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師兄（2 / 2）
師父沒讓起身，一襲白袍的劉風流便不會起身，仍舊跪在地上，臉上不悲不喜，沒人能看出他此刻心裡有多開心，又有多溫馨。
劉北鬥難得露出鄭重表情，盯著他道：「我雖然最終都沒能跨過那道門檻，但已經隱隱約約看見門後的風景，如果將來伱能突破神仙境，說不定就能讓我再活過來。」
乾癟老頭劉北鬥臉上罕見露出無奈神情，齜牙咧嘴唉聲嘆氣道：「就知道過再多年你也不會變，走路每步都要半米，不多不少，吃飯永遠是七分飽，不肯多吃一口，喝酒最多喝到微醺，沒有醉過一次，真他娘的刻板沒勁到姥姥家了，白瞎老子給你取劉風流這麼個好聽名字。」
劉北鬥道：「今晚就走。」頓了頓道：「其實還能再活幾年，隻不過沒意義，不如省下精力生機給那小子埋顆種子，這樣勝算更大些。」
那年冬天，大雪封山。
誰又能想到，說書先生嘴裡古道熱腸風流倜儻如謫仙般的天下第一高手劉風流，竟是這樣一個舉止呆板的書生。
白袍書生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渾身顫抖。
老頭砸吧了砸吧嘴，先贊了一聲：「好茶！」這才說道：「去了哪就不說了，過得也馬馬虎虎，不過還算有趣。」
劉風流沒再追問，他知道師父的脾氣，既然已經決定不說，那麼便不會說，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您什麼時候走？」
乾癟老頭細聲細語：「小娃娃別怕，以後我會把你養大。」
他在矮幾旁坐下，接過徒弟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又朝這個多年不見的徒弟打量幾眼，說道：「修行進度還不錯，沒給老子丟人。」
小孩趴在老頭衣衫單薄瘦骨嶙峋的後背上，雖然有些硌得慌，可是覺得溫暖如春。
他極力控製著自己的聲音，終於沒有發抖：「弟子能否送您最後一程？」
劉風流在矮幾對麵坐下，控製著內心久別重逢的諸般情緒，問道：「您這些年去了哪裡，過得順不順心？」
白袍書生使勁點頭。
劉風流定了定心神：「您總得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畢竟我是他的師兄。」
他問的這個「走」，自然不是離開這裡。
老頭沒好氣道：「起來吧，跟個木頭一樣杵著乾啥？」
身影瞬間從小院消失，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不知過了多久，白袍書生停住磕頭動作，哭聲漸歇。
劉北鬥起身走到他身邊，扌莫了扌莫他腦袋，笑道：「虛頭巴腦的東西，沒用，要是我能再活過來，找你喝酒，你小子一定要醉一回。」
忽然聽到這樣的話，劉風流一愣，仔細觀察師父的神情，似乎不像說笑，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起了波瀾，一時間變得無比惶急和焦慮，第一次忘了顧及儀態，猛然起身道：「這是為何？」因為過於失態，甚至碰翻了矮幾上的茶水。
劉風流連忙坐下，屏息問道：「此話何解，弟子能做些什麼？」
一個乾癟老頭，背著一個從死人堆裡扒出來的凍僵了的小孩，行走在漫天風雪的山道上。
焦灼的情緒重新出現，問道：「那怎麼辦？」
劉風流默然不語，心想師父果然已經將他看透，修行至今，已經知道武道一途，越往上越難，方才之所以心情復雜，就是因為有自知之明，知道恐怕窮極一生，也很難突破師父所說的神仙境。
乾癟老頭臉上的鄭重瞬間消失，嘿嘿笑道：「行了，別發愁了，跟你說著玩的，你的根骨資質沒話說，隻是性子不行，心裡頭太多條條框框，這輩子撐死了比我強點，想跨過那道門檻，難，也別想著刻意去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有些改變，也不會徹底，還不如順其自然，如果刻意去改，說不定反而會適得其反。」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起身，飄然離開小院。
師父若走了，師弟就是世上唯一的親人，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
哪怕不與他相認，也要遠遠看著他。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