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1 / 2)
褚清秋定定看著那血跡,左手緩緩抬起,便有片片天光化為飛羽狀,從天外凝聚而來,匯入她心口,遠處看便如黃昏之時下落的燦爛星漢,將天地連為一片。
待最後一片橙黃黯淡,飛羽也消失了,褚清秋這才直起月要身,麵色蒼白,好似一瞬羸弱許多。
「秋亦。」她張口道,話音剛落,高挑的女子便啪一聲打破虛空,出現在她麵前。
「師尊。」秋亦一眼便看見褚清秋手上和嘴角的血,頓時緊張起來,「這……」
「無妨。」褚清秋搖頭,「北苑弟子前去銅川,會路過何地?」
褚清秋在秋亦麵前一向是最強大的,也是她最敬重之人,她看到褚清秋如今這副模樣,心揪成了一團,卻又不敢問詢,隻能咬牙回答:「我聽人說,會在芙蓉鎮歇一晚,翌日一早再進銅川。」
褚清秋聞言,頷首道:「好,下去吧。」
「師尊,您要去芙蓉鎮麼,帶上秋亦吧,您一個人,秋亦不放心。」秋亦忽然垂首,大著膽子喊。
「本尊的修為,你有何不放心的。」褚清秋往前一步,身上的血跡就消失無蹤,「何況雲際山門也不安全,留你在此處,若有事情,也好傳音於我。」
「可是……」秋亦還想多言,頭頂卻倏地傳來掌心的溫熱,將她剩下的話都堵了個嚴實。
「聽話。」褚清秋在她頭頂拍了拍,隨後同她擦肩而過,留下淡淡的香氣。
褚清秋不常這樣溫柔的,她一向冷得沒有溫度,甚至連柔軟的話都不曾說過,但不知從哪日開始,她就好像變了一些,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變。
秋亦有些恍惚,她眷戀一般扌莫上了自己頭頂,再轉身時,崖上隻剩薄薄的黑,和漫天吹起的樹葉了。
而在遙遠的芙蓉鎮,一場鬧劇剛剛開始。
小白狗似乎感受到了危險,不斷劇烈掙紮,喊聲淒厲而絕望,但它越是叫得可憐,旁邊圍觀的人群就越興奮,不斷拍手稱快。
籠中那頭巨獅也聞到了食物的香氣,小山一般的身軀忽然拔地而起,怒吼著長開血盆大口。
誰知拎著小狗的手剛要鬆開,那原本還興高采烈的東嶽人神情卻猝然變得驚恐,隨後目眥盡裂地大叫起來,周邊人群也紛紛驚叫,擁擠著四散奔逃。
隻見方才還被困於方寸籠中的巨獅,不知何時已然撞開了籠門,沒了玄鐵籠壓製的它身體瞬間膨脹,隨後仰天長嘯,頓時勁風四起,吹得人睜不開眼。
「快!結陣!」東嶽人厲聲召喚同伴,誰知剛剛轉身便被濺了一臉血肉,他用手抹開後,恐懼地發現方才還站在他身後的同伴,此時已然癱倒在了血泊之中,他連忙回身召出武器,誰知那被折磨得一身是傷的巨獅遠比往日要狂躁,對他手中長刀視而不見,猶如泰山壓頂,拚了命地朝他沖撞而來。
這還不算完,隨著巨獅恢復自由,其他玄鐵籠上的禁製也全部消失,數十隻傷痕累累的靈獸齊齊撞出籠子,瘋狂地齊聲長嘯,仿佛萬獸哀鳴。
「怎麼會如此!」東嶽人幾乎被這發瘋的靈獸們嚇破了膽,一身本領再也使不出,腿一軟便跪在地上,混黃的尿液浸透他褲管,巨獅嘴巴一張一合,他人便消失在了原地,隻留下了一地腥臭。
李朝安哪裡見過這般場景,頓時捂嘴啼叫,嬌軀一軟險些昏倒,還是一旁的邵冰將她扶住,三人嚇得連仙法都忘了,連哭帶叫地隨著人群狂奔,卻不慎摔倒在地,被一隻靈狐一躍而過,叼著她褲腿拖拽而去,不知拖到了什麼地方。
柳文竹也驚恐萬分,眼淚不斷順著眼眶滴下,如同簷下落雨,啪嗒不停。
「衣衣,衣衣你快醒醒!」她搖晃著寧拂衣,奈何寧拂衣好似失了魂一般一動不動,唯有掌心黑霧還在源源不斷湧出,後來柳文竹索性要將她扛起,但不料她一身蠻力,竟動搖不了寧拂衣一分。
「衣衣……」柳文竹膽子本就小,如今徹底慌了神,更何況獸群已然向著她們的方向沖撞過來,一路雜物皆踏為泥土,天搖地震,十分可怖。
眼看著獸群就要踩踏她們而過,柳文竹忽然閉上眼睛,整個人擋在了寧拂衣身前,用她弱柳扶風的身子,將她少女的身軀牢牢護在懷裡。
「衣衣……」她在她耳邊哽咽。
仿佛混沌的黑霧吹進一股風,寧拂衣昏沉的腦袋裡忽然出現了光亮,驅散了濃鬱的恨意,眼前的世界瞬間清晰,剎那間,兩道磅礴到幾乎有了實體的黑煙從地殼湧出,如同厚實的城牆,將靈獸們隔絕在兩旁。
於是靈獸們呼嘯而過,揚起的風沙飄揚在空氣中,落在二人頭頂。
寧拂衣已經變回清澈的眼裡還存有一絲迷茫,好友溫熱的眼淚浸濕了她肩膀,似乎有人在扯她衣角,將她扯得肩歪人斜。
於是寧拂衣低頭,一隻髒兮兮的小白狗撲通坐下,朝她搖了搖尾巴。
「平安,你可真醜啊。」寧拂衣輕笑一聲。
隨後雙膝一軟,不省人事。
也許是被那黑霧刺激了頭腦的緣故,寧拂衣夢裡出現了一些好像不屬於她的回憶,但夢裡的每一幕都十分清晰,清晰到她幾乎能夠回味到那種觸感。
夢裡她還是臭名遠揚的誅天神魔,罵罵咧咧地抱著個女人,在一團混沌中拚命地跑,像是在躲避什麼致命的東西。
她好像很恨那個女人,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會罵罵咧咧,除了女人睡著的時候。
然後等女人醒來,她再抱著她逃跑,然後繼續罵罵咧咧。
在夢裡這樣的日子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再後來她好像就不再罵了,或許是罵累了,也或許是不想罵了,她二人間隻剩沉默。
但那種沉默帶著很強烈的悲傷,就好像她們想靠近,卻不該如此。
但她們之間好像也不隻是沉默,夢裡偶爾會出現一些片段,那些片段讓寧拂衣臉紅心跳,可當她想要仔細看清那些片段時,這夢就戛然而止了。
寧拂衣也從夢中驚醒,醒來時眼裡噙著淚,灼得眼皮生疼。
不過這種巨大的悲傷並沒有停留多久,在寧拂衣睜開眼那一刻,她就開始迅速地忘掉這個夢,連同那些片段,就如同有人從她記憶中抽走了似的,一絲都沒給她留。
於是半炷香的時間後,她就伸了個懶月要,從床上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