號和邏輯的浪漫,羨慕能伸手便能觸碰人類智慧王冠上最燦爛的名著,羨慕有機會能推開最廣袤的科學的殿堂。

可她同樣也喜歡文科,喜歡漢唐氣象宋明風骨,

喜歡詩詞間的多變的意象,狂誕豪放,散朗疏逸,綺麗清艷,浮白載筆,書不盡的文墨風流,

喜歡史書上的風起雲湧,縱橫捭闔,一顆赤子之心,歷九死未悔,乾坤朗朗正氣,經千年不變。

浪漫到不可思議。

池聲突然沒有再說話。

江雪螢自知失言,「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池聲也沒有再接,而是繼續提步向前走,

她跟在他身後,一路走出校門,站在霓虹璀璨的街頭。

微微仰頭,就能看到天空中的雪花旋轉著落了下來。

池聲背著個單肩包,揣著兜站在街頭,沉默地看著一輛又一輛的車從眼前駛過。

少年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字一頓地道:「那如果我說我跟你去學文呢。」

「不行。」江雪螢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了。

她喜歡文科,卻從來沒想象過池聲跟著她一起去學文。

他的天賦在數學,這對他而言是一種浪費。他本可以觸扌莫人類

就像她一直不覺得為愛改誌願是多麼浪漫的一件事,喜歡一個人,就是期望他能變得更好,希望自己能夠變得更好。

帶著大家共同的理想努力奮進,成為更優秀的,能為另一方遮風擋雨的人,難道不也是一種浪漫嗎?

雖然她和池聲不是戀人。

或許從今天起也注定成不了戀人,但這也是她對朋友,最美好的期望。

她希望少年能永遠招搖肆意,永遠閃閃發光,永遠都是柯小筱口中的那個驕傲的「王」。

「你理科更有天賦,到時候能考上一個好大學,有更多可供選擇的專業和機會,」江雪螢大腦飛速運轉,努力斟酌著說辭,「到時候出來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畢竟你也知道文科就業比較難。」

「還有——」想到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江雪螢頓了頓,「你爺爺不一直希望你能考上京大嗎?」

她記得初三那年,池聲跟她提到過一次。

他爺爺一直希望他能考上京大。

老人家聽說過的大學不多,但作為全國最頂尖的理工類院校,老人家當然也有所耳聞,沒事兒的時候就喜歡笑著念叨著考京大、考京大之類的。

老人家說這話的時候,從來都是樂嗬嗬的,看上去更像是隨口那麼一念,並不沒有特別記掛在心,也沒非逼迫池聲考京大不可。

但時過境遷,這對池聲來說卻近乎成了一個執念。

果然,當她說到京大的時候,池聲呼吸微微一頓。

霓虹的光落在臉上,有些晦澀難明。

少年與她四目相對,淺色的眼底有霓虹燈色,「江雪螢,有沒有人說過你太清醒。」

看上去沒什麼脾氣,但心底總有那麼一杆秤,

隻要認定的事,極少動搖。

清醒到連做夢的的權利也不願意為他保留。

「我在想,你到底是真的那麼清醒,還是僅僅隻因為,對象是我?」

江雪螢沒有吭聲,咬牙堅持。

池聲:「……」他已經得到了回答。

琉璃色的雙眼平靜地望向不遠處商家懸掛在門前的槲寄生。

「我知道了,我會繼續學理的。」

如果這也是她期望的。

他說過,他會永遠把她放在第一順位。

這一路走走停停,不自覺就走到了那株槲寄生下。

江雪螢起初並沒有覺察到,等池聲忽然停下腳步,她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公交站頭就在前麵,她下意識地抬眼,「怎麼——」

順著池聲的視線,也看到了那株槲寄生。

她心裡猛地停跳了一拍,池聲微微偏頭,

不經意間,便於那雙淺色的雙眸陡然相撞。

四目相對間,一直望進了對方的眼底。

很顯然兩個人都同時想到了那個站在槲寄生下接口勿的習俗。

風雪好像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時光在這一刻停駐。

少年沒有避開視線,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長睫淩厲秀美如蟬翼薄刃。

雙眼像來冷淡,琉璃燈色落在眼底卻像是被冰封在冰層下的湧動的火焰,隻需一個火苗,轉瞬之間變成燎原之勢。

風雪綿長。

那眼神,恍惚間錯覺他想要口勿她。

有人說對視比做—愛甚至還要曖昧。這一刻的視線似乎能撞入對方最隱秘的心底,而靈魂相撞的火花勝過□□無數次的摩擦。

江雪螢心裡漏跳一拍,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攥緊衣擺,退出了槲寄生的範圍下,

旋即,便又覺察到到了自己的反應過度,訥訥道歉:「對不起,我——」

池聲平淡地移開視線,恍若剛剛時空罅隙下的短暫視線交觸並不存在,她也未曾避他如蛇蠍。

半邊清瘦的肩,淋漓地披了街角燈箱的虹彩燈光。

他像是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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