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你(2 / 2)
在見到李西月那刻,林遠舟的聲音戛然而止,「呃……」
當他發現李西月的視線落在自己洗舊的鞋麵,林遠舟下意識把東西藏到身後,「等會兒啊。」
他趕緊回洗衣池把東西撂下,洗乾淨手才回去接待客人。
兩個女生陪林叔說話,林遠舟找機會把樂瑤單獨叫走:「她怎麼來了?」
樂瑤眨眼:「看你唄。」
林遠舟噎住:「我有什麼好看的?」
樂瑤語重心長:「你這周心情不好,作為朋友關心關心你。」
二人站在門外講話的時候,李西月朝這邊看了幾眼,也怕自己突然出現給人添麻煩,很快提出要走。
林叔一個勁地留客,林遠舟沒吭聲,直到林叔叫到他名字,林遠舟才動。
他倒是果斷,直接把人攔在門口:「來都來了,一起吃個午飯唄。」
午飯由林遠舟承包,菜品不算豐富,味道卻極好。
這個平平淡淡又不普通的下午,因兩位好友的突然造訪,林遠舟心情大好,直到接到診所打來的電話,林遠舟情緒微妙。
因身體緣故,父親常年需要服藥,他們缺錢沒去醫院,靠附近一中醫診所維持到現在。可即便是診所,積年累月的花費也不少。
原本,在他的計劃內將會得到一筆四位數的補助,現在卻……
飯後,林遠舟獨自蹲在院外的石頭上,當李西月問起,他假裝不在意地說:「丟了一筆財。」
李西月卻一語道破:「是因為獎學金嗎?」
林遠舟「騰」的一下站起,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你怎麼知道?」
林遠舟的記憶裡,從小到大的生活都十分乏味。當別家小孩賴在父母身邊撒嬌,跟朋友嬉戲打鬧的時候,他要擔負起照顧爸爸的責任,打理家務。
然而想要生活,光勤奮是不夠的,還得要錢。他們靠著父親受傷的補償和低保補貼維持著最普通的生活,所以林遠舟小小年紀就懂得抓住一切賺錢機會。
別人說他摳門、眼裡隻有錢,他不在乎。
學校的貧困生補助和獎學金是他每年必得的,前者符合他的家庭狀況,後者則需要靠自身努力。他不是什麼有天賦的小孩,想要得到好成績必須付出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
如今缺考一天,好幾個科目成績空白,這學期的獎金注定與他擦肩而過。
李西月在辦公室看過名單,林遠舟的名字從有到無,這就是他心情低沉的原因。李西月跟樂瑤作為朋友,也沒辦法決定獎學金的歸屬。
而且最近樂瑤也很煩躁,她的總成績不差,唯獨偏科物理,幾乎成為滅絕師太的眼中釘。
滅絕師太隔三差五就要把她喊去辦公室做小測試,做不好就要被質問:「樂瑤,你是不會做物理還是針對我?你其他科目不是學得挺好,就物理不懂變通是吧?」
滅絕師太教育她的時候半點不留情,樂瑤心情一再低落,除了耷拉著耳朵附和說「我知道了,下次會改」之類的話,她也沒底氣跟老師叫板。
左耳朵進右耳多出,樂瑤瞄到電腦桌麵上打開的文件,不禁問了一嘴:「蔣老師,那個物理競賽是什麼?」
差點就要訓完的滅絕師太被她這左顧而言其他的態度激怒:「物理競賽是你該關注的嗎?以你的腦子把這幾道題搞清楚就不錯了,別整天眼高手低想些有的沒的……」
總之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長這麼大,樂瑤第一次遇到這麼嚴厲還罵人的老師,她有些氣惱,捏著拳頭說服自己忍一忍。
快要憋不住的時候,一道聲音突然插過來:「蔣老師,於老師喊你去開會。」
熟悉的男聲一下子拉走樂瑤的注意力,也支開了滅絕師太。
滅絕師太要去開會,隨手打發樂瑤離開。
她恨不得飛速逃離,又忍不住往談修那邊多看了幾眼。他們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眼神交流。
不一會兒,樂瑤卻在走廊聽到背後傳來的喊聲。
「樂瑤。」談修聲音很特別,喊她名字的語調更是獨一無二。
她下意識回頭:「啊?」
談修從她身旁路過,樂瑤手裡多出幾張紙,標題正是「物理競賽」相關信息。
樂瑤怔怔地望著那道離去的背影,心裡像被柔軟的鼓槌敲擊著,酥酥麻麻的感覺。
那人少言寡語,卻不問緣由滿足她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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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修回到教室,紀池馬上追過來:「看到人沒?」
紀池是數學課代表,經常去辦公室抱作業,發現最近樂瑤都在辦公室,故意把通知事情的機會推給談修。
談修坐在凳子上,腦海中盡是女孩低頭站在辦公室,不甘又委屈的模樣。
如果當時沒人阻止,她會哭嗎?
他沒見過,也不想看到。
紀池走過來,替他桌腳:「問你話呢。」
談修背靠後桌,長腿伸出:「看到了。」
「那啥,最近有人跟我打聽物理好的人,說是有個比賽。」紀池不太了解這事,有個朋友準備報名參賽,托他找人。
眼前倒是有個合適人選,隻不過……
談修一如既往地拒絕:「不去。」
紀池合掌。
他就知道,談修對一切比賽都不感興趣,甚至排斥。
說到比賽,樂瑤迫不及待把那封關於「物理競賽」的文件拿回教室,跟朋友們分享:「舟舟,有個物理競賽獎金五千,你要去試一下嗎?」
她剛才粗略一掃,競賽第一名可以獲得五千元獎金,林遠舟丟失的獎學金說不定可以通過別的方式賺回來。
林遠舟更細心些,指出重點要求:「這上麵寫,需要三個人組隊參加,且必須三人都通過知識競賽,才能進入最終的實驗賽。」
「那找人組隊不就好了。」樂瑤隨手一指,「西月物理就不錯。」
「……」李西月看了林遠舟一眼,並沒有拒絕幫忙,委婉道:「如果不嫌棄的話。」
這是願意的意思。
還差一人,樂瑤率先想到同桌,隻不過現在她旁邊位置空空,謝弋修已經兩天沒來上課。
上周末,謝弋修跟朋友去蹦床,不小心磕到邊緣摔成骨折,現在還躺在醫院起不來床。
林遠舟結交的朋友甚少,一時沒有人選。倒是樂瑤興致勃勃,拍著月匈脯承諾:「這事兒簡單,包我身上。」
然而這話說完,她很快被打臉。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挑戰那場省級競賽,也不能隨便抓個人湊數,各種條件篩選下去,竟一個都沒找到。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意願參加的學霸,結果脾氣不好,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根本沒法合作,組隊沒兩天就散了。
樂瑤十分苦惱,甚至把希望給予談修身上:「阿修,你有沒有認識什麼厲害的,想參賽的人推薦啊?」
「沒有。」他身邊的同學,紀池都幫朋友問過了。
樂瑤盯著他,眼珠打轉,試探性問:「上次你給我劃的知識重點很到位,你物理是不是也很厲害?」
談修停下筆,明確告訴她:「我對比賽沒興趣。」
「好吧。」樂瑤也不勉強,隻能繼續找人。
這消息不知怎的傳入滅絕師太耳朵裡,樂瑤又被批評一頓:「聽說你最近還在找人參加物理競賽?」
「有那個時間來浪費,不如多花點心思在卷子上。」滅絕師太滅把試卷拍到桌上,「你看看自己最近周測的成績,教了這麼多遍還給我考七十分!」
樂瑤忍不住反駁:「是七十六……」明明差一點就接近八十分了。
「你還跟我強嘴?七十六跟七十有區別嗎?就這點成績還想參加競賽,說出去都丟人!」人一旦產生偏見,就很難客觀看待對方。
樂瑤被罰抄卷子,十遍。
回到教室時,大掃除的組長正準備關門,見她走過來,組長把鎖放到講台:「你還在啊?走的時候記得關門。」
今天周五,沒有晚自習。
大部分學生已經離開學校,教學樓一下子變得安靜,樂瑤望著空盪盪的教室,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低著頭。
她把試卷放到桌上,用手指壓平整,慢慢地從抽屜裡拿出作業本和筆。鮮紅的六十七分打在名字旁,落筆那一刻,她的手在發抖。
一滴接著一滴眼淚掉在作業本上,打濕了線框。
「說我沒資格參加比賽。」
「我想幫舟舟,怎麼也找不到人。」
「我真是太笨了,就那幾道題,怎麼也學不會。」
她是樂觀開朗的代名詞,愛笑,總是很開心的樣子。
她把快樂帶給別人,心酸委屈全往心裡咽,隻有趁沒人的時候才能肆無忌憚發泄出來。
她握筆在紙上隨意塗畫,肩膀因抽泣而抖動,沒注意到有人踏進教室,一步一步來到她身後。
她眼淚不止。
少年嘆息聲落下,沉穩有力的手扣在她肩頭。
「樂瑤。」
那個人聽到她哭訴的所有委屈,義無反顧走到她麵前,接住那顆寶石般珍貴的眼淚,極其不熟練地哄:「別哭,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