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小姐的怪誕夢（1 / 2）
殷溫嬌不知道她當初為什麼會做那個決定，大約是為了報恩吧，她留在了法海師傅的研究廠裡做工人。
丞相之女想不出這個中的邏輯，索性也不去想了，隔壁寢的阿芳正邀請她去食堂一起打飯呢。
她不能讓阿芳等太久，隻簡單地在頭上挽了個髻子，就打開房門跟阿芳一起有說有笑地去了食堂。
這打扮是不合規矩的，好在女廠裡沒什麼男人，殷小姐還能暫時忍得住。
真是奇怪的生活，殷小姐一邊跟阿芳談天說地地嘮著嗑，一邊在心底點評。
她剛工作時不住在這兒，隻住在家裡，每月領完工資後交給身邊的大丫鬟，好打理府中事務。當然，她的工資並不足以支付府中的開銷，大頭還是嫁妝裡的田產給的。
但丈夫復活後，她和丈夫有了些矛盾，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地遣散了服侍她的丫鬟，又從家裡搬出，住到廠裡來，休假時再接兒子出去玩會兒。
奇怪，她做這些決定就沒人阻攔嗎？殷溫嬌覺得，這事不能細想，細想頭疼。
「哎，溫嬌，你看今天的菜單了沒？晚上有鹵豬蹄哎！」阿芳穿了件綠色的大襖子，快樂地拉了拉她的手臂。
殷溫嬌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從善如流地順從著感嘆道：「中午還有小雞燉蘑菇，今天的飯可真豐盛！」
對於出工的人來說，的確是夠豐盛的，一天足足有三頓飯，頓頓都帶葷腥，還有兩噸是硬菜。
不過在殷小姐眼裡，這不夠精致的大鍋飯，就十分不夠看了。
尤其奇怪的是，她跟著阿芳一起，拿著餐盤打了菜，找個位置坐下，一邊吃一邊聊時，不合禮儀的行為讓她渾身難受，沸騰的嘈雜聲更讓她難以忍受的，幾乎要站起來逃廠而出。
這是她絕對無法經歷的生活，殷溫嬌有些崩潰地想。
好在廠裡的早飯吃得很快，阿芳遞給她一片紙巾，讓她擦擦嘴巴，她們竟然沒有洗漱身體，就這麼帶著煙火氣把餐盒往收納處裡一放，轉轉悠悠地就去上工了。
「還有兩刻鍾就是巳時了，我們先去打個卡，泡點茶，端在工位上喝吧！」阿芳愉快地建議道。
殷溫嬌點了點頭，順著記憶的方向找到休息室，把抽屜一拉，打開密封袋，拿出兩個茶包。
那是花茶，殷小姐平常是不能喝這種不合製度的碎茶的，那會遭人恥笑。不過她現在都在廠裡做工了，身邊不僅沒有丫鬟服侍，賺的錢還不夠付大丫鬟的月錢，何必還在意這點小事？
殷小姐看見旁邊還有幾盒蜂蜜，自暴自棄地打開一塊放進了茶水裡。
「阿芳，你不喝嗎？」殷小姐奇怪地看向沒有動作的阿芳。
阿芳一拍腦袋，懊惱地說：「我的杯子還在工位上，忘記放在這兒了！等我去洗洗，再來接水！」
她一邊說著，一邊火急火燎地跑了。
殷小姐平靜地看著阿芳跑遠，記憶有些恍惚，杯子？她怎麼不記得自己的杯子昨天是怎麼放到休息室裡的？
還不等殷小姐仔細思考，休息室就被有人有說有笑地推開，是幾個殷小姐臉生的女工，打扮得很暖和，臉上卻染了風霜。
她們看見殷小姐也是一愣，不過很快就熱絡地跟她打著招呼，打趣著要帶新人上工了。
新人？殷小姐慢半拍地想，她看起來像新人嗎？可她明明是一開始就在廠的老工……
不過，她的工作內容是什麼來著？
工廠外的一片空地上，綠油油的阿芳蹲在地上，臉上全是後怕。
「她」大口喘著氣，緩了好久，才控訴地抬頭看向麵前的和尚：「我就說殷小姐見過世麵，不好騙吧！」
「還沒開始工作呢，她就討厭這裡的生活了，要是開始了那些機械勞動……」
阿芳痛苦地抱著頭，喃喃道：「她該不會醒來後，加速尋死吧？」
「怎麼會！」裴修文不滿地為工廠正名，「我們廠是六小時工作製，還有雙休和節假日，怎麼可能逼死員工？」
阿芳站了起來，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和尚。
過了好半晌，阿芳才妥協地說：「但殷小姐可是丞相之女啊，身嬌體弱，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讓她一天工作三個時辰，我怕真的會要了她的命……」
裴修文撓了撓下巴，尷尬地笑了兩聲。
「我也是一時沒想起來階級不同這回事嘛！」
對於普通女人來說，有一份獨立且報酬豐厚的工作，的確是她們擺脫家庭拖累的希望。
這樣想著，裴修文沉默地在心底一嘆，殷小姐的確有著得天獨厚的家境，比廠裡的絕大多數女工都幸運得多，然而即便是她這樣的人，在那種環境下，死亡依舊是她最好的歸途。
節氣就當真那麼重要嗎？裴修文不合時宜地想，如果真的如此，那殷相為什麼不以身為前朝相殉呢？
不不，裴修文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殷開山算是半個唐朝人，他沒有逼女兒去死，頂多是見死不救。真正給了道德上壓迫的還是明清的陳大狀元，看陳狀元的年齡，應該也是隋朝人。
唉，隋朝的學子居然來做唐朝的狀元郎，真是個不貞的男人！
就這還敢讓妻子避諱呢？裴修文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
「還好我剛剛找了幾個領頭的女工，問她們願不願意入夢相助，暫時穩住了殷小姐。」
阿芳也不管和尚表情怪異，是在想些什麼了。他是看出來了，和尚是個天真的出世之人，研究法術的奇思妙想很多，人情世故卻是半點不懂，比他還不如呢。
「殷小姐樂善好施，有一顆悲憫之心。」阿芳仔細想了想，愈發覺得自己情急之下的應對十分了得，「那幾位姐姐領著她上工，再跟她嘮些家常，一定能激發她對工人的憐惜，對我們廠產生歸屬感，榮耀感！」
玉簡研究場分男廠部和女廠部，是和尚以「力源分陰陽極，那麼廠也必須陰陽均等」的理由，要求秦王招男女工的。
秦王總說這不行、那不行，這事倒是爽快地答應了。隻是招個工人分男女罷了，又不是官員也分男女，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士農工商，手工藝者和靠地吃飯的人，在什麼時代都不會生活得太好，尤其是亂世之中，他們生存得尤為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