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什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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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來不擅長做紅燒肉。掀蓋一看,總是一團漆黑乾硬的柴火,硬邦邦地漚在油裡,黢黑一片,輪廓模糊。

但是又愛吃。

鄰居說,五花太肥,按她的身量,二刀肉做紅燒肉最好。她分不清豬身上肉的區別,還是用五花,三肥兩瘦,膩在案板上,油汪汪的一條,老板手起刀落,割在塑料袋裡,她拎著回家。

切塊,煮沸去沫,白乎乎的一團,失了顏色。她把注意力用在炒糖色上,試了一次又一次,不是過甜,就是發苦,或者火候太大,燒焦了,擰出一盆五香的豬油。

下廚做飯,她實在沒有天分。

又擰出一碗燒焦的肉,她和自己發脾氣,忽然想起忘了蒸米飯,又生了一次氣。

油脂冷了,白花花的一片湖,留在碗裡,另點外賣。

她出門之前,有留心用除味劑噴灑大衣,免得紅燒肉的燒焦的氣味糊到外麵。玄關的穿衣鏡誠實地照出她的輪廓,她手腳都小,骨架纖細,顯出皮肉的豐腴,細白柔軟,像脂油恰到好處地掛在身上。朋友說,她是羊脂球本球,是誇她圓潤精巧,杏眼圓臉,身體有溫潤的弧度,皮膚透著光,像一尊白瓷的雕塑,朋友艷羨她。

她自己說不出的厭惡她自己。

她是漚在鍋裡的脂肪,非得開大火燒乾了不可,把脂油潷出去,留下她的骨架。

她不胖,她的體重從未超標,她隻是生來圓潤,體態飽滿,然而,衣服穿上身總是顯胖二十斤。

寒冬臘月,數九寒天,穿了大衣出門,哆嗦著打了車,到達約定的麥當勞,坐下,考慮再三,隻點了份中薯,捏了一根又擦擦手放下,忐忑地等人。

等一個網友……準確說,是網戀對象,遊戲裡認識,年齡相仿,同城,一來二去,過程乏善可陳。

她不太會對網友產生太多依戀的情緒,最多是上分時很依賴對方的配合——網絡隻是交友渠道,她心裡想,真正的愛情要開始於見麵後,她手裡捏著個開關,如果對方不如自己心意,或與網絡形象相差太遠,她就速速按下按鈕,裝作忙於接聽工作電話悻悻而逃。如果不算太糟,她就正式開始考察對方作為戀愛對象是否合格。

對方什麼遊戲都能玩一下,經常漫步於王者峽穀,喜歡程咬金與牛魔王,是沉默可靠的對抗路和輔助,任由她拿著妲己亂竄,語音裡很少吹逼,少言寡語,能用遊戲指令就不會出聲,連麥時隻有電流與呼吸聲。

她想象對方或許身形消瘦,愛抽煙穿豆豆鞋,或許心寬體胖,在她不精心穿搭時和她站在一起會顯得噸位驚人,也或許是貌不驚人戴著眼鏡還有青春痘的厚劉海男生,也想象了一個戴著小天才電話手表來的過分成熟的小學生——她在網上見過各種麵基翻車實錄,心裡有所準備。

但沒有做好對方是個女人的準備。

直到對方站在她麵前,很直白地在三次元生活中把她的網名說出來:「是『一朵雪花飄』嗎?」

薯條被驚慌的胳膊肘撞在地上,七零八落地歪斜著,兩個人一起低頭,匆匆忙忙地收拾了薯條,她看見對方的脖頸上戴著細細的金項鏈,鎖骨分明。

是她夢寐以求的身材,對方並不比她高出很多,用一米六五穿出了一米七五的氣勢,也是大衣,就比她薄出三寸,臉頰瘦長,五官立體,骨節分明的手腕,捏著手機坐了下來,另一隻手拿了個便利店的袋子,掏出兩杯熱豆漿。

是女的。

剛剛的聲音很明顯也是女的,但有些低沉,有些嘶啞,像是沒睡醒時咕噥的話,不算好聽。這份低啞的聲音經過信號與電流失真,傳到她先入為主的耳朵裡,變成了一個男性的形象。

她如坐針氈,她想,自己還沒做好忽然變彎的準備,她是那種即便恐男也還是個直女的傻子,她沒有對女人產生過興趣。

對方是知道她是女生的,所以對方是同性戀,對方坐在了這裡。

岔劈了。

像電飯鍋的蓋子蓋在了高壓鍋上,熱壓噗呲地躥出來,把鍋蓋掀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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