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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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瑚兒她們隨著趙寰住一起,她要理事見人,為了方便就住在了前殿,她們則住在後殿。她領著趙金鈴趙佛佑趙神佑幾人回屋,遇到低著頭,看上去心事重重的鄭氏。

趙瑚兒疑惑地打量著鄭氏,問道:「阿娘,你怎麼了?」

鄭氏抬頭看去,趙金鈴她們幾人乖巧上前請安。她笑著應了聲,擺擺手道:「你們快進屋去,外麵冷得很。」

下午天氣就變了,陰沉沉的,烏雲飛卷。此時風嗚嗚地吹,雨絲夾雜著碎雪撲在臉上,凍得人都簌簌發抖。

「十三姑母,我帶著她們回去。你先忙吧,不用操心我們。」趙佛佑拉著趙神佑與趙金鈴曲膝,十分懂事地告退。

趙瑚兒叮囑了她們幾句,看著她們三人走遠。鄭氏收回視線,往避風的廊簷下走去,感慨不已道:「她們都懂事得很,再一看趙氏的兒郎們,唉,真是沒眼看。」

「吃多了苦,自然就懂事了。」趙瑚兒答了句。

鄭氏看了眼趙瑚兒,嗔怪地道:「你也吃多了苦,可沒見你夠懂事。」

趙瑚兒不服氣哼了聲,到底沒有出言頂撞,摟著胳膊打了個寒噤,不耐煩地道:「阿娘,你就別神神秘秘了,究竟發生了何事?」

鄭氏將先前見趙寰的事情,撿重要的壓低聲音說了,「二十一娘真是厲害,不怒自威。就那麼幾句話,就將嚴善與喬貴妃壓了下去。」

趙瑚兒不假思索道:「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二十一娘本就厲害。就她們兩人,咄!」

她不屑翻了個白眼,神色譏諷,「我與趙一郎打過照麵,嗬嗬,他看上去蠢得不通氣,真不知在五國城裡,是如何活下來的。」

「如何活?就跟那野貓野狗一樣,拿到什麼食物就往嘴裡塞,命大,就活了下來。趙十二郎自己跟爛泥一樣,哪會管兒子。」鄭氏冷冰冰地道。

隨即,鄭氏又自嘲一笑,「在五國城,有一個算一個,早沒了正常人。各人自顧不暇,哪管得了那麼多。嚴善也蠢,她太心急了。就憑著她那個傻兒子,也想往二十一娘麵前湊。唉,嚼舌根的人,以二十一娘的本事,隨便一問就知道了,她將這個差使交給了我。交給我。」

鄭氏後麵重復著話,聲音漸漸低下去。眉頭微皺,喃喃道:「二十一娘太聰明了,她什麼都沒說,卻又什麼都說了。我得將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在哪裡活著啊,都不易。」

趙瑚兒沉默著,腳有一下沒一下踢著青石地麵,低聲道:「二十一娘就管了。」

鄭氏斜了眼趙瑚兒,一時沒有做聲。

趙瑚兒背靠在牆上,望著遠處的天,罵道:「這鬼天氣,又開始下雪了。在浣衣院裡,我最恨的就是下雪,冷啊,骨頭縫都被凍住了。更恨的是化雪時,在堆著冰渣子的水中,清洗金賊臭烘烘的衣衫。」

她臉上的恨意退去,嘴角上揚,微微笑道:「第一次,我們用上了熱水,是因為二十一娘站了出來。也是第一次,我不再恨下雪,盼著雪能堆厚些。二十一娘殺了完顏宗翰,我與她一起去埋屍。浣衣院出不去,屍首又重,我們隻能埋在偏僻的角落,用雪草草掩蓋住。完顏宗翰死了,金賊想不到,其實我也想不到。以前我沒一天不憤怒,不恨,但我從不敢動手。不敢對金賊下手,不敢對自己下手。弱得很。」

鄭氏一動不動望著前方,看不清臉上的情緒。趙瑚兒的聲音中帶著悲涼,她沒有勸說,亦沒有安慰。

她們都身不由己,她自己也一樣,不敢活,不敢死。

「以前二十一娘曾說過,朱皇後自殺了,那是她的選擇。我們的命,在自己手上,自己做主,男人們不顧我們的死活,他們更不配談論我們的貞潔。活下來了,就好好活著。」

在浣衣院裡,她們一起擠在那張不大的炕上,相依為命的日子,好似就在昨天。

不知不覺,那些日子已經遠去。眼前是層層疊疊的宮殿,水滴偶爾從瓦當滴落,掉進水渠裡,濺出一朵朵水花。

遼國舊宮殿,比不上汴京的富麗堂皇,卻令趙瑚兒很是惆悵,恍若如夢。

「阿娘,你想左了。二十一娘靠著自己拚命,一步步走到了今日。她不會嫌棄趙一郎,他幼時被俘,能懂什麼呢?想太多的,是大人。嚴善想得多,就做錯了事。阿娘,你也一樣。」

趙瑚兒看向鄭氏。誠懇地道:「二十一娘喜歡與直率的人打交道,你如何待她,她就會如何待你。你總是嫌棄我沖動,不懂事,可二十一娘從沒嫌棄過我。她誇贊過我,說我這樣的很難得。她不喜歡明哲保身,她說遇到不公,有人不顧一切為你挺身而出,這樣的義氣極為珍貴。朝廷上的官員,謹慎小心,考慮得太周全,處理起事情來,就是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似妥當,實則糊塗透頂。久而久之,朝綱就這樣被敗壞了。」

「好了好了!」鄭氏深深皺起眉,斜乜著趙瑚兒,道:「你呀,還是少說些話吧。你懂什麼,居然教起了我來!我去前麵瞧瞧,得早些將這件事辦嘍。」

趙瑚兒望著鄭氏大步離開的身影,見她又不拿自己當回事,總當做小孩子看待,氣得一跺腳。站了一會,腳已經凍得發麻,隻得悻悻回了屋。

鄭氏來到營地,隻稍微問了幾句,就將此事的經過打聽得一清二楚。

喬貴妃隨著鄭榮他們一起到燕京,對前麵的戰事都不清楚。趙杞沒了的消息,也就與她熟悉的人,能在她耳邊傳話。

趙檢趙械兩人,現今像畏畏縮縮的小鵪鶉,絕不敢冒頭。傳話的,是趙氏皇室宗親趙極。

鄭氏以前在汴京時就聽過趙極的大名,此人極為貪婪,殘暴。待下人尤為苛刻,非打即罵,手上沾了好幾條人命。

照著大宋律令,雇來的廚娘與簽了幾年典契,在府裡幫閒的人,乃是良籍。哪怕身為皇室,亦無對他們生殺予奪的權利。

雖有參揍趙極的折子,他最後就隻是被不痛不癢訓斥一翻,要不就是接了案子的官員不作為,最後不了了之。

這次趙極也被拉進了先鋒營,趙氏皇子們接連二三的死,他被嚇到了,生怕下一個就到了他的頭上。

鄭氏沒有兒子,喬貴妃在後妃中的身份第二尊貴。加之趙杞又死了,他便借機在喬貴妃麵前挑撥離間。

鄭氏不由得想到趙瑚兒的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有官員如包拯那般秉公辦案,趙極說不定早就死了。

風起青萍之末,趙極生出來的閒言碎語,此次不處理,以後指不定,還會生出更難聽的話,動搖軍心。

鄭氏見林大文與祝榮說過話,正朝這邊走來,忙叫住了他。

林大文上前見禮,鄭氏將事情的前後經過說了,「二十一娘讓我處置,將抓住的人,直接投入大牢中去。勞煩你搭把手,按照二十一娘的吩咐辦了吧。」

先前祝榮也跟林大文提過幾句,他正準備去與趙寰稟報。見她已經得知,當即沉下臉,道:「真是該死,成日給二十一娘找麻煩。我正要去大牢,鄭娘娘交給我就是。」

林大文叫了人,低聲叮囑了幾句。兩個漢子來到了趙極的氈帳前,大聲道:「趙三郎,你以前在汴京時,就壞事做盡。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現在還不學好,到處挑撥離間!」

另一個漢子手上拿著繩子,氣勢洶洶撲上前,「他哪聽得進去道理,何須與他廢話。將他捆了,帶走!」

趙極臉一白,張嘴就大喊冤枉。一隻臭烘烘的羅襪,塞進了他張開的嘴裡,被繩子緊緊捆成了一團。

漢子掃了一眼氈帳內驚恐的其他幾個趙氏皇親,嘲諷罵道:「真是活膩了,有那本事,不如上戰場多殺幾個金賊。二十一娘說了,大宋有難,其他百姓,躲著明哲保身就算了。姓趙的絕不能躲,從中作梗之人,更該死!」

趙極被捆成粽子推搡出來,他神色驚恐,嗚嗚直叫喚。鄭氏看到他雙股發抖,身上散發出一股濃濃的尿騷味,厭惡地瞥開了眼。

在凶神惡煞的金賊麵前,他們屁都不敢放。以為趙寰待人親和,他們就能蹬鼻子上眼。

不但壞,還蠢。趙寰能殺金賊,殺完顏氏,她的親和,會要人命!

林大文朝鄭氏行禮,道:「鄭娘子,我這就帶他走。」

趙寰不殺人,而是吩咐將他投入大獄。鄭氏腦子一動,道:「既然二十一娘交待了下來,我還是一起去吧。得親眼看到他進大牢,才好去回話。」

林大文不便推辭,與鄭氏一起來到了原來的遼國刑部牢獄。

牢獄一半建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地下的是深牢大獄,以前關重罪犯人,現在關滿了金國的權貴。

刑部牢獄建在衙門的側後方,從遼國滅亡之後就已經荒廢。破敗的門窗,到處枯草叢生,沿著夾道往牢獄深處走,越走越陰森。

雪花密密,在地上蒙上了一層淺白。林大文側身走在前麵,很是周到將燈籠伸在了鄭氏麵前,不斷提醒她:「鄭娘娘,地上滑,你小心些。」

鄭氏拉攏披風,笑著道了謝,道:「林大官人,你以前在汴京是做何營生?」

林大文忙道:「鄭娘娘,你就隨著他們叫我林大就好。我以前在汴京時,在內侍省門下造作所做雜役,當著修葺皇宮的差使。」

在皇宮當差的有入內內侍省,內侍省。入內內侍省基本都是宦官與女官宮女,在皇帝身邊伺候。

內侍省則做些管著宮殿等雜活,轄下有造作所,後院勾當官等。林大文在造作所,作為大宋宮廷的工匠,被金人點名擄了去。

鄭氏歉意地道:「以前內侍省的人太多,我倒沒認個全,不曾見過你。」

話語略微停頓,她自嘲一笑,「其實,也不是我沒認全,而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不一定能冒出頭。如今瞧著林待詔,定是以前不屑溜須拍馬,硬生生被埋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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