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死鴨子嘴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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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極大殿。殿宇由十八根兩人合抱的浮雕立柱支撐,殿內寬敞明亮。

早朝時分,上百名朝臣左右分立,雙手捧著玉質笏板,時不時三兩小聲議論著朝政。

金龍台上,蕭青冥支著臉頰坐在龍椅裡,漫不經心地看著下方朝臣們七嘴八舌,你來我往的爭執。

起因是,蕭青冥要求嘉獎皇莊裡製作出改進版播種耬車的莊戶,並且將新式農具在京州廣泛推廣。

這條政令並沒有引起大臣們的反對,畢竟農事也是國家大事,既然有利於種糧,嘉獎也不算什麼。

至於廢除莊戶的世代人身依附製度,看在皇莊畢竟是皇室私產的份上,外臣們也沒資格插嘴,皇帝既然把明擺著對自己更有利的政策廢除掉,減少的也是內帑的收入的,與國庫關係不大。

唯獨有些與皇莊曾有利益勾連的官員們,在心裡暗暗叫苦,又一條能撈點油水的渠道被皇帝掐死,他們也隻能憋著,嘴上還要稱贊皇帝愛民如子,讓利與民,實乃善政。

隻有個別禦史,就嘉獎莊戶錢財的事頗有微詞,認為賞賜不應該過多,以免讓農民和匠人們把心思都放在這些「奇技淫巧」上,為了圖賞賜,反而耽誤了耕種。

這位禦史的諫言立刻得到了廣大文臣們的贊同。

蕭青冥麵上不發一言,麵無表情地拋出了第二條要求——籌備建立一所皇家技術學院,專門研究農事、天候地理,以及百工冶煉等,基本自然科學。

涵蓋農科、算科、理科、工科、醫科、冶金科和地理科等專科內容,並麵向全國招收專業性人才作為老師,不要求進士或者舉人出身,隻要在各自專科領域有一定研究,並通過相關專業資格考試,即可上任。

皇家技術學院的生源,同樣不要求出身,隻要年紀在十二歲以上,會識文斷字,對農學和百工等專科有一定基礎,通過基礎考試,合格者擇優入學,每年計劃收錄學生三百至五百人。

此言一出,朝堂上立刻炸開了鍋,眾臣紛紛出言反對。

「陛下,此事不妥!」一位禮部的侍郎出列道,「在國子監和各地官學、縣學之中,已經設有農科、醫科和算科,實在沒有必要專門開設一座學院專門培養這些人。」

「敢問陛下,這座皇家技術學院,是否教授儒家經義?畢業的學生,是否還要考秀才與舉人?是否有直接參加科舉的資格?」

「如果是,那麼與國子監何異?如果不是,豈不是把百工這等末流學科與儒家經義等同?萬萬不可啊!」

禮部尚書崔禮頷首道:「正是,所謂學院,應以儒家經義作為正道教授,至於其他百工,都不過是末流旁道罷了,它們可以作為專科補充存在,但絕不能取代儒家經義的地位。」

另一位禦史也表示贊同:「正所謂士、農、工、商,其位分也。農科、算科和醫科也就罷了,這些也算竟是治事之道,但其他百工都是旁門左道。」

「陛下切不可因一時興趣,荒廢經義,不務正業!」

蕭青冥看著眾臣們吵吵嚷嚷,心中冷笑,他就知道會這樣。

聖人經典、道德禮教奉為至理,其他自然科學與百工都視為奇技淫巧和洪水猛獸。

就算是得到一定認可的農醫算術,也不過是考不上舉人進士的「差生」,退而求其次的末等學科,根本就不受重視。

禮部和禦史炮轟完畢,很快又輪到吏部。

吏部尚書厲秋雨謹慎地舉起笏板:「陛下,敢問皇家技術學院的老師,是否有品階呢?俸祿從何出?將來是否可以調任至朝廷或者地方為官?」

厲秋雨的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眾文臣們立刻停止了議論,朝這邊看過來。

見皇帝並不說話,厲秋雨繼續提問:「除了學院老師以外,此學院畢業的學生,將來是否授予官職和品階?陛下準備作何安排?」

自從皇帝莫名其妙的空降了秋朗等幾個來路不明的近臣,厲秋雨就對皇帝用人這件事格外重視。

生怕哪天皇帝又拉出來一堆人,繞開科舉和吏部直接安插在朝廷裡,那他的吏部豈不成了擺設?

皇帝今日此舉,擺明是為了將來培養專屬於他的人才,否則難道隻是為培養一群農民和工匠?

蕭青冥眯了眯眼,聲音不辨喜怒,淡淡道:「皇家技術學院的老師,不是朝廷官員,自然不會為官,品階可做內部劃分,俸祿暫時由內帑出。」

他盤算過了,等五大皇莊步入正軌,隻要一次豐收,他的內帑收入立刻將會迎來暴漲,現在還有之前從宗室和莊管太監們手裡刮來的銀子打底,暫時還能支撐。

「至於畢業的學生……」蕭青冥修長的手指輕輕刮著龍椅冰涼的扶手,唇角勾起一絲和善的笑意。

「可作為吏員,進入專業相匹配的衙門任職,不會繞開科舉直接賜予官身。」

殿上眾臣們聽到皇帝如此說,無不稍微鬆了口氣。

官員和吏員有著本質的區別,前者往往要經歷寒窗苦讀十數載,從院試、鄉試、會試過五關斬六將一路殺進殿試,才可能取得一個進士資格,然後等著官職空缺後補。

每年大量的學子參與考試,每三年才得進士兩三百人不到,甚至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實職。

而吏員地位就低多了,隻是各官署衙門自己招收的事務員,沒有上升途徑,也無法為官,有些小官衙門甚至連俸祿都不給,供給兩頓飯和一些布匹了事。

簡而言之,是一些連秀才都考不上,或者舉人無望的人才會做的事。

即便蕭青冥已經把皇家技術學院限製到這個份上,依然還是有食古不化的老頑固站出來反對。

那位曾經在清和宮門口撞破頭的禦史樊文祥道:「陛下欲興農事,臣等不反對,但臣等反對陛下沉溺於外物奇器,不學儒家經典,否決聖人之言。」

他隱晦地看一眼站在文官之首,隻字不言的喻行舟,道:「聽聞陛下以攝政禦前失儀為由,又取消了經筵,臣以為實在不妥。」

老禦史搖頭晃腦地把那套老掉牙的天人感應學說拿出來:「農事也好,國事也罷,隻要陛下行仁政,親賢臣,遠小人,自然風調雨順,國運昌隆。」

「倘若耽溺於玩樂取巧,荒廢經義,置祖宗禮法於不顧,隻怕就要天降禍事,望陛下三思。」

蕭青冥幾乎被氣笑了,這些個一條腿都埋入棺材的老頑固,還生怕他這個皇帝哪一天做了煉丹師和木匠不成?

他心中有氣,卻沒有馬上發作,反而詭秘地笑了笑:「諸位愛卿的道理,在朕這裡,另有見解。」

大臣們都好奇地望著他,有的文臣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蕭青冥說什麼,都務必旁征博引將之駁倒。

蕭青冥卻賣了個關子,道:「正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三日後,在涇河皇莊,朕要讓諸位親眼一見朕的道理。」

諸位大臣們麵麵相覷,不懂皇帝葫蘆裡賣什麼藥。

蕭青冥沒有搭理這些人,反而斜眼朝喻行舟投去一瞥。

自從上次在文華殿,喻行舟以下犯上惹他不快,已經被他晾在一旁三日了。

喻行舟每日覲見都被書盛擋了回去,隻有在早朝時,才能近距離見一麵。

即便如此,蕭青冥依舊板著一張臉,也不同他說話,更不詢問他的意見,仿佛他站在那裡,就像一根木頭樁子。

注意到蕭青冥投來的眼神,喻行舟的目光立刻黏上去,前者卻徑自扭開臉,讓他的視線撲了個空。

喻行舟暗暗一嘆,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摩挲著手背,頗有幾分後悔那天的沖動。

難道陛下是忘記了,還與自己打著賭呢。

怎麼連個眼神都吝嗇給他了?

他忍不住下意識扌莫了扌莫自己的臉,今天出門前明明有照鏡子,特地收拾妥帖了才出門。

攝政大人的視線隱晦掃過大殿,在眾多大臣們臉上逐一看過。

論及容貌,他自問不比殿上任何一人差,怎麼蕭青冥寧可盯著年近四十的厲秋雨看,也不多瞧他一眼?

沒多久,便傳來書盛「有事早奏無事退朝」的唱喏聲。

蕭青冥先行離開,群臣們再逐一退出紫極大殿,喻行舟沒有從正門出去,反而追著朝後殿而去。

眼看著皇帝的背影即將轉過回廊,喻行舟一手拎著官袍下擺,快步上前。

不料還沒來得及開口,書盛一柄拂塵將他攔在外麵,無奈地彎了彎月要:「攝政大人請留步,陛下並未傳大人覲見,還請離宮吧。」

蕭青冥明明聽見了動靜卻沒有回頭,反而加快腳步,徹底消失在拐角。

喻行舟失望地嘆口氣:「陛下還沒有消氣嗎?」

書盛臉上的笑容越發無奈了:「陛下火大著呢。」

這幾天,蕭青冥每次批奏折前,都會特地先看一遍名單,旁人不解其意,以書盛的心思機敏,自然能發現他是在找喻行舟的,結果偏就找不到。

這位攝政倒好,明明犯下這樣的「大不敬」之過,居然連個請罪折子都不上,隻每天來宮門口求見。

陛下當然不會見他。

書盛隱晦地提醒了一句:「攝政大人何不上請罪折子交於陛下?」

喻行舟:「臣有話想單獨與陛下說。」

他稍微一頓,強調:「紙麵太淺,還是當麵說得好。不知公公可否代為通傳?」

書盛為難地看著他:「通傳自然可以,不過,陛下恐怕……」

喻行舟淡淡道:「無妨,陛下無論見與不見,臣都會感激公公的。」

書盛急忙低頭:「不敢當。」

禦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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