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勢(1 / 2)
馮笑聞言,托起手中酒盞,揚脖飲了一口酒,瞬間紅暈上臉。
他放下酒盞,用衣袖在嘴上胡亂一抹,然後抬起他那雙幽深而明淨的雙眼,望著孫策,問:「閣下為何想要找見這樣一名謀士?」
孫策一怔:難不成他還能直說,這謀士殺人於千裡之外,布局把自己做掉,自己是死而復生,來尋仇的?
他支吾片刻,最後評價了兩個字:「仰慕!」
馮笑傻了:「仰慕?」
孫策點點頭:「對,仰慕!」
「我仰慕此等人,能夠精確地謀算人心,參透天下人的個性。以至於不需要自己出馬,就能奪人性命,毀人容顏,謀變天下格局……這還能不讓人『仰慕』嗎?」
馮笑在神色間有些發怔:世上竟有這樣咬牙切齒的仰慕嗎?
想了想,馮笑又認真看看孫策的麵容,最終笑意重新浮上麵頰,點著頭道:「當然!」
「我當然可以帶你去許都,指點給你認識曹司空帳下那些最厲害的謀士,介紹你和他們一一認識,讓他們能感受到你的『仰慕』之情。」
「可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頓時輪到孫策發呆。
對啊?他與馮笑萍水相逢,對方又不是自己帳下的將校,曾效忠的部屬,他憑什麼要求馮笑答應自己的請求?
孫策低頭想著,視線無巧不巧正投向身邊疊放整齊的那一件氅衣——這件氅衣曾經被孫策借給馮笑。但事後證明,馮笑是個養尊處優之人,身邊有隨從服侍,隨時能給他送上了更好更禦寒的衣物。孫策的這件大氅自然被丟在一旁。
誰知馮笑點著頭道:「憑『借衣之德』嗎?嗯,確實說得過去。」
說著,隻見馮笑搖搖晃晃地站起,沖孫策長長一揖,道:「一衣之恩,當湧泉相報。我馮笑自當陪伴周兄前往許都,尋訪周兄『仰慕』的曹公謀士。」
孫策雙眼有點直:真的……就這樣成了?
他有時覺得馮笑看自己的眼光像是在哄不諳世事的傻小子。
「雪停了!」
驛館裡不知是誰一聲大喊。
此刻室外天光漸漸透了進來。雪確實是停了,天上烏雲終於散去,在短時間內瘋狂降下的皚皚白雪正反映著盈盈夕照,驛館內外都籠罩在一層柔和沖淡的橙色光輝中。
但整座汝陽城似乎在兩個時辰之內邁入嚴冬。
窗外風聲呼呼大作,驛館大門一開,一股冷氣便直撲進大堂。坐在孫策身邊的馮笑便響亮地打了一個噴嚏,伸手揉揉紅通通的鼻子,伸手繼續去拿酒。
伴隨冷氣進入驛館的是室外的一片喧嘩。一行人進入驛館。
孫策眼尖,見那是十幾名隨從,簇擁著一位與許劭年紀相仿的老者正從門外進來。孫策認得來人,立即往馮笑身後縮了縮。
早先將孫策引入驛館的祝朋在距離孫策不遠的地方烤火。他看見進門的老者,臉上頓時寫滿驚訝,大聲感慨道:「哇,好旺盛的雲氣!」
孫策當即記起:這祝朋擁有粗淺的「識人」天賦,似乎是根據每個人頭上的「雲氣」形狀來大致辨別各人所擁有的的智腦等級。
現在祝朋大贊來人擁有旺盛的雲氣,孫策想:這是當然的。
因為來人無論對他孫策,還是對東吳,都擁有極重要的意義。
張紘張子綱。
一時間無數回憶湧上心頭——孫策瞬間記起他人生中那段最黑暗最茫然的日子。那時先父孫堅死於黃祖部將箭下,消息傳到壽春,孫策立誓復仇,並打算效仿父親,在這亂世中建立一番基業。
誌向固然遠大,但到底該從何開始,孫策卻拔刀四顧心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好在他有幸遇到了張紘。
當時張紘已是天下名士,因守孝而避居江都。初見時,張紘對孫策十分冷淡,隻說自己是一駑鈍之人,居家守喪,著實沒有什麼可以幫到孫策的。
孫策便再三拜訪,懇切相詢,終於打動了張紘。
最終張紘指點他:據守長江,修德立威,掃除群凶,匡扶漢室,則功業可與齊桓公、晉文公比肩,而豈止是漢室的一介外藩1?
孫策聞言茅塞頓開:他除了南下占據吳會之地以外,還可以坐擁長江天險,吞並荊州、揚州,成就堪比齊桓、晉文的偉業。
是的,當時世道混亂、創業艱難,但張紘給孫策規劃出了明確的行動綱領,勾勒出一方基業的雛形。在後來七八年,一直到孫策死前,他都在認真地貫徹張紘當年為他定下的方針。
隻是,後來曹操也聽聞了張紘的盛名,以漢帝的名義征辟張紘。孫策無奈,隻得命張紘奉獻奏章去了許都,並且在那裡擔任禦史。
現在在曹操的地盤上見到張紘,孫策並不感到特別驚訝。
但他不打算出麵與張紘相見,畢竟自己的喪信早已傳遍天下,此刻孫策已是個死人。這時縱然與張紘見麵,也不過為對方徒增煩惱,何苦來哉。
驛館裡其他人見到張紘,旁人且不說,許劭先站起身,滿臉堆笑,拱手相迎。
「我當是誰,原來是擁有『觀勢』天賦的名士張子綱!今日天降瑞雪,原來是為了歡迎子綱。大雪天留客,許劭有失遠迎,真是失敬了。」
孫策聞言一怔:「觀勢」智腦?
他瞬間回想起陸遜曾經向他提過的,陸家曾得「觀勢」天賦的指點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