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初九,潛龍勿用(2 / 2)
「不行,還不夠高,得再漲,端午節前怎麼也得二十錢一鬥吧,咱們縣得給那些糧商們來點小小的龍城震撼。」
燕六郎:「……」
明府,你要是被糧商們綁架脅迫了你就眨眨眼。
燕六郎欲言又止,可是歐陽戎卻搶先開口吩咐了起來。
「六郎派人先去放出一個消息……」
在他一番仔細叮囑後,燕六郎猶豫不決的點了點頭,退下去了,不過才剛走出大門沒過多久,燕六郎又重新折返回大堂,這次他身後卻跟著一個黥麵漢子。
「明府,你看誰來了!」
還在低頭撚白米沉思的歐陽戎抬頭一瞧,有些驚訝:「阿山?」
「多謝老爺救命之恩。」
柳阿山直接在門外長廊上跪地磕頭。
歐陽戎趕忙上前扶起。
「不用跪我,能活下來是你命硬,跟其他人關係不大。」他嘆氣。是實話,能挺過去確實是個狠人啊。
柳阿山並不聽,依舊畢恭畢敬的行完叩首大禮。
不過緊接著,最近有些忙昏頭的歐陽戎說了句讓他自己尷尬的話。
「阿山兄弟怎麼來這裡了,可是家中有什麼難事?」
柳阿山臉色愣了下,「不是老爺讓俺傷好後,來縣衙尋老爺嗎?」
歐陽戎後知後覺,這才反應過來。
那一日的隨口之言竟然被病榻漢子一直記得。
老臉微微一紅,他不動聲色道:
「對的對的,阿山兄弟來的正好。」
又頓了下,問:「本官記得你是官奴之身,之前是在哪裡做事的。」
柳阿山立馬道:「古越劍鋪。我們家是工戶,之前是屬於縣衙管理的官賤民,後來,西岸柳家被聖上欽點為禦劍使,我們這批工戶便被分去了古越劍鋪,算是幫柳家做長工。」
歐陽戎點點頭,立馬朝燕六郎問:「阿山這樣的官奴隸,可否贖身?」
燕六郎一愣,思索了會兒道:
「可以是可以,不過不用浪費錢,明府可以找個借口,簡單發個文書把阿山兄弟調回縣衙這邊,給縣衙做事不就是給明府做事嗎,古越劍鋪那邊,這類工戶數不勝數,柳家不可能為了一個官奴隸和明府計較……」
「不用了。」歐陽戎直接打斷道:「本官雖窮,但也有些積蓄,可以拿去給阿山兄弟贖身。」
某人最討厭公車私用了。
歐陽戎旋即又詢問了下價格,讓二人稍等,返回了梅鹿苑的書房,取了些錢回來。
上回他從嬸娘那兒拿了十貫錢,結果淵明樓的募捐宴會,隻花費了兩貫餘錢,可能是應該整場宴會並沒有請什麼胡舞女和陪酒姬的緣故,也可能酒樓老板給他打了個「限時折扣」。
至於那些鄉紳豪族們給他捐的六百五十貫「紙筆錢」,則全被他捐給縣衙了。
不過即使如此,他身上剩餘的將近八貫錢,對於平民來說也算是一筆巨款。
歐陽戎從中挑出幾枚銅板,塞回懷裡,將剩下的七貫錢全部遞去。
柳阿三惶恐擺手,「老爺,俺贖身錢不用這麼多。」
歐陽戎搖搖頭,「那就把你阿妹或者阿母也贖身了,不過七貫好像不夠,但能贖幾人就先贖幾人,剩下的錢拿去添置家當。」
柳阿山啊了啊嘴。
歐陽戎揮揮手,「去吧,跟著六郎辦手續去,贖身後再回來找我,就當給我打工了,聽說你水性不錯,我這兒……正好缺人。以後還得阿山兄弟多多幫忙。」
柳阿山看著年輕縣令臉上的誠懇笑容,用力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身跟著燕六郎出門去了。
歐陽戎目送二人離去,在門口思索了會兒,返身準備處理公文,這時,餘光卻瞧見遠處長廊上一襲紅衣風風火火闖來。
不一會兒,便沖到他身前。
歐陽戎默默退了步,似是怕被小師妹帶球違規撞人。
前日還和好奇寶寶小跟班似的一口一個「大師兄」的謝令薑,眼下蛾眉倒蹙,嗔目質問歐陽戎:
「師……良翰兄為何放開糧價!你可知,現在縣裡的糧食都漲到十六錢一鬥了!我聽有傳言說,縣令家在偷偷賣糧,所以才中飽私囊,這是不是真的?」
歐陽戎挑眉。
不過第一反應是……小師妹生氣的樣子還挺闊愛。
……
「你是說,查賬那一夜,縣令砍了一個書吏的頭後,並沒有立馬帶兵去抄家,反而是封存庫房不查帳了,過了兩天,還派人去赴了城裡那十三家的謝罪酒?這幾天又說要聯合鄉紳們舉辦端午龍舟會?且今日還把折沖府的將士們遣返了?」
蘇府,後花園。
蘇裹兒默默聽完包子臉小侍女打聽的事情後,不禁又向她確認了下。
「沒錯,小姐。」
彩綬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不過小丫鬟的關注點與自己小姐明顯不是一個頻道,她小聲補充道:
「小姐,真沒想到,新縣令瞧著那麼俊,文弱書生模樣,竟然會親手殺人。」
「是啊,真沒想到……」蘇裹兒低語。
彩綬眼睛亮晶晶,「唔,就和演義話本上的奪命書生一樣,風流倜儻,卻招招致命。」
蘇裹兒沒理她。
蘇裹兒纖長身子離開竹椅,捧一本書在月匈脯前,在園子裡散起步來,過了一會兒,突然脆聲說:
「上九,亢龍有悔。」
彩綬一楞,「什麼意思?」
「之前是看走眼了。」
蘇裹兒輕念,沒理笨丫鬟,她翻開懷中這本周易,纖指按著某一頁某一行,低吟:
「那麼現在是……初九,潛龍勿用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