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世界上的另一個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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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九三五年寒冬,開往海參崴的火車上。

一路向北行進,溫度越來越低。車上旅客皆裹緊身上所有衣物,但依然冷得直打寒戰。然而其中卻有一高個子女孩格外引人注目,她隻穿了一件厚呢子黑色風衣,圍了條不甚厚的灰色圍巾,戴了一頂褐色貝雷帽,一條長長的麻花辮順著肩膀落在月匈前。她看起來身材瘦削單薄,此刻卻毫無寒冷感覺,泰然自若地坐在那裡,一雙大眼睛看起來冷淡而又漫不經心,但若你一直盯著她看,她的目光便會如同探照燈一般掃射過來,犀利而警覺地審視著你,讓人不敢再看下去,隻得惶然移開目光。

然而一位褐發碧眼的高加索男人卻似乎不信這個邪,竟然站起身來,徑直走上前去,毫不客氣地坐在她的身邊,臉上表情做調笑狀:「hey my love,uld you like to have a drink th me?」此時列車上冷得如冰窖一般,隻怕有酒也凍上了,又上哪裡去喝酒呢?顯然這男子沒安好心,隻是在調戲那女孩罷了。

但女孩看著他,似乎對他的意圖毫無察覺,臉上竟有了些笑意,露出了兩個好看的小酒窩:「where?」

男子笑得很猥瑣:「not here」說完,便要引她去車廂盡頭,那裡通向列車後段的運貨車廂。

車廂裡的其他人心中便如明鏡一般,暗自為這女孩的安危擔憂起來。但女孩卻絲毫沒有防備,笑著說:「all right」然後便跟著那男子站起身來,朝著車廂後麵走去。

車內人不由得搖頭嘆息,又一個好女孩要落入狼口了。

高加索男人以為自己今日又成功捕獲一個獵物,正得意忘形間,剛剛走進那運貨車廂,便被迎頭一個痛擊,不偏不倚地正中下頜,立刻雙眼翻白,暈了過去。

那女孩收回拳頭,從月要間抽出一把泛著寒光的精致匕首,冷冷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眼看就要沖著那男人的喉嚨直刺過去,隻要一下,男人便會在無意識中一命嗚呼,天氣寒冷,連血都不會濺出太多。

但是女孩卻沒有這麼做,她沉吟一會,終於還是收起匕首,大步跨過男人身體,朝著車廂的另一端走去,消失在另一節車廂的盡頭。

真是煩人。嚴意心想,在南京見過那兩個女孩之後,怎麼自己好像也受到了影響,竟然變得軟弱了。要是在從前,這種程度的男人,她根本不會有一點猶豫,隻要機會來了,便立刻一擊必殺。她甚至就會在那滿是旅客的車廂裡動手,至於別人怎麼看,又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隻要不會危及到她,那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想起嚴微和許幼怡,她的眼中又浮現出了那張時常蹙著眉頭、不苟言笑的臉。但那人看見另外一個人眉眼彎彎的笑容時,緊皺的眉頭便會舒展,眼中便會釋出無限的愛意與溫柔。但這樣的眼神,在嚴意看來,是一種不可原諒的軟弱。其實她到現在都不甚理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讓嚴微能夠甘於脫離曾經的冒險快意人生,而走上如今這條過於陽光也過於平庸的道路呢?

現在好了,這種力量,好像也在影響她嚴意自己了。

嚴意猛然甩了甩頭,像是要把這軟弱的來源從腦中甩掉。在列車到達目的地之前,她還有很長的時間,為自己沒有完成組織賦予的任務這件事編造一個合適的理由。

(二)

「什麼,嚴微死了?」史蒂文皺起了眉頭,他是嚴意在組織中的上級。

「是啊。」嚴意無謂地回答,一邊將一疊紙張丟在桌上,「我連報告都寫好了。」

「這誰能信啊?」史蒂文一臉懷疑,打開了那份報告,然後他看見了夾在其中的一張死亡證明,上麵寫著嚴微的名字,還有死因,是車禍。

「你的技術越來越高明了。」史蒂文的臉色有所緩和,不動聲色地說。

「那是當然。」嚴意自然心領神會,知道這偽造的死亡證明是可以過關了,隻要把這份報告交上去,組織便隻當世上已經沒有嚴微這個人,也不會再去追查她、騷擾她了。

至於史蒂文,他當然看出這死亡證明是假的,隻不過他不說,組織便不會知道。二人合作多年,自然是有這種默契。

史蒂文便把報告放在一旁,不再提這事。「其實叫你過來,是有要緊的任務。」他正色道,隨後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照片,放在嚴意麵前。

嚴意拿起來看,發現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兩個小女孩,男孩大約八九歲,女孩大約五六歲的樣子。她記下了兩個孩子的模樣,便放下照片,等待史蒂文發出指示。

「這兩個孩子姓馬,已經被我們控製,本來是準備交給下訂單的顧客,但出現了一個攪局者,把兩個孩子救走了。」史蒂文解釋,「組織決定派你去處理,先將那個攪局者殺了,然後將兩個小孩子重新控製起來,送到旅順,交給當地政府。」

嚴意稍微一思索,便明白了,組織一定是接到了一單綁架的活,目標就是那兩個孩子,隻是有人橫空出現,把孩子救走了,所以才讓她嚴意出來收拾殘局。

「我知道了。」嚴意答復得乾淨利落,「現在他們在哪裡?」指的當然是攪局者和被他救出的孩子。

「在丹東。」史蒂文說,「我們的情報係統已經查到了他們目前的藏身之地。」他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嚴意。嚴意打開了看了,點點頭,將那封信放在旁邊的油燈火上,看著那封信連同信封一起在火焰中熊熊燃燒起來。

接受了新的任務,那麼新的旅程又要開始了。嚴意心想。也許隻有忙起來,才不會控製不住地去想南京的那兩個女孩,也就不會再被她們影響了。

本來就已經丟了一個妹妹了,不能再把自己也丟掉。

(三)

嚴意到了丹東,在史蒂文給她的那個住址的房子外麵蹲了好久,終於蹲到了那兩個孩子的蹤影,以及把他們救走的攪局者。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個攪局者,居然也是一個女孩。

女孩看起來年齡不大,也就不到二十歲,長得瘦瘦小小,皮膚白皙,臉蛋倒是圓圓的,嫩得好像一下子就能捏出水來,兩隻眼睛大大的,梳了兩根麻花辮,看起來很可愛。

嚴意開始懷疑這個女孩可能隻是真正的攪局者找來帶孩子的小保姆,不然她絕對無法想象,這樣的一個小女孩居然能從組織的人手下救出孩子並逃之夭夭,最後還得嚴意出馬來補救。

如果不是攪局者,那要是錯殺,就有點無辜了。

嚴意想到這裡的時候愣了一下,心想自己什麼時候考慮過無辜不無辜的事情?一起殺了便是。自己身上這種此前沒有察覺的變化真是讓人又氣惱又害怕。都怪嚴微。都是她乾的好事。

不過嚴意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很有意思,她決定先不立刻動手,而是嘗試接觸一下這位小小的攪局者。

通過兩天的觀察,她意識到這位小姑娘每天上午都會到住處旁邊的一家咖啡館坐上一個小時,似乎是在等什麼人,但一直沒等到。

於是第三天,她早早地等在了咖啡館裡麵,並坐在了小姑娘每次都會坐的那個位置上。

她想看看小姑娘是什麼反應,是會默默地坐到別的位置上,還是走過來拍拍她,不客氣地說:「餵,這是我的座位,請你坐到別處去。」

嚴意這樣想的時候,感覺很快活,好像自己也要笑出聲了。

不過那小姑娘卻沒有做出任何她意料中的反應。小姑娘一進咖啡館,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嚴意的麵前。

「我終於等到你啦。」小姑娘溫柔又快活地說。

嚴意感到一陣疑惑,簡直是丈二和尚扌莫不著頭腦,便忍不住問:「你在等我?」

小姑娘點點頭:「對呀,我在等你。」

嚴意仍然不解:「你知道我是誰嗎?」

小姑娘認真地說:「知道,你是組織派來接應我和馬從雲、馬錦雲兄妹倆離開東北的同誌。」

嚴意先是一愣,然後差點笑出聲來。這小姑娘未免太可愛了,居然將嚴意認作了她的組織的一員,甚至以為這位本來要取她性命的雇傭殺手是來幫助他們的。

不過將計就計,不一定不好。嚴意眼珠一轉,決定將錯就錯,應承下來。

「沒錯。」她一本正經地說,「所以下一步要做什麼?先讓我見見那兩個孩子?」

女孩眼睛轉了轉,竟然也一本正經地說:「當然,現在就去,你跟我來。」

嚴意跟在小姑娘身後慢悠悠地走。小姑娘不高,才到她的月匈前,步子也小,在前麵一跳一跳,像隻小兔子,嚴意邁開一步頂得上她跳三步。嚴意看著小姑娘的兩隻小辮子跟著她的步伐一跳一跳,臉上不自覺地泛起一陣笑意。還真的挺可愛的。

兩人到了嚴意之前一直在偵察的那個房子門口。小姑娘小步快跑上了樓梯,扌莫出一把鑰匙打開房門,自己先閃進去半個身子,然後招呼嚴意進去。

嚴意笑了笑,毫不防備地拔腿走進去。

一進去,隻見黑黢黢一片,屋裡的簾子全部拉著。嚴意轉頭問道:「人呢?怎麼這麼黑?」但話音未落,隻聽見嗖嗖的風聲,好像有什麼暗器射過來,好在嚴意反應迅速,一閃身躲過了。但這還沒完,嚴意隻看見寒光一閃,借著門縫透過來的微光,她看見那小姑娘原本天真可愛的臉蛋上已經換了一副冷酷決絕的表情,正舉著一把大刀向自己砍來,眼看就要一刀劈在她的頭上。

嚴意的臉上反而露出了笑容。這樣才有意思啊。她內心愉悅地想。

那小姑娘本來奮力一擊,幾乎集中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但一刀劈下去嚴意卻不見了蹤影,仿佛憑空消失一般。她疑惑間還來不及反應,隻覺得手上一麻,刀已應聲落地,而一隻手已經毫不留情地捏在了她的喉嚨上,「啪」一聲,房間裡的燈也打開了。

嚴意已經死死地擒住那小姑娘,在她的耳邊輕輕說:「詭計玩得不錯,可惜還是差了一點。」

小姑娘拚命掙紮,但怎麼可能掙得脫,嚴意稍一用力,她便吃痛蹙眉,渾身無力,但咬著牙不叫出聲來。嚴意看她可憐,便稍微放鬆了一點。聞著她身上有種甜絲絲的桂花香氣,不由得心裡一動。但眼下不是心動的時候,嚴意定了定心神,板起臉來,將小姑娘扭到座椅旁邊,從窗簾上硬生生扯下來一塊布條,把小姑娘牢牢地反手綁在椅子上。

嚴意抬頭看見牆壁上紮了兩支飛鏢,應該就是剛才小姑娘拋出的暗器。她拔下來其中一支,將鋒利的鏢尖貼在小姑娘的臉上,聲音已變得冷酷:「那兩個小孩在哪裡?」

小姑娘咬著嘴唇不說話。

嚴意反而笑了。「你多大了?」她將刀鋒在小姑娘臉上輕輕摩挲,感覺到也許是刀鋒冰冷,小姑娘打了一個寒戰,嚴意的笑意更濃了,「十八?十九?」

小姑娘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二十一。」

「才二十一啊。」嚴意笑道,「也就比我小三歲,把命丟在這裡,多不劃算。」

小姑娘恨恨道:「賣國賊!都是中國人,為什麼你要替日本人賣命?」

日本人啊。嚴意明白了,這提出綁架小孩生意的買家,一定就是日本人。

她所屬的組織本來就是給各種勢力乾活,立場正義與否根本就不重要。所以她對小姑娘的這句指控並不在意。

以前嚴意也曾經在很多人身上使過刑訊方法,而且她很擅長這個,就算是形容凶惡的彪形大漢,在她的手段下也會很快痛哭流涕把所有知道的東西都吐露出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眼前的這個麵容可愛卻眼神灼灼的小姑娘,嚴意突然覺得並不想使用那些手段。

她環視房間,發現桌子上點了一支蠟燭,旁邊放著兩隻小碗。嚴意走過去,伸手去扌莫,蠟燭還是熱的,應該是剛剛熄滅,小碗裡剩了粥,還有餘溫。

顯然剛才那兩個小孩還在裡,離開的時間不久。從剛才嚴意與小姑娘進屋的情形看,兩個小孩子一定還在這間屋子裡,隻不過嚴意來了以後,他們就躲了起來。

於是嚴意轉向小姑娘,露出狡黠而得意的笑容:「他們就在屋子裡,對不對?」

小姑娘的臉色變了,於是嚴意知道自己的推理是正確的。

果然,一番搜尋之後,嚴意從閣樓上的床底下搜出了兩個小孩,她一隻手抓了一個,把兩個孩子拖到樓下來,一掌一個,都打暈了。

小姑娘急了,在椅子上不斷掙紮:「別碰他們!你沖著我來!」

嚴意將兩個昏迷不醒的小孩夾在兩個臂膀下麵,對小姑娘笑笑:「我不殺你,你應該感激我。」

說完,她便一腳踹開房門,揚長而去。

(四)

嚴意拖著一個碩大的箱子,上了從丹東到旅順的火車。

箱子裡裝著的,是嚴意將要交付給身在旅順的客戶的任務產品——兩個昏迷不醒的小孩。

嚴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眼前的箱子,陷入沉思。

為什麼沒有殺那個小姑娘?這是一件連她自己都想不出緣由的事情。

若是以前的她,或者正常狀態下的她,肯定從一開始知道了他們藏身之處時,就直接去抓人,然後毫不留情地一槍把小姑娘殺掉。

好像從南京回來以後,很多事情就開始變得不正常了。

嚴意忍不住去想小姑娘的臉,挺可愛的,但是以前她也不是沒有毀滅過可愛的東西。可愛有什麼用,如果可愛的東西擋了路,那當然要毫不猶豫地清理掉。

可是或許是第一次,嚴意覺得,可愛的東西,也許應該被保留下來,被嗬護起來。

胡思亂想中,嚴意突然聽到一陣急促跑動的腳步聲。

原本這車廂中隻有她一個人和一隻箱子,但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發現車廂裡多了一個人。

哦,那個可愛的小東西又來了。

嚴意看著大口喘氣、一臉怒容的小姑娘,心想,還真是陰魂不散,挺堅持的。

但如果她想要阻撓自己完成任務,那她就真是癡心妄想了。

不過小姑娘已經向她撲了過來,手裡揮舞著之前的那把大刀。

嚴意很輕鬆地閃開,任憑她攻出三招,然後一個轉身飛踢,小姑娘的刀又一次脫手了。

什麼叫蚍蜉撼樹,螳臂當車。二人的實力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嚴意很輕鬆地擒住小姑娘的手腕,反剪著牢牢抓住,將她整個人按在車廂牆壁上,在她耳邊笑道:「真搞不懂,以你的水平,是如何將這兩個小孩救出來的。」

小姑娘一邊掙紮,一邊反駁:「我的水平怎麼了,不行嗎?是那個男的太弱也太笨,我略施小計,他就歇菜了。」

哦,是男的。嚴意心想,難怪會中她詭計,隻怕這詭計不是別的,是美人計。不過沒關係,這美人計對她嚴意完全沒用,畢竟她嚴意是個女人。

真的嗎?有一個聲音在她心裡說。想想嚴微。

可惡,為什麼這個人總在自己的腦海裡揮之不去。想想也是,她嚴微不就被一個女人迷得完全失去自我,甘願走上一條與自己的過去截然相反的道路嗎?

但她嚴意絕對不會。

就在這分神的一剎那,小姑娘已經掙脫出來,一拳揮向嚴意,二人便你來我往地打鬥起來。

隻可惜小姑娘依然實力不濟,很快就被打得逼退到車廂邊緣。嚴意抓住小姑娘的領口,將她半個身子推出車廂之外,然後停住了。

「你不該一直窮追不舍。」嚴意的臉色變得嚴肅,「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不要逼我真的下狠手。」

小姑娘掙紮著:「別廢話了,我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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