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父女（1 / 2）
若是年少時，謝知筠一定會被他激怒。
少時的她不懂得收斂情緒，每當被父親這樣針對的時候，她都忍不住反唇相譏。
可她的反駁，往往會加重父親對她的責罰。
年歲漸長之後，他不會再罰她打手心，除了那兩次，他也從來都沒動過板子。
但他的責罰卻更讓人難受。
他會讓她寫一篇述論，然後讓族學的所有先生都評議一遍，讓她自己把那些批評反復抄寫十遍，不抄完不能睡覺。
這種折磨，對一個少女來說，無異是難以接受的。
大約十五歲之後，謝知筠便很少再去頂撞他。
因為根本沒有意義。
她並非已經心平氣和接受父親的管教，她隻是發現頂撞和反駁都沒有用。
「你……」
「過幾日就是清明，記得去給你母親祭拜。」
「作為謝氏族長，他能做的太少了，」謝淵看著桌上成堆書，難得話多了些，「傳道授業解惑，我自問做得不夠好，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些孤本重新整理，好能流傳下去。」
她記得那一日她在噴泉那裡玩，不小心跌到打濕了衣擺，她似乎從小就怕髒，當時就蹲在那哭了。
她聽到這裡，委屈得不行，還要再哭。
他頓了頓，終於鬆開了手，向後仰靠在椅背上。
謝淵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他用左手緊緊握住右手，不讓人看到他的失態。
對於幼小的謝知筠來說，這個二層的閣樓是那麼高大，母親和父親都是那麼遙遠，仿佛在天上。
謝知筠聲音清冷，一字一頓在書房裡回響。
謝知筠偏過頭，不去看父親消瘦清雋的麵容，她的目光落在下麵的噴泉上，突然想起四歲時的一件小事。
嚴師出高徒，這話沒錯，可謝淵用錯了方法。
謝知筠這一次倒是回答得很痛快：「是，女兒會領著阿行和衛戟一起去的。」
謝知筠還是忍不住替謝知行書說幾句話：「阿行在品讀齋做得不錯，新書的賬目都盤點清晰，也選了幾本頗有見地的策論書，聽聞熟客們都很喜歡。」
謝淵覺得心口有些疼，他明明身體健康，心肺也沒有毛病，可就是覺得心疼。
卻是父親忙勸她：「你嚇唬孩子做什麼，念念，你乖乖跟著賈嬤嬤回去，沐浴更衣就乾淨了。」
這一來二去的，謝淵也沒話可講了。
「不能做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將來還要讓族裡養著。」
苦的隻會是自己。
他們這姐弟倆，其實性子都很執拗。
從小到大，她跟阿行就在這樣苛刻的環境裡長大，他們猶如旱地裡的麥苗，沒有雨水灌溉，也要拚命比別人長得好，長得高。
「即便戰亂不停，即便人口凋敝，就算人沒了，這些書也得存在，」謝淵道，「這是我們漢人的根本，是我們的文化傳承。」
有些時候，多說幾句，反而比一直悶在心裡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