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另一個甄真1(1 / 2)
甄真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仿佛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不幸。
她出生在一個很窮的農村家庭,窮也就算了,她爸還酗酒賭博,一回到家裡,就對妻子孩子動輒打罵,仿佛比自己豢養的牲畜還要不如。
母親對兩個孩子其實不錯,可惜到底拗不過丈夫的殘暴,甄真初中就輟了學,去南方的黑工廠打了幾年工,因為那段沒日沒夜的日子,她的身形都佝僂了不少,也得了很嚴重的胃病,看上去比同齡人老了10歲不止。
後來那個工廠被查封,甄真才終於獲得了自由,原本她再也不願意回那個小山村,沒想到卻突然接到媽媽的電話,說是甄老三死了,被甄可捅死的。
對於甄老三的死,甄真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她唯一覺得可惜的是弟弟,那個曾經說要快快長大,努力保護自己和媽媽的弟弟。
這一次,甄可之所以出手捅人,又是因為甄老三喝大了,回到家以後,直接掄著板騭準備向妻子砸過去。
板凳還沒來得及出手,他兒子先出手了,一把生鏽的菜刀,就徹底把甄老三結果了。
王桂珍還想護著兒子,把這件事情攬在自己身上,隻可惜,甄可砍完人就直接提著刀去了村長家,然後把染血的刀子往村長麵前的桌子上一紮,把這老頭差點嚇出心髒病來。
再然後,警察就來了,順便把弟弟也給帶走了。
她媽媽還在電話裡哭個不停,生怕兒子殺人償命,被判了死刑,甄真雖然很早就輟學了,到底比王桂珍多了一點常識,說:「這些事情甄可應該早就想到了,他還沒成年,判不了死刑。
」但要是這事情真被王桂珍給攬下,那可就說不定了。
王桂珍哭得更大聲了。
後來果真像甄真說的那樣,甄可因為滿了十四歲,沒滿十六歲,所以定罪定得不算重,但是十年的有期徒刑,再從牢裡出來的時候也25歲了,這輩子算是徹底毀了。
因為這事,王桂珍也在村裡待不下去,出來投奔了女兒,但是兩個人都沒什麼文化,身體又差,隻能到處打工,勉強維持生計。
沒想到,到了甄真23歲那年,事情又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己竟然不是甄家的親生孩子,而是當年被甄老三換過來的,有錢人家的女兒。
知道這件事,王桂珍又哭了很久,最後還是緊緊抓著女兒的手:能認回去是件好事,至少,至少比呆在這種地方強。
」母女兩個如今租住在房價低廉的城中村裡,跟不遠處車水馬龍的大街比起來,這裡完全是另一個世界:連路燈都沒有的逼仄小道,淩亂的電線四處垂掛,治安也說不上太好——可對她們來說,這裡就是在城市裡唯一的選擇。
即便如此,她們在這裡也隻能住在條件最差的地方,總共10平都沒有的屋子,屋子裡比老家的土磚房還要陰暗,而且還帶著一股永遠都散不盡的黴味兒。
王桂珍腿腳不好,也找不到什麼能賺錢的事,隻能在附近接點雜活,甄真年紀雖輕,身體卻早已經在黑工廠被掏空了,但凡要點體力的事情都做不了,又沒有文憑,隻能跟她媽一樣四處打點零工討生活。
真就是討,可能也就比乞丐稍微強那麼一點。
然而現在,突然有人來告訴她,她其實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而且對方還願意把她給接回去。
甄真當然不可能說不,但是又記掛著王桂珍,就問來人,王桂珍的親女兒,那個被跟自己交換的女孩子,有沒有問她親生媽媽的事情。
來人卻隻是輕蔑的一笑:「願意把你給認回去就不錯了,賈先生賈太太可是找了很久才把你給找到的,至於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多餘關心了。
」甄真隻能和王桂珍道了別,然後踏上了所謂回家的路。
可是真等她踏進了那幢小洋樓,甄真就看出來,這家人其實壓根就不歡迎自己。
畢竟跟那個光鮮亮麗的假乾金比起來,灰撲撲的自己,實在是太不起眼,太卑微了。
穿著一看就很貴的長裙和高跟鞋的賈雯瞳,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甄真,麵龐年輕而美麗,神情高傲,每一處地方,都跟穿著打著補丁舊衣服,明顯老了十幾歲的甄真形成了鮮明對比。
自己活得像一隻卑微的螻蟻,那個頂替了自己名字和身份的女孩子,卻過著一種自己完全無法想象的生活,然後光鮮亮麗的長大了,有著用都用不完的錢,光明的前景,帥氣的未婚夫,以及自己早就失去的年輕貌美。
甄真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要說難受吧,肯定是難受的,可更多的卻是一種麻木。
人要是在苦難中泡久了,不夠麻木的話,是撐不下去的。
至少現在,她終於能吃一頓飽飯了。
看著在餐桌上狼吞虎咽的親生女兒,賈家夫妻一臉嫌棄。
這麼一個女孩子,要真的正式認回來,簡直丟盡他們家臉麵了。
夫妻倆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搖了搖頭。
唯一對這個女孩子有憐惜的,隻有賈家老太太。
甄真沒讀什麼書,但是也不傻,很快就猜出來堅持認自己回來的就是這位看起來有些嚴肅的老太太,至於其他人,大約都巴不得不知道這件事,然後繼續安靜的過著他們高人一等的日子。
可惜老太太也沒能護住她多久,那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老太太還對甄真說有東西要交給她,隻要她拿著那樣東西,至少這一世應該衣食無憂。
可是晚上的時候,老太太就突然沒了,聽說走得很突然,不過幸好沒受什麼罪。
這家裡唯一對自己好的人走了,甄真卻連送都沒能送一程,因為賈家夫妻根本不願意讓她出現在公眾場合,平白惹人猜疑。
老太太的錢和遺產自然更加不會分給她一點,據說老太太名下最值錢的是一塊地,那塊地麵積不小,位置也不錯,正好用來修賈霎瞳未婚夫家投資的高科技遊樂園,聽賈家做事的人說,那個遊樂園光前期投資就超過三千萬。
三千萬啊,簡直是甄真這輩子做夢都夢不到的錢數。
不過那些錢,跟甄真一點關係都沒有。
唯一願意護住甄真的老太太突然走了,她在這個家裡就徹底成為了多餘的人,就連親生父母都疑心,她是不是想搶遺產,就更不用提賈雯瞳了,直接把甄真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後來那三個人私下裡商量了一番,說之前就是弄錯了,她和賈雯瞳當初根本沒有抱錯,這些事情都是誤會,然後就直接把甄真趕出了那個她甚至根本沒有來得及適應的家。
甄真一臉茫然的站在門口,身上唯一有的,隻有老太太當初偷偷塞給她的10萬塊錢————幸好賈家人不知道這件事,要不然,她說不定連這錢也保不住。
甄真一共隻在賈家呆了五天,這一切就像一場夢,而且是一場噩夢。
還好現在夢醒了,存著錢的銀行卡,卻還妥妥當當的放在了她的懷裡。
甄真也懶得去計較那一家子人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了,相比起那些人裝腔作勢的嘴臉,她更願意相信王桂珍才是她的親生媽媽。
再次回到那個城中村的時候,甄真發現屋子沒有開燈,漆黑一團中,隻有一個枯瘦的影子,坐在那裡發呆,好像已經徹底融入了黑暗中。
甄真走過去,用力的抱了一下媽媽。
這個女人如此瘦弱,看起來軟弱無能,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無法保護。
但是,這已經是甄真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溫暖了。
看到突然回來的甄真,王桂珍也是一陣恍惚,然後猛地嚎啕大哭起來。
母女兩個再次相依為命。
對賈家的事情,王桂珍並沒有多問,甄真怎麼說的,她就怎麼相信了——或者說,也壓根不願意去懷疑什麼。
但是兩個人的生活到底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僅僅隻是因為那10萬塊錢。
剛回到賈家的時候,老太太和甄真徹夜長談過一回,談的就是她的未來。
聽說甄真連初中都沒有念完,老太太又是一聲嘆息,告訴她,想要在這個世界上順利立足,無論如何,都要繼續讀書。
」可是我都20多了,讀也讀不進去呀。
」聽到老太太的話,真正的第一反應是抗拒。
當初在學校的時候她就讀不進書,更不用提年紀大了,腦子也不好了,肯定更加學不進去。
老太太卻拿出了自己丈夫當年的事情做例子。
賈老爺子當初也是一窮二白來到海市的,身上沒錢不說,還大字都不識兩個。
但是他人勤快,眼力界好,還特別上進,一邊當雜工,一邊還偷偷學認字,到處跟人借書看。
再後來,他就被一個賞識他的掌櫃給提拔了,從雜工變成了小學徒,然後步步高升,最後還創建了偌大的貿易公司。
「你現在至少比他強些,還能認字,」老太太說,「而且如今這世道,想學文化比以前還容易一些,不至於像當年的老頭子,還需要到處去求人。
」老太太知道甄真的水平以後,順便走關係還幫她報了一個函授班,當時就把錢都交了,所以就算被賈家趕了出來,甄真也打算繼續把那個班堅持下去學完,至少不能辜負了老太太的好意。
王桂珍雖然不懂什麼,也知道學口口是一件好事情,再加上老太太給的那10萬塊錢,甄真母女倆終於有錢換了一個環境更好的地段,地段好了,工作的機會不但更多,收入也一下子高了不少,甄真也開始了自己半工半讀的生活:白天打打零工賺點生活費,晚上上課學習。
賈老太太原本給甄真報的是學設計的函授班,還送了她一台筆記本電腦,雖然被趕出來了,電腦甄真可沒忘記帶走,這東西不便宜,要是她自己買,還真不舍得出這份錢。
設計聽起來是挺高大上的,但是考慮到她實際的狀況,最終甄真跟學校商量過後,把函授課程換成了電子商務,結果因為新換的班費用低了不少,她順便還加了一個會計班,把晚上的時間填得滿滿當當的。
函授班教的內容總體算不上難,但是對甄真這種初中都沒拿到畢業證,很多年沒有碰過書的人來說,依然像天書。
文字方麵還好一些,雖然讀起來磕磕絆絆,但是反反復復一遍遍念過去,總歸能讀懂。
更難的還是那些數學公式,還有英語。
雖然這都是些最簡單的東西,照邦位函授老師的話,頂多也就到現在的小學初中水平,可是對連26個字母都記不住的甄真來說,就實在是非常嚴峻的挑戰了。
她也一度想過放棄,老老實實打工去,或者像母親那樣去當個住家保姆,也不是沒有活路。
可到底不甘心。
甄真總忍不住想起賈老太太跟她說的那番話: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立足,還是該讀書。
難道,她真的就甘心被那個賈雯瞳徹底偷走自己的人生,繼續灰撲撲的,艱難的活下去,然後被那些把她趕出來的人,心安理得的嘲笑?甄真不是個傻瓜,當然不會輕易相信那些人的話,但是就算不相信又能怎麼樣?直接在那家人麵前撞死,又或者像弟弟那樣,捅個痛快?這都不是甄真能做出來的事情。
雖然似乎早就被生活磨得麻木了,但是靈魂深處,那一點點小小的火苗,似乎又被那個已經過世的老太太重新點了起來。
她當然不甘心,不管抱錯那件事是真是假,見識過那樣一個世界以後,又看到了前方那麼一丁點的機會,她不願意再渾渾噩噩的生活下去。
而改變,就從攀登最難的山開始。
這個函授班是以上網課為主,每年還有兩次為期10天的麵授,放在寒暑假。
網課則以視頻為主,同時助教老師也會發放一些作業,讓學生在規定的時間內提交—————其實不提交問題也不大,在這種班裡,也沒有誰會苦口婆心的追著學生催著交作業,或者認真去看他們寫了什麼。
一個函授班60個學生,最後能有一半堅持下來拿到文憑,就已經很不錯了——反正就算不通過,學費也不給退。
剛開始上網課的時候,甄真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班上基礎最差的學生,視頻課程10句有9句都聽不懂,隻能反反復復一句一句的磨,一邊聽課一邊看書,用好幾天時間才能勉強消化半節課的內容。
好不容易聽懂了一點課程內容,又馬上被那些照老師的講法,極其簡單的公式給難住了,還有各種各樣的字母縮寫,她念起來都是坑坑巴巴的,提交作業的時候還經常用錯。
甄真知道這樣下去肯定跟不上,又重新把小學初中的數學還有英語課本都買了回來,一點一點啃,一點一點背,似乎試圖把曾經丟失掉的學生時光,全都一口氣的找回來。
小學低年級數學還好一點,小學三年級的英語課本,剛開始就把她難住了。
26個英語字母,別說背了,連讀她都讀不通暢。
甄真於是又學會了在網上找學習視頻,尤其是從小學開始的各種英語教學視頻,跟著那些表現略顯幼稚誇張的低年級老師,從最開始的字母表背起。
白天甄真超市找了個收銀的活,晚上則用那台家裡最值錢的電腦,要麼跟著視頻反反復復學,要麼拿出小學課本,一點點補基礎,王桂珍在邊上看到女兒這副努力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歡喜。
王桂珍的生活,也一點點上了正軌。
最開始她和女兒一樣,也在附近的小超市打零工,雖然跛著一條腿,但是人勤快,和其他人關係也不錯。
這天超市的幾個人正聊著天,說起附近有個老太太家裡挺有錢,但是特別難伺候,明明給那麼高的工資,但是已經罵跑了好幾個小保姆,現如今又在到處找人呢。
王桂珍安靜的聽著,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忍住,主動去問了那家的聯係方式。
那家給的錢確實不少,女兒身體不好,又正在讀書,她也想盡可能的多分擔一點。
那家人之前大概找過不少保姆了,早就有些焦頭爛額,看王桂珍的腿也不嫌棄,隻說要她先試一試,能不能留下來,還要看老太太的意思。
王桂珍隻樂嗬嗬的點頭說好。
那是一戶王桂珍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四居室住宅,房間寬敞,采光極好,這麼一套大屋子,一共卻隻住了三個人:王桂珍要照顧的老太太,以及一對中年夫妻,這對夫妻還有一個兒子,據說現在在國外念書,念的還是特別好的學校。
兩夫妻都忙著事業,時不時還要加班,不過對老人卻是很照顧的,屋子的每一個角落都針對老人做了適老化處理,請護工也從來不小氣。
就是老太太的脾氣大了點,看哪個保姆都覺得不順眼,尤其特別討厭外人進自己家,總覺得哪個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第一次看到王桂珍,老太太正坐在一個輪椅上,對著她的跛腳瞅了一眼:找了這麼一個腿腳不靈便的保姆,到時候是她照顧我,還是我照顧她了?這家的女主人朝王桂珍抱歉的笑了一下,又輕聲對老太太說:媽,就先讓她試三天,要是您覺得不滿意了,咱們繼續再找就是。
」老太太冷哼一聲:「哪用得著三天,我現在就覺得很不滿意。
」但是到底心裡也知道,自家兒子媳婦總歸不可能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裡,也隻能勉強妥協,忍這個瘸子三天。
照老太太的想法,王桂珍腿腳不便,做壞事是肯定不好做的,但工作肯定也很難勝任,就這副慢吞吞的樣子,能照顧得了誰?沒想到王桂珍性子軟綿,做事卻很勤快,等那對夫妻上班去了,老太太還以為這病子肯定會開始偷性了,沒相到地跟老大大問了幾句L後,就把老人放在—個崇證近窗戶平光極好的地方,白己徑直偷懶了,沒想到她跟老人人問了幾句以後,就把老人放在在一個靠近窗戶,來光板好的地方,自己徑直開始忙了起來。
她先是把各種台麵都仔仔細細的抹了一遍,又開始拖地,拖完地看時間差不多了,又問老太太想不想下去走一走。
老太太哼了一聲:「我兒子沒跟你說,請你過來不是打掃衛生的,是來陪我的?」王桂珍憨厚的笑:「說了的,不過這麼高的工資,我不動一動,總覺得過意不去。
」老太太才不相信這個瘸子的話,隻當她是為了留下來裝出來的假樣子。
不過不得不承認,,甄真初中就輟了學,去南方的黑工廠打了幾年工,因為那段沒日沒夜的日子,她的身形都佝僂了不少,也得了很嚴重的胃病,看上去比同齡人老了10歲不止。
後來那個工廠被查封,甄真才終於獲得了自由,原本她再也不願意回那個小山村,沒想到卻突然接到媽媽的電話,說是甄老三死了,被甄可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