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殿下!你說什麼?你心悅我!」尖銳沙啞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快要刺穿人的耳膜。
林青青猛地睜開眼,身體裡還殘留著一絲未褪去的心悸,不動聲色觀察周遭,心一下跌入穀底。
隻見她身穿白色鑲金邊的袍子,月要間束一條金色穗絛,攏起長發的綢帶觸之清涼,垂下的部分也是鑲金之色。
被壓在牆角的少年約莫十四五歲,穿一身朱紅綢緞,臉頰緋紅。
少年被逼到牆角,眼底浮現難堪,惱羞成怒起來:「殿下是男子,我也是男子,殿下怎麼能心悅我!殿下當我是什麼人,我待殿下情同手足,殿下便是這樣叫我難堪的嗎?!」林青青看著比她還矮兩公分的少年,心裡生出一種荒謬感。
她看過不少穿越小說,沒想過有一天這種好事能輪到她身上,切身體會之後,除了心悸就隻剩心寒。
她穿的這本書叫《奪心》,是一本狗血虐文。
女主林夜然,字青青,靖宣帝唯一的親生子。
靖宣帝為保皇權不落他人之手,自女主出生起,就給她扮上男裝,教她治國之道,還不顧天下人反對,將鎮國府嫡子方子衿指給她當太子妃。
可女主不喜歡太子妃,喜歡青梅竹馬的小世子寧軒,為了寧軒守身如玉,連與方子衿拜堂都拿一隻公雞代替。
老皇帝快不行的時候,女主扭頭就向寧軒告白,結果喝下寧軒給的蠱酒,稀裡糊塗懷了攝政王殷昊的孩子。
女主和殷昊相鬥相殺,卻又無法自拔地愛他,心甘情願與其共治江山。
然而殷昊野心勃勃,借女主的手肅清忠皇黨,穩固政權,萬事俱備後便對外宣布女主駕崩的消息,自己登基為帝。
女主遭殷昊囚禁,含恨泣血,終日瘋癲,直到被叛軍首領朔回救出去,借著朔回的勢力扭轉乾坤,一舉奪回江山,並關了殷昊小黑屋。
最狗血的是正文結尾。
女主身負奇蠱,曾以劇毒解蠱,身子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沒幾年好活,為了報復殷昊,當著殷昊的麵從城牆一跳而下。
殷昊這才發現自己深愛著女主,痛得肝腸寸斷,想要共赴黃泉,卻被朔回挑斷腳筋手筋,割掉舌頭,關在不見天日的地牢深處。
狗血文還有兩章番外。
從城牆跳下去的女主沒死成,朔回心智近妖,提前在城牆下布了一張大網。
原來朔回就是方子衿。
方子衿因鎮國府叛國案被廢去後位,於冷宮被賜毒,可是他體質特殊,生生挨過劇毒之痛,從亂葬崗爬起,抓爛自己的臉,改名換姓,覆上惡鬼麵具,義無反顧加入叛軍。
方子衿取下麵具的那一日,殘忍拿掉女主障目的葉子。
讓她明白,靖宣帝之死,鎮國府「叛變」,就連她的孩子,她的愛恨,都是殷昊精心設計的騙局,而今她依然是別人的棋子。
女主生無可戀,幾次尋短見都被方子衿從鬼門關救回來。
這一救,便救了五年。
五年後,女主等來方子衿最後的報復,一場殘酷而令人惡寒的虐殺。
林青青沒脫離現實多久,寧軒變聲期的公鴨嗓叨叨叨地把她拉回來。
「這就是殿下不顧陛下阻攔,強行把我召到身邊共同進學的原因嗎?沒用的,殿下,您做得再多,我也不可能喜歡陛下。
我堂堂七尺男兒,絕不可能雌伏於您!」林青青頂著一張看破紅塵的臉,她繼承了原身所有記憶,包括上輩子被大反派誅心的記憶,立地成魔的心都有了。
別人穿越,給一半記憶,後麵的全靠原著透劇。
她這倒好,原身上輩子完完整整的記憶全塞過來了,那段黑暗的過往讓她從頭到尾以第三視角身臨其境了一遍。
林青青還未出聲,忍不住後仰,與寧軒拉開距離,感覺有一陣不正常的灼熱攪沸血液,傳遞四肢百骸。
懂了,這段劇情,原身已經喝完蠱酒。
下麵就是向寧軒坦白女子身份,被寧軒引去殷昊那裡,和殷昊進行不可描述的事情。
狗血虐文的作者指定是有將一切合理的東西打碎給人看的癖好。
林青青目光微轉,掃見寧軒月要帶上掛著的鑲金玉佩,斂眸沉思,突然笑了一聲。
寧軒聽見那含著香冽酒氣的笑聲,耳根赤紅地別開視線,心中不解更甚。
太子聽了他堅定拒絕的話,竟然還笑得出來。
「太子殿下這是無話可說了?」林青青掀起並無笑意的眼眸,施展二十年沒用的表演天賦,對著寧軒吐了口酒氣,眼中有深情繾綣,有醉意朦朧。
「子衿,你為何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你到底要我怎樣?」寧軒臉色由紅轉青,臉上的熱意如潮水般退去。
「殿下將我認成了太子妃?」林青青湊近少年的臉,仔細辨認。
「你不是子衿?」「你……寧軒?」林青青臉色微變,急退幾步,寧軒身上的玉佩被「不經意」扯到,好巧不巧落入她掌中。
垂眸望著掌心的鑲金玉佩,林青青神色不悅語氣沉沉:「孤的玉佩怎會在你身上?」寧軒瞪了她一眼,陰陽怪氣:「我看殿下是喝酒喝多了,糊塗了,這玉佩是殿下方才贈我的。
」林青青漆黑的眸子定在玉佩上,很不正經地歪了歪頭:「你可知這是何物?」寧軒擰眉盯著林青青,根本不看她手中的玉佩。
林青青輕聲道:「這是龍鳳佩。
」靖宣帝有一批萬鬼衛,個個驍勇善戰,身手不凡,能媲美一支軍隊,也稱鬼衛軍。
龍鳳佩與天羅令合用可驅使萬鬼衛。
寧軒一臉黑人問號,表情豐富,和黑人問號的表情包如出一轍。
「那又如何?」對於他的無知,林青青不免帶上了那麼一點無可奈何。
「龍鳳佩是儲君的信物,孤再怎麼糊塗,也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送你,孤要送也隻會送太子妃一人。
」隔著一麵牆,傳來一陣騷動。
「太子妃娘娘!陛下賜的寶貝您給落下了!」林青青緩緩眨了下眼。
方子衿路過這裡?想起文裡對方子衿容貌的八百句贅述,林青青又眨了眨眼睛。
眨眼間,睫羽的陰影蓋下來,落在眼瞼上,帶起一陣微涼的清風。
蠱酒作用下,睫毛都是涼快的。
林青青分神想。
「多謝公公。
」牆對麵,悅耳的少年音優雅沉靜,猶如玉石之聲,不沾半點凡塵俗世的煙火氣。
林青青一怔,這聲音怎麼貼著紅牆?方子衿居然就站在一米內。
那她對寧軒說的話,對麵全聽見了?隔壁安靜了片刻,應是在交接物品,隻聽方子衿緩聲說道:「娘娘二字似有不妥。
」他聲音平鋪直敘,沒有起伏。
林青青莫名覺得這音調有點喪,像一個長期抑鬱的人在說:我今天不吃飯。
「是奴婢冒失了,殿下。
」大太監壓低聲音,「殿下,陛下禦賜珍寶萬不可丟失,這裡麵的東西至關重要……關乎國運,切不可讓第三人知曉。
」第三人林青青,看了眼第四人寧軒。
「……」寧軒聽到不得了的秘密,鹿眼瞪如銅鈴,專心致誌竊聽牆角,連林青青都顧不上了。
「公公放心。
」方子衿不欲多言。
大太監笑吟吟地戴高帽:「陛下對您的看重,遠比您想象的要多。
」「多謝公公。
」「奴婢告退。
」牆對麵的人說完,沒有逗留,腳步聲漸行漸遠。
樹梢突然劇烈晃動,樹葉沙沙,深紫色的果實落下一地,又很快平息。
林青青被樹上的黑色果實砸中,腦門多出一塊紫色印記,金白之色的衣袍被染出一塊塊紫色,斑駁不已。
誰?林青青暈乎乎的腦袋清醒了幾分,轉頭看向四周,宮牆之內並無人影。
「太子殿下……」林青青臉色紅潤,身上散著熱氣,寧軒掩下眼底的抵觸,試探地攀上她的手臂,「殿下身子可有不適?我帶您去偏殿休息可好?」林青青麵無表情盯著寧軒,眼角眯成一條鋒利的線。
「殿下為何這樣看著我?」寧軒心裡不自在極了。
若非太子咄咄相逼,他也不會聽從殷昊的安排,餵太子喝下那杯酒。
他要帶太子去的,也不是什麼勞什子的偏殿,而是殷昊在宮中休息的地方。
林青青用了力氣,扒開寧軒搭上來的手,甩開人快步離開,聽到緊跟上來的腳步聲,嗬斥道:「給孤在此處等著,孤未回,一步不得離開!」寧軒沒敢違抗林青青盛怒之下的命令,心虛又不安地捏緊手指。
太子態度轉變得厲害……是發現酒有問題了嗎?林青青走出幽會的牆角,躲在暗處盯梢的小太監沉默跟上,他低著頭,帽簷蓋得死死的。
龍鳳佩收入懷中,林青青瞥了一眼身後。
小太監眉清目秀,細白的手背上有一道鮮紅的燙傷,半掩在深色的衣袖下。
那是原主遷怒之下,拿燒酒潑的。
「去把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太醫叫來,越年輕越好。
」「是。
」小太監匆匆行了幾步,疑惑地轉回頭盯著林青青的背影,待林青青走遠,神色微變,一路小跑著跑去太醫院。
行至寢宮,林青青伸手按上一處機關。
寢宮設有密室,暗道以及各種殺人機關,若無她準許,一流高手進來都要脫層皮。
漆著朱紅的雕花木窗正對後院的風雅涼亭,鬱鬱蔥蔥的翠竹纖濃得宜,隨風而動,傳來細細沙沙的聲響。
林青青緊閉窗戶,熟練地給自己把脈。
她家三代行醫,是遠近聞名的中醫世家。
上輩子,林青青扌莫過自己的脈象,離死不遠了。
她爸卻說,好好將養還能活三十年。
她裝作信了,心裡卻半點不信,心態更好不起來,最後嚴重到動手術。
可能那時候爸媽是後悔的,後悔讓她學醫。
對麵放置一麵銅鏡,鏡子裡的少年雌雄莫辨,一雙俊眸鍾天地靈秀,氣質不算冷清,卻有種冷淡的感覺。
和林青青十幾歲時長得一模一樣。
要不是平白多出一段記憶,林青青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裡沒醒來。
工藝繁雜的匡幾上摞著成堆書卷,用明黃色綢布卷著,露出古樸書簽的邊角。
靠窗的書案乾淨無物,隨意擺放一柄疑似古董卻嶄新的鹿盧劍。
林青青盯著長劍,皺眉感受自己的脈象,發愁地揉了揉腦袋。
殷昊下的是一種奇蠱,喜熱懼寒,它不屬於毒,循規蹈矩的醫術診治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