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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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擦黑了,韓皎才從田間回衙門。剛走到大門口,看到祝榮騎馬奔來,她腳步未停,飛快往裡麵走去,大聲道:「有事進屋說。」

祝榮愣了下,無奈地翻身下馬。將韁繩拋給親兵,小跑著追了上去,一迭聲道:「韓府尹,你慢一些,我真有事!」

韓皎頭也不回道:「就是有事也要進屋說。你看你,我忙得很,你拿說廢話的功夫,正事早就說完了。」

祝榮被噎了下,無語至極。韓皎與他駐守濟州府,治所巨野。他領兵,她管民,忙春耕,忙戶帖等各種事情,成日連影子都難見到。

韓皎比先前瘦了些,人卻精神得很。在暗下來的天色中,那雙眼睛,祝榮覺著比狼還要亮幾分。

進了值房,祝榮機靈了。不等韓皎招呼,接過小廝提來的小泥爐,進屋自己動手煮水烹茶,直接問道:「二十一娘來信,你可收到了?」

韓皎總算抬頭看了他一眼,嫌棄地道:「這就是你的大事了?」

祝榮放下火鉗子,鬱悶地道:「這還不算大事?南邊朝廷都做到了這個份上,隻怕好多人都會動心。」

韓皎整理文書的手慢了下來,上下打量著祝榮,問道:「你動心了?」

祝榮嘴張了張,還沒來得及說話,韓皎劈裡啪啦道:「老祝,二十一娘的信我看了,壓根不用想,更沒當做一件大事。南邊那官家,比昏德公還軟,我可從沒認過主。再說回去,官升兩級,做到頭也隻是五品女官,啊呸!說到底還是伺候人。伺候人也得圖個舒心,伺候糊塗的,真是能給生生嘔死!」

這倒也是,祝榮聽得點頭如搗蒜。韓皎如今可是濟州府的府尹,正經的一方大員。

休說一個女人,就是科舉考中進士的男子,也要熬許多年,官途順利的話,才能到這個位置上。

祝榮沒做過官,且隻看周圍百姓的風評,以及韓皎將衙門裡那群官吏,治理得服服帖帖,他就得叫一聲佩服。

韓皎可算是做得風生水起,讓她回南邊朝廷,任誰都不願意。

韓皎將祝榮上上下下,來來回回仔細再打量,嗤笑道:「老祝,我們並肩打過仗,算得是生死之交,對吧?我勸你一句,少琢磨些好事,這天上掉餡餅,也輪不到你我頭上。南邊朝廷那群官員的德行,你就算沒打過交道,總該聽說過一二吧。大宋能有今日,他們得占大半的功勞!就憑著你那點心眼,真不夠在他們手上走上一回合。」

祝榮乾笑道:「韓府尹,韓娘子,你瞧你說到哪裡去了,我真沒有,隻是來瞧瞧你,跟你說一聲」

「沒有就好,你可別留下來,夜裡自己琢磨,又覺著後悔。」韓皎打斷了祝榮,閒閒道:「財帛富貴懂人心,男人嘛,不管啥樣式,都想著建功立業,嬌妻美妾伴在身旁,子孫後代興旺發達。老祝啊,我與你算算,你今年貴庚?瞧你這模樣,快到花甲之年了吧,早是當翁翁的年紀了,你娶一個十六七的小嬌娘好好好,你心地好,不忍糟蹋人年輕小娘子。」

韓皎見祝榮板著了臉,很是不高興,話頭一改:「就算娶個年歲大些的,等孩子還沒長大,你就得對吧,上了年紀,人都有這一遭,無須忌諱。等你沒了,丟下年幼的孤兒寡母,還不知便宜了誰去!」

祝榮蹭一下站起了身,梗著脖子生氣地道:「我今年方三十三歲,比你還小兩歲!」

韓皎眼一下睜大了,難以置信地伸長脖子,目光一點點地,要將祝榮的發絲肌膚都看清楚。她就差點沒如相馬那般,掰開他的牙口瞧了!

祝榮悲憤不已,他平時風裡來雨裡去,太過辛苦,顯得蒼老了些。可他再蒼老,看上去也沒到花甲之年!

韓皎實在是太氣人,她那

雙眼睛,真是白瞎了。虧先前還佩服她厲害,能識人。

祝榮轉身氣沖沖走了,韓皎乾笑幾聲,揚聲賠了個不是,然後繼續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真是,回南邊,呸!她府尹做得好好的,五通神上身了才會回去。

燕京城。

這些天來找趙寰的人絡繹不絕,除了明確表示不離開的,還有好些人吞吞吐吐,想要回去南邊。

趙寰對於離開的人,每人都一視同仁,給一貫大錢,真誠道:「你也知道我手頭緊,缺錢。這點子錢不多,就是份心意。一路到南邊,路上不算太平,盜匪,起事的不斷,帶多了錢財反而不是好事。以後啊,你們好生過日子,一輩子都平安喜樂。」

前來之人,開始忐忑不安,之後捧著大錢紅著眼眶離開。

趙寰不知他們內心做如何想,她隻管做自己的事情。她好言好語,給他們錢財,並非都是為了收買人心。

戰亂之苦,並非人人都能受得了。他們曾顛沛流離,哪怕能有短暫的安寧日子,也能勉強安慰,這悲苦的一生。

不過,趙寰見到趙佛佑,趙金姑,喬貴妃以及邢秉懿幾人時,還是略感意外。

意外的是,喬貴妃願意留下來。她的兒子都死在了戰場上,當時她百般怨懟,趙寰以為她會回到南邊安享晚年。

喬貴妃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蒼白著臉,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精氣神,蔫答答道:「我留下來吧,離他們近一些。以後我去了,勞煩二十一娘將我葬在他們身邊。當阿娘的心,二十一娘不會理解。哪怕他們再不爭氣,再沒出息,他們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趙寰沉默半晌,道:「喬娘娘,天氣好了起來,你以後沒事的話,可以出去走一走。天寧寺那邊收留了好些孤兒,都是些身子不齊全的。平時香客們也會前去幫忙照看,你若是覺著有力氣,幫著去看顧一二。若是沒有精力,就在寺裡聽聽經,吃過齋飯就回來,也當是打發時日了。」

喬貴妃平時慣常吃齋念佛,隻如今不一樣,出門不易,她也不好提出去寺廟裡燒香拜佛。

聽到趙寰這般一說,喬貴妃頓時眼睛一亮,連聲道:「好好好,二十一娘有心了,我明兒個就去天寧寺拜菩薩!」

趙寰笑著道:「明日我安排馬車送喬娘娘去,唔,大郎在念書,無需十二嫂嫂照看,就讓她去陪你吧,也好有個人說話。」

喬貴妃有人陪,自是一口答應。她愁眉苦臉來,腳步生風離開,前去找嚴善,準備香燭紙錢去了。

趙佛佑與趙金姑兩人都畏畏縮縮,一並作伴來找趙寰。她們緊張又小心翼翼,進來之後,就將頭快埋到了地裡去,聲若蚊吶,含糊著說了句。

趙寰沒有聽清,不過她大致能猜到。她沒有接話,隻靜靜看著她們。

等了一會,兩人見趙寰沒有反應,驚慌抬頭朝她看來。

趙寰麵色尋常,溫和地看著她們,無奈道:「你們再說一遍,大聲些。」

兩人漲紅著臉,窘迫得都快哭了。

趙寰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道:「你們回去後,總得大膽些。你們想啊,以後要是遇到了不公的事情,你們這般膽小,如何為自己爭取?」

趙金姑神色悲苦,囁嚅著道:「二十一娘,是我沒有良心,你救了我們出來,我卻不知感恩,要離你而去。隻是,」

她的淚流了下來,哭泣道:「我隻想離大都遠遠的,越遠越好。我每晚都做噩夢,夢見金賊再打了來,再被關進了浣衣院那間魔窟。」

趙佛佑跟著哭了,哽咽著道:「神佑與三十三姑母都說我傻,回去有什麼好。爹爹早就不要我們了,爹爹是壞人,他隻顧著自己的皇位。差了使者來,都沒帶個話,關心我們一句。可我不是為了爹爹回去,我與三十

二姑母一樣,我害怕。怕被金賊搶了去,怕要伺候他們,每日都很害怕。上次你們都離開燕京的時候,我日夜都不能闔眼,怕你們打了敗仗,怕你們都,好多死人,血,我總是害怕,睡不著。」

趙佛佑淚流滿麵,一個勁地重復著,瀕臨崩潰的邊緣。

趙寰說不出的難受,任由她們哭了一陣,讓周男兒打了水進屋,絞了帕子給她們擦臉。

「回到南邊之後,你們也不要忘記讀書,多讀些遊記地理誌。你們就走不了太遠的地方,就讓帶你們出去看大好河山吧。」

趙寰輕聲安慰著她們,叮囑道:「如果有人說不好聽的話,你們能打過去,就打回去,別忍。如果不能打回去,就當做沒聽到。再苦再難,總不會比在浣衣院還要難。以後啊,你們都好好活下去,平平安安,無病無災到老。」

兩人又嗚嗚哭了,趙寰鼻子直發酸。誰都不易,她隻能陪伴她們到這裡,以後的路,得她們自己走下去。

能走到哪裡,都是命。

邢秉懿要離開,趙寰其實早就有預料。在看到她來時,心情還是難免低落。

她是除了趙瑚兒之外,第二個站出來,與趙寰一起拚命的夥伴。

邢秉懿神色憔悴,她一張口,聲音沙啞:「二十一娘,我這幾天很是掙紮,想了許久,終是沒想通,也沒過自己那關。我不服氣,也很累,累到全身都痛。」

趙寰直直望著邢秉懿,她此時神色猙獰,有種破釜沉舟,與人拚命的瘋狂。

邢秉懿道:「以前趙九郎還是蜀國公時,我嫁給了他為妻,陪著他步步晉封,從到廣平郡王,康王。最後,他遙封了我為皇後。我以前在康王府,作為正妻,自認為盡到了妻子之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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