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魂重生(2 / 2)
停了半晌,一隻手輕輕捏著江銜的下巴,推了一顆圓潤的丹藥進去。
那顆丹藥入口即化,冰涼的液體帶著微微的草藥甘甜流入喉嚨,江銜喉嚨動了動,下意識咽了下去。
來人放開了江銜,轉而將他不自覺按在太陽穴上的手勾了下來,壓進了薄被裡,隨後自己替代上去,輕輕揉按著江銜的太陽穴周圍,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丹藥見了藥效,江銜隻覺得因為頭疼而混沌的意識都清醒了不少,揮之不去的涼意鎮在識海裡,加之那人堪稱熟練的手法和力道,頭疼減緩了不少。
江銜被壓抑的困意幾乎是瞬間就漫了上來。
但不知為何,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仿佛曾經也上演過無數遍,以至於江銜並不覺得突兀,反而莫名放鬆了下來。
江銜驀然有種睜眼的沖動。
這股沖動來的毫無頭緒,江銜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隻是忽然很想看上一眼。
然而他本來便是強打著精神撐了許久,擾人不休的頭疼又被壓了下去,困意細細密密地漫上每一根神經末梢,根本無可抵擋。
江銜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抬手拽住了什麼。
*
方才在江銜門外交談的兩人出身於青陽宗,此行奉命下山尋找走失的一位青陽宗弟子。
說是弟子,其實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
青陽宗全宗上下都知道,這個小弟子不過是一具沒有魂魄的空殼罷了。
隻不過因為容貌同千百年前隕落的明淵仙尊有七八分相像,又不知緣由地就出現在了青陽宗門口,宗門念在明淵的舊情上,這才將這他收入宗門照拂著。
因他出現在青陽宗門口時,頸間掛著一塊木牌,上書單字「木」,因而青陽宗的人都叫他阿木。
阿木隻能聽懂簡單的指令,能夠對外界做出的反應不過是點頭搖頭之類的簡單動作。
因著那張與明淵仙尊極其相似的麵容,阿木即使遭受過許多不知緣由的惡意,但總歸被青陽宗的長老們護佑著安穩長大了。
此時,江銜門外的兩個青陽宗弟子站在門外,偷偷扒著門縫往裡看。
他倆方才因為沒注意說話的音量,被魔尊警告般瞥了一眼,到現在愣是大氣都沒敢出。
一檀和一樂順著門縫往裡看,就看見華衣青年立在榻邊,低頭看著被攥住的手微微出神。
一樂登時轉過頭來,驚恐地用傳音道:「臥槽,阿木這是?他竟然會……伸手??還抓人?!」
一樂畢竟還是他師弟,年紀不大,咋咋呼呼的沒點樣子。
相比之下,作為師兄的一檀便沉穩許多,他道:「不要總是大驚小怪。你入門的時間比較晚,不知道阿木師弟對誰都沒有反應,獨獨除了扶……除了魔尊。」
當初青陽宗來了個麵容同明淵仙尊極其相似的人,這事自然很快就傳到了魔尊耳朵裡。
當夜,魔尊扶飲從千裡之外的烈焰穀遠赴而來,見到了同他隕落的師尊有八分相像的阿木。
所有人都以為扶飲會做出些什麼反應。
會哭?會笑?會作癲狂般的悲還是喜?
這個明淵座下唯一的寶貝徒弟,當初在極影裂縫之地裡親眼目睹了明淵仙尊的隕落,在明淵的魂魄完全消散的那一刻,當著所有世家的麵生生入了魔。
天地眾生,萬物皆有靈。
若神魂俱在,即使此生走到了盡頭,也能到奈何橋上走一遭,前塵往事身後拋。
輪回六道,總有容身之處。世間萬千,總有安身一隅。
然而明淵卻是連魂魄都被煞氣撕成了萬千碎片,魂飛魄散都不足以形容當時的場景。
沒有人會認為一個魂飛魄散的人還有挽救的可能。
此間種種,再尋不得那人一分一毫的痕跡。
可扶飲卻偏偏固執得可笑,想要把魂飛魄散的人找回來。
可此間綿延偌大幾萬裡,廣袤大地,延綿山脈,葳蕤叢林,奔騰河流,凜冽冰川,明淵的魂魄碎成那樣,他上哪找去?
誰聽了不道一聲癡人說夢。
瘋成這樣,如今見到了與明淵如此相似的、沒有魂靈的空殼,會做出些什麼事情怕是都不足為奇。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扶飲會做些什麼的時候,扶飲卻隻是就這麼站著,同雙目空茫的少年對視著。
沉默良久,扶飲低頭給阿木塞了一塊護身的令牌,隨後轉身便走。
隻字未言。
青陽宗眾人都呆住了。
然而下一刻,他們就看見向來對誰都沒有反應的阿木,在扶飲轉身的那一刻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與此同時,扶飲被拽住的手背上落了一滴滾燙的淚。
那滴眼淚燙得扶飲呼吸一滯。
然而扶飲轉身的時候,看見的卻仍然是阿木臉上帶著的,不諳世事、天真懵懂的神情。
如果不看阿木仍然泛著微紅的眼角,就連扶飲都不相信方才伸手拽人和落淚的動作是阿木做的。
扶飲閉了閉眼,半晌後用低啞得近乎無聲的嗓音道:「……師尊。」
沒有人回應。
也不會再有人回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