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2 / 2)

加入書籤

但飛馬送信再如何晝夜不息,要將消息從冀州送到洛陽總還是要點時間的,淳於瓊還未等到京中消息的時候,便先看見這大軍駐紮的營地之中來了個重量級的人物。

——一個他絕沒想到會在此時出現在這裡的人物。

高密鄭玄。

黨錮之禍波及鄭玄十三年,令其困居於高密,不可離開寸步,這些年來一直居於洛陽的淳於瓊自然無從得見這位高士。

但能在這樣的陣仗下抵達,隨行數車經文,更能得到盧植倒履相迎的,除了鄭玄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而鄭玄甫一抵達,他便見到喬琰迎了上去,口稱「兗州喬琰與鄭公告罪。」

這無疑是宣告了鄭玄的身份。

鄭玄也正是她此前與皇甫嵩商議後,著人去請來的。

不過他能親自前來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因為在她寫給鄭玄的信中其實寫的是——

如若鄭公不能親自前來,派出一得力弟子也可。

這也已經足夠讓她開展自己的行動了。

但鄭玄親自抵達冀州,卻無疑是讓她更有把握。

這峨冠博帶的長者一聽她這請罪之言,臉上並未露出任何不悅之色,「你在讓人送來的信裡,已將借我之名的來龍去脈都說得明白了,我又如何會在此事上怪責於你。」

見喬琰起身,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自言是他弟子的女童,觀其神骨清秀,目光中正,也不由多了些欣賞之意,復又說道:

「為父母報仇,乃為子女者盡孝之當然,你行事又非將黃巾一並打作了逆黨亂臣,而是在長社於兩位將軍手中保全愚民性命,如今為更多人之生死而書信求助,我縱已多年不在外走動,又如何能不親來一趟。」

喬琰忙回了句「鄭公高義。」卻見這長者擺了擺手,「你先不必給我戴高帽,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若這回答不能令我滿意,我就算人來了也未必會真如你所願。」

他話是這樣說,但就算是淳於瓊這個最不理解喬琰為何會將鄭玄請來的人,都不難聽出在他的話中,比起威懾,顯然還是閒談的意思更重些,也明擺著在話語裡有些對小輩的縱容。

「鄭公但問無妨。」

鄭玄一邊朝著營寨中走去,一邊問道:「你以何覺得,我有此本事能對張角的太平道學說造成毀傷?」

太平道專攻黃老之學,鄭玄則在儒學深耕,算起來兩方也全無交集,至多也不過是在讖緯之說上有些擦邊而已。

這跟鄭玄此前經歷過的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的言辯並不太一樣。

倘若喬琰說是因為他的名聲而對他寄予希望,那麼他當即轉身就走,絕不停留。

但顯然,喬琰對這個問題並非沒有過考慮,她不疾不徐地回道:「在兗州我曾對太平清領書有些研究,不過希望在場諸位莫要因為我看了這**而送我往牢獄一行。」

皇甫嵩當即就笑了出來,「這就得讓子乾好好約束他的部從了,事急從權總是沒錯的。」

喬琰對著盧植拱了拱手,繼續解釋道:「太平清領書與張角的太平經密不可分,其中多有假托星宿,偽借神靈之說。」

她說這話的時候坦盪得活像是她從未與梁仲寧說什麼「氐、房諸星明亮,分野兗、豫之地」一般,瞧著鄭玄的臉色中似乎對她的用意有了幾分了解,這才又說了下去,

「所以我倒不是請鄭公以經學來駁斥張角的,您長期行教化之事,自然知道於各州黔首來說,周禮也好,左傳也罷,都不是他們能聽得懂的東西,但有一個東西或許是可說得明白的。」

「我聽聞您術算之才絕頂高明,早年間師從扶風大儒,曾與他一道推演渾天之學,馬季長已然仙去,能以渾天星宿之說擊破太平清領書之中虛言的,唯有鄭公一人而已。」

鄭玄一指盧植笑道:「盧子乾與我乃是同門,何不尋他就行。」

喬琰毫不在意發揮一下自己的年齡優勢,露出了個有些可愛的表情,「若論行軍布陣,您不如盧公,若論周天經算,盧公不如您。既要破這世間難得厚重的盾壁,自然要有至為銳利之矛,您說是不是?」

這一比較兩個人都不得罪,反正她還小,就算說得太直接也總不至於被怪罪。

盧植和鄭玄兩人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笑了出來。

這兩人多年不見,此時名字從一小輩的口中被同時提及,也未嘗沒有憶古惜今之感。

「好啊,」鄭玄顯然對喬琰的這個回答頗為滿意,又繼續問道:「你說的這個理由誠然不錯,但要知道太平道之根基正在治太平均,以太平為天道,言及小內之錢財,本非獨以給一人,你又要如何去駁斥此事。」

喬琰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朝著鄭玄問道:「在張角之前,錢財也非均輸,但可曾有如他一般能一朝號令數州三十萬人之人?」

鄭玄道:「並無。」

「不患寡而患不均之說,固然早有所言,但純然公平,反難免令惰怠之人從中牟利,琰倒是覺得此不是根本問題。」

見鄭玄臉上露出了幾分深思之色,喬琰稍停頓了片刻方才繼續說道:「張角能讓此等太平之說遍布四海,我仔細考究,發覺大抵不是因為公正財富田地,而是因為太平天道賦予了壽命。」

「建寧四年、熹平二年、光和二年、光和五年,四場大疫,給了張角此人施恩傳道的機會。」

若非天時助長了**,張角絕無可能將太平道發展到此等地步。

符水救治之說放在現代,大約就是平正溫和的藥物配合上了心理療法,以宗教的方式表現出來,也成了張角拉攏起義眾人最有利的手段。

在當時的疫症包含了霍亂、肺炎、出血熱等傳染病的情況下,救治者甚眾這件事著實要打一個問號。

「但琰並非專精此道之人,也不能以我之所以為去認定事實如此,」喬琰說道,「所以我請來了另一個人,這便是我要同張角論的第二場道。」

「聽你說來,此人乃是一位醫者?」鄭玄問道。

喬琰頷首回道:「不錯,還是一位當世神醫。不過我不是以請他來駁斥符水學說的理由請來的。」

她露出了有點窘迫的神情,「我聽聞此人常年四方救人,若我隻說請他來與張角

打個擂台,他隻怕還覺得不如繼續留在家鄉研製新藥,所以我與他說,冀州大戰之後必生大疫,請先生憐惜民生,千萬來此一趟。」

要不是從原本的喬琰記憶之中翻到了這位近來的行蹤,喬琰也不會將主意打到他的頭上。

好在在鄭玄對喬琰的回答滿意,決定留在此地助她一臂之力後,第二支前去尋人的隊伍也帶回來了個好消息。

他們將華佗給接來了此地。

華佗祖籍兗州沛國譙郡,算起來還跟曹操是同鄉。曹操此前就猜喬琰往那裡去顯然不是去他家找人的,在被皇甫嵩從廣宗調回後,正好見證了這個解釋。

「原來你要尋的是元化先生。」曹操扌莫了扌莫他的胡須,「以他的醫術去對張角的符水,倒是真有可行之處。」

此時還沒有將華佗、董奉和張仲景三人並列為建安三神醫的說法,但曹操既跟華佗是同鄉,就不可能沒有聽過他的名號。

固然醫為方技,在古時為賤業,但醫術到了華佗這等水準的,不知有多少人要將性命寄托在他的身上,的確是要對其恭敬相迎的。

也幸好喬琰的運氣不錯,華佗這兩年間並未外出,而是將前些年於揚州徐州等地遊醫的經驗整理成冊,現在聽聞恐有大量病患,這才趕了過來。

更幸好華佗這人雖極其厭惡為人所役使,甚至在後來曹操征召他去醫治頭疼病的時候還敢拿喬,卻總算還是很符合當時之人的心態的,在眼見此地還有鄭玄在此之後,他的口氣便變了。

在喬琰著人將曲周、廣宗二城內貯存的符水送到華佗麵前後,他更是一門心思地撲進了研究之中。

顯然這位神醫已經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暗示了他的選擇。

喬琰大鬆了一口氣。

「我在廣宗處理黃巾俘虜的時候,聽說你要與張角力辯三場,還真當你要與對方清淡闊論,擔心得很。」

曹操留意到了喬琰的這個表情,不由笑道,「現在想來,你這人年紀雖小,卻有雷霆之動,屬實是個務實派的忠實擁躉者,哪裡會真跟人就在台上你一句我一句的。」

「世叔就不要笑話我了。」喬琰拱手討饒道:「說來說去還是琰年紀尚小,學識不精,隻能以借力打力之法三麵擊破,可算是個劍走偏鋒的捷徑。」

「你這話就說錯了,」曹操臉上認真之色不似作偽,「我倒是覺得你這不算劍走偏鋒,而當真是可行之法。」

「而能有此等洞徹眼光,有此等尋人決斷,尤其是請鄭公前來還極要膽魄,若你這都是學藝不精的孩童之舉,我曹孟德豈不是要羞慚到地裡去了。」

曹操見自己這坦然之言有些將她嚇到的意思,又換回了先前略帶幾分調侃的神情,「不過說來,我還好奇一件事。你這辯法三回,第三回去尋的人我是知曉的。可這又能如何對張角造成打擊?」

在從下曲陽往廣宗方向趕路的時候,曹操就已經問過,喬琰到底為何要讓徐福去尋冀州境內的佛寺。

現在既然前兩場都已經在「參賽人員」上有了定論,那麼想來她也不需要在第三場上再做出什麼隱瞞了才對。

「第三場可能要比前麵兩場更歪門邪道一點。」喬琰回道。

「……?」曹操不太理解她這話。

他隨即就聽到在喬琰的嘴裡蹦出了個他還真不理解的詞,「世叔可以將第三場理解成鑒抄吧,總之就是從道德層麵上的打擊。」

「此為何解?」

「張角的太平道體係是從佛宗那裡借鑒過來的,有現成的宗教體係可用,自然要比他自己從頭研究容易得多。可若是太平道認為己方學說渾然無缺,又為至高天道,那麼為何要做出拾人牙慧之事?」

「所以我說,這是個歪門邪道。」喬琰對自己的做派很有

認知上的自知之明。

但渾天星象和術數演算是科學,大疫麵前的醫治手段是醫學,在駁斥框架上搞點離譜手段,顯然也沒人會覺得這是什麼問題。

再說了,她畢竟還是個孩子。

有些時候還是可以打打年齡牌的。

更何況要如何引出這三個辯論的議題,還得看她與張角如何正麵對擂。

算起來,就算因為鄭玄和華佗的陸續到來讓她的壓力減輕了不少,也難以避免這著實是一場硬戰。

在她與張角約定的三辯之戰時限到來之前,第三方助力也抵達了曲周。

徐福顯然沒有辜負她的期待,將人帶來了此地。

這少年抹了把頭上還未徹底消下去的汗,平復了趕路後急促的呼吸,方才說道:「在下未曾辜負女公子的期望,將那佛寺中的主持給請來了。」

雖然喬琰說是說的什麼直接將人捆來也無妨,大不了就是用些暴力執法的手段,但徐福的腦子又不差,他怎麼想都覺得喬琰是要讓其派上大用的。

若是此人因為被強製擄來而生出什麼怨懟的情緒,在關鍵時刻對她做出了什麼不利舉動,豈不是要讓她的計劃功虧一簣?

所以原本應當第一個抵達的徐福卻成了最後一個來的。

他窩在那佛寺裡學了不少東西,依靠著優越的學習天賦將這佛寺裡的一冊經文盡數誦讀理解了,更允諾要替這位禪師翻譯兩卷經文,方才將人請來了這裡。

然而在將人帶來後他又覺得自己這麼一耽誤時間,好像錯過的東西有那麼一點多……

比如說廣宗和曲周之戰已經徹底結束了,他原本還想著給喬琰牽馬墜蹬,卻連那帥旗剛立起來的時候都沒見著。

再比如說他回來之後才跟喬琰說上了兩句話,便看到她被鄭玄給叫走了。聽聞那位經學大師對女公子的計算能力頗有見獵心喜之意,現在直接抓了她當助手。

再再比如說——

典韋一把拍在了徐福的肩膀上,差點沒將他給直接拍到地下去,這家夥卻一點沒有對自己力氣的自知之明,說道:「得虧你還記得回來,你若是回來得再晚一點,那連建造這辯論高台的機會都沒了。」

曲周之戰,那張梁直接因為張角的被擒和一封其實也就他認得全字的信,直接開城迎敵了,導致原本還想要大展身手,靠著殺敵來博個軍功的士卒都沒了用武之地。

這些人乾脆將力氣給用在了建造高台之上。

至於為何不放在曲周城中,而在城外,自然是為了容納下足夠的觀眾。

在辯論這一日,廣宗、曲周二城中深受張角太平道學說影響的黃巾士卒都被拉來了此處,而在外圈則是盧植與皇甫嵩的部下。

喬琰眼見這樣的畫麵,不由在心中一嘆。

這世上的仁慈都不是一句空口白牙的話,倘若她不能在今日將張角成功拉下神壇,她毫不懷疑皇甫嵩會立刻下令將這些俘虜誅殺以免後患。

整個冀州地界上的黃巾並不隻是這兩城之中的數量,但這些人也必然會在隨後成為漢軍刀下之魂。

這也是維護大漢統治的必然之舉。

而此地或許取代這高台的便會是以黃巾頭顱鑄造的京觀。

所以她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她在今日晨起的時候還與係統說,這正是她要給自己封侯加上的一道籌碼,可當真處在這高台之上,望進周遭冀州黔首的眼神之中的時候,她卻一時之間也無法想起那個目標了。

也正是在此時,身上還帶著鐐銬的張角被帶了上來。

喬琰和張角之間的辯論之約,是在皇甫嵩和盧植的親眼見證之下訂立的,也就自然不會在這半月間在夥食上對他有所虧待。

也或許是因

為對太平道學說的維護,張角心中也淤積著一口氣,更讓他看起來也隻是比此前被捕之時稍顯清瘦一些而已,在精神狀態上還是頗佳的。

他一步一步地朝著高台中間走來,走到了喬琰的麵前。

他這多年間號為大賢良師的傳道之舉所賦予他的特質,在此時依然顯得極其鮮明。

喬琰也聽得到,在張角出現的時候,因其精神領袖的地位,固然後方站著的就是漢軍,也並不影響在人群之中發出的擁躉高呼之聲。

在這些人中甚至還有她剛來到此間便接觸到的兗州黃巾渠帥梁仲寧,有開城投降卻還是覺得他的兄長不會輸的張梁。

但這些聲音並沒有讓她的心神有任何的過分鬆懈或者緊張的情緒。

她隻是目光凝定地看向了張角,開口說道:

「半月之期,勞駕久等。」:,,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科幻相关阅读: 反派養大男主後(女尊) 和頂流親弟在綜藝爆紅 動心 清晨心動 [狂飆][虎瑤]七日有幸 在規則怪談世界抽卡開掛[無限] 穿成頂流男配的隱婚妻 哄荔 魔主她不要我了 星際唯一群體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