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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一大早喬慕甩著大輕功沖進丐幫駐點,奔向度支職事:「前算時間交給你的,變現的那一箱子珠寶,怎麼樣了?」
蕭陽恰到好處出現:「怎麼了?」
喬慕很少過問度支之事,度支職事也很少直接跟總舵主講話,看見蕭陽跟在後麵,就沒吭聲。喬慕轉身看蕭陽:「姬大夫抱回來的那一箱子珠寶。」
蕭陽似乎恍然大悟:「櫃上檢查了一番,再有沒有紕漏,一些名貴玉石鐲子簪子掛著耗了一段時間才清出去。這就耽誤了。」
喬慕點頭:「這是說已經差不多了。我不問,你也不給我個信。」
蕭陽眨眨眼:「你這話說的!我這是想著,小姬大夫畢竟住在城外不安全。你知道那一箱子珠寶變了多少?我沒讀過多少書,知道個『懷璧其罪』,還是放在都夷這邊安全點。」
喬慕盯著蕭陽看,看著看著笑了:「我現在就住姬大夫家,每天回去,我身邊,哪有不安全的。」
度支職事埋著頭,當自己不存在。蕭陽似乎生了被誤解的氣,語調提高一些:「大清早你興師問罪呢?問就問唄,這兩天我跟著你天天拚命甩大輕功東奔西跑看人臉色,你不理俗務什麼都不問,難道我是你管家婆麵麵俱到?你何時缺錢了?」
喬慕回答:「的確缺。以前一個人怎麼都行,現在兩個人,錢還真是大問題。你說的有點道理,那就把現錢對半分,一半『放』在都夷那裡,一半放在阿岐那裡。」
蕭陽臉色才緩和一點,喬慕也沒再多說什麼。
這一大箱子金銀喬慕拿了一半,就憑他的膂力扛著都費勁,但照例甩大輕功離開。蕭陽看著空了一半的箱子,嘲笑一聲:「瞧瞧他現在,倒是慳吝了。」
度支職事假裝自己不在人間。
蕭陽雇了個車,終於正大光明連箱子帶金銀拖回曲江池。都夷正在院子裡曬草藥,看到蕭陽讓兩人抬著一隻不大的箱子進門,她這麼看著,蕭陽付了車費打發走人,關上院門,打開箱子,滿目金銀,光芒晃眼。都夷震驚:「怎麼這麼多錢?」
蕭陽麵目帶笑:「上回你那一箱子珠寶的變現。」
都夷思索半天,終於想起來:「什麼我的珠寶?那是阿岐的啊?這不給阿岐送去?」
蕭陽安撫她:「喬慕拿了一半走了。他的意思,小姬大夫畢竟住城外,這麼一大箱子太惹人眼,分一半放你這裡,安全。」
都夷皺眉:「你倆問過阿岐了?」
蕭陽一愣,隨即笑道:「實在找不到姬大夫在哪兒。再說你就在這兒,姬大夫難道不來看你?拿錢還不方便。」
都夷沉默地看著半箱子金銀,忽而抬頭看蕭陽:「蕭陽,我們已經住了喬慕的房子了。還是這樣好的別院。」
「這是喬慕大哥喬仰的。」
都夷罕見有怒意:「那也不是你大哥!」
蕭陽冷笑:「對,我無依無靠無父無母無兄無弟。」
都夷長嘆:「誰說你沒兄弟,喬慕是你兄弟。情麵這東西是越用越薄的,你無父無母,我也無父無母,這一點誰也別再說。喬慕是你兄弟,阿岐是我兄弟,如果兄弟再沒有了,咱倆孤零零在人間,你對著我,我對著你,這樣什麼意思。」
喬慕扛著金銀飛回小村,埋在姬鳳岐埋他師父給的錢旁邊。不知道怎麼跟姬鳳岐說隻拿回來一半,他拿回來的東西,從頭到尾也沒問過他。等姬鳳岐自己挖開發現了再說吧。姬鳳岐不在家,這時候已經進了長安城。喬慕坐在地上很認真地想姬鳳岐什麼時候會來挖錢。他想起姬鳳岐打聽車馬費的樣子,應該是……要走的時候。
喬慕小時候聽「杞人憂天」的故事,故事當然實在嘲杞人傻,沒人覺得杞人可憐。喬慕卻到現在都同情杞人,這一生都在驚憂天會塌,直到死亡,或者天真的塌下來。
以後要攢錢了。喬慕下定決心,攢一些錢就埋在這裡。這樣姬鳳岐如果要離開他,起碼能帶走足夠的錢。
姬鳳岐幾天背著藥簍一路從長安城西南角往北上,一路走到延平門和金光門之間的一些小坊,故意搖鈴搖得很大聲。一開始這些亂遭的坊還沒動靜,後來漸漸有小腦袋小心翼翼探出來,小動物一樣。姬鳳岐搖一搖鈴鐺,掏出隨身攜帶的冰糖。小小的孩子熬不住嘴饞,顛顛跑出來。姬鳳岐半跪著,小孩子兩隻小手撐著他的大腿,他往小孩子嘴裡填一顆冰糖。
潔淨如冰的甜甜的糖。穿過大漠運更往西的地方,價格和是同等重量的金子。呼啦一群小孩子湧出來,姬鳳岐給每人分一顆。有個小男孩舍不得吃,攥在手裡。姬鳳岐用非常緩慢的語速問他們:「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完全不是中原長相的小孩子們怯生生地搖頭。
「你們~家裡人~有沒有~不舒服?」
小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了一個漢話還算溜的叫布羅的小孩子出來:「阿魯恆爬竿,摔了。」
姬鳳岐起身,示意孩子們領他去看看。小孩子領著他進入坊門,穿行在亂七八糟的坊中。一腳踏進來,已經不像是大唐的長安,這裡就是這些聚居胡人的領地。姬鳳岐聽到異域的音樂,坊內盤腿而坐的人凶狠地盯著他這個外來人。他穿過竹竿支撐的層層疊嶂的布幔,看到地上躺著一個小少年,一條腿角度不正常地蜷曲著,麵色發白,一聲不吭。姬鳳岐一看就知道,摔斷了。
胡人在長安要麼倒賣貨物要麼表演歌舞雜耍,大多數根本不會說官話,有傷有病自己忍了,不敢看大夫,或者根本聽不懂大夫說什麼就自己亂搞,大不了挺不過去兩眼一閉,例如那個差點害死唐佚行的明教。胡人對於姬鳳岐這樣的「外來者」高度防備,姬鳳岐隻能每隔一段時間過來看一看。小孩子們最好收買,幾個糖就買通,領著姬鳳岐進來。有小孩子跟著,胡人們的態度就沒那麼硬。今天姬鳳岐來的正是時候,這個阿魯恆昨天摔的,如此劇痛仍然打算忍過去,然而就算他忍過去,這腿怕是終身都要畸形。
姬鳳岐輕輕地用手試阿魯恆的額頭,阿魯恆驚得一睜眼,看見姬鳳岐,立刻往牆角縮,十來歲的少年,野生動物一樣機警,兩隻綠鬆石一樣的眼睛,瞪著姬鳳岐。皮膚顏色很深,五官青澀但英氣。姬鳳岐攤開兩手給他看,示意自己沒有攻擊性,然後指指他的腿。布羅一直跟在姬鳳岐身後,很熱心地用本族語嘰嘰喳喳地向阿魯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