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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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寧跟著三樹子往大隊長家走,沒一會兒,就看到了大隊長家敞開的院門。

她探頭一看,一家人正在院子裡圍著桌子吃飯。

她喊了聲,「大隊長,三樹子說你有事找我?」「啥?」大隊長咬著饅頭一愣,「我沒找你啊。

」他疑惑地看看三樹子,「你今天咋出來了呢?你媽知道不?」三樹子一呆,笨拙地搖搖頭道:「我媽,我媽不知道。

」說完又不說話了。

傻子是很難交流的,大隊長沒在意,「興許是三樹子聽台了吧,我沒事找你,申寧你回家去吧。

」申寧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就算三樹子聽錯了,要是沒人交代,他還能特意跑到她家門口叫她?她皺著眉,忍著嫌棄湊近三樹子聞了聞,他不常洗澡,身上的氣味有些臭烘烘的。

她卻從這臭味裡分辨出一股更臭的味道。

是糞臭味。

她緊盯著三樹子,質問道:是誰讓你說大隊長叫我的?三樹子睜著眼,忽地捂住了嘴,「不給你吃糖!」然後轉身便往後跑。

申寧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我不搶你的糖!」三樹子頭搖成撥浪鼓,他說了,不能說,說了就沒糖吃了!他在申寧手底下拚命地扭動著,想要掙脫開逃走。

但申寧的力氣是他怎麼掙脫也掙不開的。

她手扌莫進衣兜,咬了咬牙,扌莫出一塊豬油糖給他,「給你吃糖!快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的!」三樹子見了糖便高興起來,歡呼著剝開糖紙塞進了自己嘴裡。

他含糊不清地說道:「是一個男的。

」他揮舞著手比劃著,「他臭臭的,沒有三樹子高,說大隊長找申寧,然後給三樹子糖吃!」他話說得顛三倒四,但人一聽也就明白了。

申寧眉頭緊皺,比三樹子還臭的人,紅江溝大隊隻有一個。

李建文!她臉色一變,李建文乾這個事肯定是有目的,現在,小夥伴應該到她家了!難道他是要舉報?申寧百思不得其解,卻明白肯定沒什麼好事。

大隊長一家看著事態發展不對,齊齊圍了上來,「這是咋了?三樹子被人使壞了?」申寧搖搖頭,語速極快,我先回家看看!說著,便鬆開三樹子往外狂奔。

留下一院子人麵麵相覷,大隊長眉頭緊皺,放下了筷子,「我跟過去看看!」申寧往家裡趕的時候,謝溫時早已到了申寧家門口。

他看到院門上落的鎖一愣,申寧不在家?申寧每次都會特意在家等著,今天人不在,他覺得有些奇怪。

眼睛無意識一掃,看到了門縫裡一抹白色。

泛黃的白色,方方正正,像是紙張。

他拿下紙張,看見上麵的一行潦草小字。

「申寧被我綁到大隊西北邊草甸子,你若不來,我就把她扔進沼澤地裡。

」這一排字寫得潦草淩亂,筆墨劃破紙背,看得出主人已經失去了理智。

謝溫時屆頭微皺,在腦中迅速過了一圈,大致猜到了這人是誰——李建文。

除了他,大隊沒有這麼恨他們兩個的人。

他不覺得李建文打得過申寧,但她的確常去草甸子裡抓魚,那裡沼澤又多,地理情況復雜,若是一不小心,被推到沼澤裡或受傷也是有可能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她真的被綁了呢?謝溫時不敢再想下去,把紙條塞進口袋,便拔腿往草甸子的方向跑去。

他速度極快,風吹起額發,把二十多分鍾的路程縮減到了幾分鍾,到草甸子時,喉嚨都傳來痛意。

草甸子是一望無際的綠色,看著平整,實際上高低起伏,不知道哪個凹處是危險的沼澤。

謝溫時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眯著眼睛,掃視著四周。

突然,他聽見身後的聲音,「你還真敢來啊。

」謝溫時猛地轉頭,看見十幾米外,背著手站在那裡的李建文。

他脊背微微佝僂著,臉頰凹陷下去,配上烏青的眼眶,哪還像是幾個月剛來時的那個大城市青年。

如今的他,怨氣幾乎潑天。

他陰沉地盯著謝溫時,嘴角勾起疹人的弧度,聲音也啞得厲害,像是粗糙的沙粒磨過。

「謝溫時,如今你很得意吧?」謝溫時麵向著他,神態平靜,我有什麼好得意的。

說話時,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李建文的背後,尋找有沒有申寧的痕跡。

李建文嗤笑一聲,「白天在公社上班,端的是好乾部,晚上,又和漂亮姑娘私會,這還不得意?」他慢慢悠悠說完,語氣一變,陡然淩厲起來。

「連著這麼多天晚上,你進人家家門,是不是快活似神仙啊?」謝溫時不聽他的汙言穢語,冷聲問道:申寧呢?李建文自顧自說著話,你們倒是把我害得好苦啊,住牛棚,挑大糞,連王成心那個賤人都去討好別人了!他怒瞪著謝溫時,滿是血絲的眼像將要裂開的毒蛇。

「可你們呢?!」「你們風風光光,誰都捧著!都是滬市來的知青,你憑什麼!」他越說越激動,像是要把這幾個月的不忿通通發泄出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背地裡怎麼說我的!說我蠢,說我壞,真可笑啊!」「明明就是你們亂搞男女關係!是你們!」「去公社工作的應該是我,被捧著的應該是我!你們都該死!」李建文大喊著,怨毒的眼神盯著謝溫時,恨不得把眼前人的腦袋撕碎,吃進肚子裡。

謝溫時恍若未聞,這些話,激起不了任何他的感觸。

他再一次重復自己的問題:「申寧呢?」李建文死死盯著他,過了一會兒,卻忽地笑了。

他仰頭哈哈大笑,再低頭時,眼角都笑出了淚,他隨手一抹,語氣得意,怎麼,你想見她啊?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小片黑色沼澤,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

「她就在那裡麵呢,你自己跳下去找吧。

」他壓低聲音,像是瘋子的囈語,「你不知道,她死之前,還一直叫你的名字呢……」謝溫時眉心狠狠一跳,他知道李建文的話不可信,可這話卻還是無法避免地在他心裡留下了痕跡。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片沼澤——如果她真在那裡呢?他神情冰冷,不發一言,一直觀察他臉色的李建文卻高興起來。

他真的瘋了。

他嗬嗬笑著,朝謝溫時招手,低聲引誘,「你不是想見她嗎?來啊,你快過來。

」謝溫時冷眼看著他不動。

「十個你也打不過申寧,說吧,你引我過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李建文冷笑起來,你對她倒是很有信心。

他的確怕申寧發現被調虎離山後趕過來,冷哼一聲,把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

手心裡,赫然是一塊白色的布料。

乍一看,是女孩子穿的小衣服。

他嗬嗬笑道:「你說,我要是拿它說你們兩個搞破鞋,大隊的人會相信嗎?」不等謝溫時回答,他便惡狠狠說完了後半句話。

「就算不信,你們倆的名聲也臭了!」李建文得意地斜眼看著謝溫時,別說公社的工作,到時候,你說不準要因為流氓罪蹲局子去!」他期待著謝溫時露出驚慌畏懼的神色,沒想到,他淡淡看著他,露出了嘲諷笑容。

「李建文,凡事講究證據,空口無憑,我是不是還能說你通敵賣國?」謝溫時緩緩走近他,聲音清楚得像鼓,一下下敲打在李建文的腦袋上。

「比方你利用邊境,和別國傳遞消息。

」「你在大隊搞亂子,隻為了攪渾附近的水,弄得人心惶惶你好傳遞消息。

」「你所說的一切話,都是為了破壞人民團結所編的謊言。

」李建文神色大變,怒吼道:「你胡說!」處於心裡對通敵罪名的本能懼怕,他慌了下,反駁道:你別想誣賴我!倒是你和申寧,肯定是在搞破鞋!」齷齪的人眼裡隻能看見齷鴦的東西,謝溫時冷笑一聲,一貫偽裝的溫柔盡數收斂。

他咄咄逼人,一聲聲一句句,把本就在崩潰底線的李建文逼瘋。

「你惡毒又愚蠢,追求宋雪潔不能便想害她,連路過的狗都要踢你兩腳。

」「你這樣的人,就像臭水溝裡的老鼠,腐敗惡臭。

」「除了背地裡耍一些卑鄙又無用的手段,李建文,你還會什麼?」他已經站到李建文麵前,俯視著他的頭頂,那眼神,活像看一隻不該存在的一切骯髒臭蟲。

李建文肩膀顫抖,幾乎壓抑不住要崩潰,你胡說!「別再自欺欺人了,」謝溫時微笑起來。

他近乎憐憫地微笑著,眼睛低垂,聲音輕柔卻刺骨,一字一頓:你就是一隻臭蟲,懂嗎?「你胡說!」李建文大吼一聲,拚了命地推操他。

他用力抬手,想掐住謝溫時的脖子,手指亂舞,隻胡亂地在他臉上劃了幾道紅印。

謝溫時早有防備,他側頭避開李建文的手,眼疾手快,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白色布料。

東西到手,他懸在月匈口的大石驟然落下。

鬆了口氣,謝溫時不願再和李建文糾纏,用力甩開他的手,把他狠狠摁在了地上。

髒汙的濕潤的地麵很涼,泥水流進李建文的口鼻,他死死咬住了牙。

手臂被折到背後,斷了一樣劇痛,他不吭聲。

謝溫時冷眼俯視著他,掃了圈廣袤的草甸子,手下力道不自覺加重。

他死在這裡,會有人知道嗎?李建文的頭幾乎被摁進泥裡,他驚恐地睜大眼,用力掙紮著,想說話,卻吃了一嘴的泥。

頭上的力道陡然鬆開。

謝溫時並不想把自己賠在李建文這樣的人身上,他冷冷收手,打算找個機會把他解決。

他站起身,便準備先回大隊。

沒想到,沒走出兩步,腳踝上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力道。

他聽見李建文嘶啞的吼聲,「你去死吧!」天旋地轉,謝溫時腳步不穩,踉蹌後退兩步,腳下的土地忽然一軟。

濕濕軟軟的土地像海綿,一踩下去就塌了,他來不及反應,人已經陷下去半個身子。

李建文從地上爬起來,渾身上下都是淤泥,眼眶通紅地盯著他。

他咧著嘴笑道:「去死,去死,都去死吧!」說完,也不管身後的謝溫時,踉踉蹌蹌往草甸子外跑去。

謝溫時的兩條腿完全被沼澤淹沒了。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試圖把腿往上抽——毫無用處。

他一動,身下的淤泥反而吸力更大,把他往裡吞噬,他皺著眉嘗試片刻,反而陷得更深。

天色黑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太陽就完全落了下去。

黑漆漆一片的沼澤地裡,謝溫時手腳冰涼,覺得淤泥下的手腳都失去了知覺。

其實並沒過幾分鍾。

淤泥漸漸淹沒到他的月匈口,謝溫時月匈口發悶,已經有些難以呼吸。

他努力地喘息著,可肺裡的空氣依舊被沉重的淤泥擠壓。

他幾乎絕望下來。

他的腦袋裡開始走馬燈,爺爺、母親、謝家老宅……即將缺氧前,先前十九年的記憶飛速在大腦中放映,最後,落在了一雙清明純澈的琥珀色貓眼上。

他要是死了,那隻貓會哭吧。

謝溫時緩緩閉上眼,在淤泥徹底淹沒月匈口前,聽到了不遠處的呼喚。

「謝溫時?」「謝溫時!」一個黑色的纖細人影飛快地跑來,謝溫時猛地睜開了眼,申寧?他一張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厲害。

申寧看見幾乎全陷入沼澤裡的謝溫時,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她吸吸鼻子,迅速找到沼澤地的邊緣,離謝溫時陷落的地方有一米多遠。

她努力伸出手,卻抓不到他。

謝溫時連搖頭都沒力氣,缺氧讓他有些意識不清,喃喃道:小心李建文。

申寧已經聽不進去,她努力地伸長胳膊想夠到謝溫時的手,卻怎麼也差一段距離。

她呆了兩秒,突然俯下身去。

謝溫時以為她要跳下來,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正想阻攔,便看見少女緩緩變了模樣。

她纖細的四肢緩緩變樣,一眨眼的功夫,變成了一頭巨大的黑色野獸,身長將近兩米,尾巴都有半米多長。

她轉過眼來,謝溫時才看清她琥珀色更加明顯的眼睛。

很漂亮的獸瞳,像是兩汪粘稠濃鬱的蜂蜜,此時水痕點點,打濕了睫毛。

她通體烏黑柔亮,沒有一絲雜毛,美麗得使人失語。

謝溫時啞然,眼前這個大小的野獸,絕不可能是家養的貓咪。

她是……黑豹?黑豹一張嘴,發出少女清澈脆甜的聲音,「你抓住我的尾巴。

」說著,背過身去,緩緩往沼澤地裡退了兩步。

申寧已經顧不得豹子被發現會不會讓他害怕了,和命比起來,這些都是次要的。

她用前肢緊緊勾住地麵,憑借著巨大的地盤,增大浮力,讓小半身體都落在沼澤地上。

謝溫時怔住,知道她這個姿勢恐怕費力,艱難伸出自己的手。

他輕聲道:「你小心,別被我拖下去。

」申寧胡亂地甩著尾巴,去找他的手,「快抓住我!」謝溫時終於把手從泥裡伸出來,緊緊握住她的尾巴,手感粗壯柔順,的確是屬於獸類的尾巴。

「抓緊點,」申寧艱難地往沼澤地外爬去。

邊上的土地太脆弱,她不敢太用力,一步一步緩慢地往外爬,短短一米多,卻那麼漫長。

等申寧的身體全部趴到紮實的土地上時,她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她立刻轉身,謝溫時已經在沼澤邊上了。

窒息是最危險的,申寧變回人形,兩手抓住他的肩膀。

在沼澤裡的人無法使力,申寧怕傷到謝溫時,也有些費勁。

她眉頭緊皺,小心翼翼把他拉上來。

謝溫時配合著她的力道,等抽出大腿了,他狼狽地坐在沼澤邊上,緩緩抽出小腿。

等人徹底逃脫淤泥了,他才長舒一口氣。

他轉頭,想看看旁邊的申寧,沒想到,對上了一雙濕潤的眼。

她的臉弄上了泥,髒兮兮的,一顆顆的淚珠在眼眶滾動,最後,不堪重負地跌到地上。

謝溫時一怔,「怎麼哭了?」申寧眼淚掉個不停,「我還以為你要死了。

」謝溫時想擦擦她的眼淚,抬手,卻發現自己的手上全是汙泥,又放下了手。

他溫聲道:「要不是你來救我,我應該就死了。

」事實上,他剛才的確以為自己會死在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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