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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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疼了。

她終於明白過山峰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殺了她。

因為他就是要折磨她,即便沒有這場交易,他也不急著殺她,而是要一點點虐待她,看著她在哀嚎中耗盡生命。

她又失去了兩枚指甲,她的腿應該是斷了,肋骨也陷進去一塊,疼得她甚至不敢呼吸。

她隻能短促地發出「嗬嗬」聲,在口腔和鼻腔之間進行少許的氣體交換。

過山峰蹲在不遠處看著她,他像是在好奇,明明她隻要輕輕動一下就能獲得解脫,但她卻非要在這死熬。

她也不求饒,也不說話,隻是用盡全力沉默地忍耐著,像一個用折磨自己來修行的苦行僧。

終於,他們聽到了彼此都在期待的聲音。

過山峰的手機響起,他當著黃瑤的麵接了起來。

「到了?帶了人?有誰?哦,唐家兄弟……」

「不要——」

聽到『唐家兄弟』這四個字,黃瑤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她想坐起來,卻失敗了。她眼睜睜看著過山峰打開免提,將手機放到地上,平靜地說道:「炸吧。」

轟———

劇烈的爆炸聲傳來,接二連三。

剎那間,她渾身的力氣都在爆炸中消散了,她放棄了掙紮,躺在地上。

她失算了,她賭輸了。

她以為高啟強不放心虎叔,不會讓他跟去。她以為過山峰會采用別的暗殺方法,而不是爆炸這種「驚天動地」的手段。

但世界上沒有她以為。

她親手扣下了扳機,射出的子彈殺了她最愛的人。

她大睜著雙眼,看見過山峰提著刀走來,要送她上路。

她卻不感到恐懼,她不感到悲傷,她甚至不感到疼痛了。

她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同一顆子彈也將她帶走。

但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隻聽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過後,一根鋼管當空刺出,直直地捅在過山峰的手臂上,刀子應聲脫手,黃瑤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伸出腳一踢,用短腿將刀子踢下了高台。

刀子直直地飛下去,在鋼筋上磕磕絆絆,帶起了一串錚鏘,最終落到黑暗的深處。

她顧不得看落下的刀,而是抬頭向來人處看去——是虎叔。

唐小虎的雙眼猩紅,他握著鋼管的雙臂青筋迸起,肌肉膨出,如同地獄羅剎。

他甚至不敢看黃瑤,他怕看她一眼就會心痛得失去力氣。

過山峰眼神一變,向旁一個魚躍,躲過了唐小虎的橫掃,起身時他順手撿起一塊石磚重重扔出。

唐小虎用鋼管掃開,相撞時的劇震讓他手臂發麻。就在這個當口,過山峰劈手奪下了他手中的鋼管,遠遠地擲了出去。

鋼管和刀子一樣墜落,但這次下麵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過山峰!我們是警察,你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不要負隅頑抗。」是安欣的聲音。

建築外,兩個警察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劉蓓。

「來人!還活著!」醫生很快趕來,將她放到了擔架上。

劉蓓的月匈口上插著一根短短的弩箭,這根箭避開了心髒,卡在了肋骨之間,幫她保住了半條命。

她已經說不出來話,指了指前方的破廟。

「放心,我們的同誌已經進去抓捕救援了。」有人在她耳邊說。

聽見這話,劉蓓放心地暈了過去,手中緊緊抓著的手機也滑落在地。手機停留在短信界麵,上麵是給唐小龍發的信息——【破miao】

「裡麵情況怎麼樣?」增援在對講機中問。

「非常不利,人質狀況很危險,極其容易墜落。」

「狙擊手是否就位?」

「嫌疑人在最高點,四周沒有更高的位置。而且嫌疑人在高速運動,很難瞄準。還有就是建築中全是鋼筋,跳彈風險很大,認為不具備狙擊條件。」

「防護網架好了嗎?」

「無法架設防護網!因為大佛在中間,所以可能墜落的空間呈圓環狀,不具備防護條件。」

不行,不能,不具備。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安欣點了兩個人:「你們先跟我向上,其餘人按原計劃行動。」

但這些舉動頂上的三個人並不知道。

唐小虎和過山峰纏鬥在一起,像兩隻困獸。

唐小虎一拳將過山峰打翻在地,過山峰倒下後一個剪刀腿將他鎖住,兩人一同砸在地麵上。

過山峰一肘砸在唐小虎肋下,趁他岔氣的晃神,對著他的太陽穴便是兩拳。

唐小虎受了兩拳,吐出一口血來,他大吼一聲挺起上身,雙臂勒住過山峰的脖子,額頭重重地撞向他的鼻子。

這一下將過山峰撞得口鼻噴血,他一腳踢開唐小虎,兩人都躺在地上緩了一秒。

唐小虎先爬起來,他抓起地上的石磚就要砸向過山峰。但隻聽「噗」的一聲,那是尖銳的箭頭破開空氣的聲音。

「小心——」黃瑤覺得自己的聲音很慢很慢,慢過了射進虎叔月匈膛的弩箭。

世界都在黃瑤的眼中慢了下來,她看著虎叔的身體在空中僵了一瞬,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倒下。

他高大的身軀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了一層灰塵,仿佛是一堵牆的轟然坍塌。

「虎叔」

她聽見自己的微弱的呼聲,她看見唐小虎朝著她的方向伸出手,她掙紮著想握上去,但她的腿使不上力了,甚至無法將自己移動到他的身邊。

「瑤……瑤瑤……」唐小虎一開口,有鮮血從他的口中湧出。

「虎叔!虎叔!」黃瑤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用她血肉模糊的手扒著地麵,一點點向他靠近,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瑤瑤……」

「我在!虎叔,我在!」黃瑤拚命將耳朵貼到他的嘴邊,聽他的話。

「當年……」唐小虎的聲音很微弱,要非常努力才能分辨,「默哥出獄……是我告訴他的……是我……告訴他徐江殺了黃翠翠……」

黃瑤先是迷茫,然後被巨大的沖擊所裹挾。

殺徐江給黃翠翠報仇,是她爸爸一切悲劇的起源,起源是唐小虎。

她死在這裡,將是一切悲劇的終結,終結是唐小虎。

命運將他們扔在巨大的莫比烏斯環上,首尾相接,隻有一個表麵,隻有一條路。

她知道虎叔說這話的意義,他想讓她恨他,如果她能活,帶著恨活下去,總比帶著愛活下去要容易很多。

但她偏不,她用血肉模糊的手觸上唐小虎的臉頰。

她笑著說:「我早就知道了,我愛你。」

她看著過山峰朝她走來,不再用刀,而是用弩瞄準了她。

她看著警察爬了上來,但來不及了,什麼都來不及了。

不對!

黃瑤腦中有一道光閃過,那是一個可怕的想法:虎叔為什麼會覺得她能活?

意識到的瞬間,她大喊著撲上去:「不要——」

弩箭射出,一道黑影從她麵前劃過。

不,是兩道。

也不對,是三道。

弩箭堪堪擦過她的耳畔。

唐小虎用最後一絲力氣撲倒了過山峰,帶著他一起朝深淵跌落。兩人落下時毫無聲息,就像是兩片樹葉飄落。

重重的兩聲悶響,如同兩道重錘砸在她的天靈蓋上。

黃瑤扭過頭,朝下方看去。

警察手中數十道手電不約而同地射向下方,如同整個世界為下方的兩個人亮起了天光。

過山峰被鋼筋紮穿了,鋼筋從他的背後穿入,又從腹部穿出。他仰麵朝天,大睜著雙眼,如同一條死去的魚。

而唐小虎——

他跌落在佛祖交疊的掌心中,身下滲出一灘血跡,是刺目的紅色。

他仰麵躺著,一動不動,如同佛祖掌中捧著的一朵蓮花。

唐小虎覺得身體很輕,他不覺得疼,甚至眼睛還能睜開一條縫。

他看見萬千金光射下,金光正中是黃瑤的身影,她沐浴在佛光下,是那麼燦爛。

她已經成佛了嗎?

真好,他想,真好。

他終於可以用他最珍貴的東西向祂獻祭,請求祂接受他的祭祀,並接引他的靈魂去往極樂。他將在那裡永遠虔誠地供奉祂,成為祂最忠誠的使者,並期待來生與祂再次相遇。

他何其有幸得到了神明的偏愛,他是上蒼最愛的小孩。

他感覺由衷的滿足,那是他在廝殺中從未有過的滿足,那是他在金錢和欲望中從未有過的滿足,那是他在生命之中從未有過的滿足。

但他在佛光的普照下,填滿了最後的自我。

破我執成阿羅漢、破法執成菩薩、破空執成佛。

佛在垂眸看他,他與佛對視。他堪破了一切執念,跳出了六道,闔上了不含雜念的雙眼。

「虎叔——」黃瑤發出一聲嘶吼著的尖叫,不顧一切向下躍去。

她的腦中隻有一個想法,她要和虎叔在一起,她要和虎叔死在一起。

但她的兩條腿被牢牢地抱住,安欣大喊著:「冷靜!冷靜!快來人!」

警察七手八腳將她壓住,黃瑤突然開始嗆咳,她停不下來,越咳越劇烈,血沫從她的口鼻中大股大股噴湧而出。她隻有出氣沒有進氣,嘴唇越來越紫,眼看就要窒息。

「醫生!醫生上來了嗎!」

「肋骨變形了!是不是紮穿了肺!」

「快點啊,人呢!」

黃瑤也不覺得疼,她隻是看見了一條路,那是地獄中的一條路,兩邊全是鮮血和哀嚎,遍地都是她的苦難。

而就在她苦難的盡頭,出現了一扇門,她聽見了一種名為死亡的聲音。

頭頂上喧鬧的鬆樹枝杈晃動不定,空無微弱的燈光在乾燥的地麵上搖曳。

她的知覺被漸漸埋進泥土,對幸存的恐懼結束了。她從另一個世界跋涉而來,她又能講話了。

她推開門,從門內湧起一股巨大的、湛藍色的噴泉,她的爸爸就站在噴泉中心。[1]

「爸爸!」她一開口,是一道清澈的童聲。

陳金默笑了,卻搖頭。

「爸爸,」她笑著撲了上去,「媽媽呢?媽媽怎麼沒來接我?」

「她還在為你祈禱呢。」

「為什麼還要為我祈禱?」

「因為她愛你,她比任何人都愛你。」

「那為什麼不帶我去見她?」

「還不是時候。」

「為什麼還不是時候?」

陳金默不再說話,而是笑著揮了揮手。

她沒有聞到那雙手上熟悉的魚腥味,她還想再聞,聲音卻消失了,爸爸也消失了。

她又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她在黑暗中睜開眼,眼前是刺目的白。

「瑤瑤?」是高啟蘭的聲音,黃瑤卻差點沒認出來眼前的人。

高啟蘭沒了往日的精致,她的臉色蠟黃,眼下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烏糟糟的頭發攏起了馬尾,

「醒了?」她的聲音顫抖,「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再不醒我真的沒法和小虎交待了。」

「虎叔!」黃瑤想開口,聲音卻被呼吸機吞噬了。

「別急。」高啟蘭拉著她裹滿了紗布的手,給她講起了全部的經過。

在機場那天,蓓蓓已經穿著黃瑤的衣服進了登機口,上了廊橋。但她的右眼皮狂跳,不經意透過廊橋的縫隙往外一看,正看見過山峰的身影。

她不管不顧地跑下飛機,攔了車跟了上去,又徒步跟了一段,看著過山峰帶著黃瑤進了破廟。

她正準備偷偷離開去打電話,卻被過山峰發現,當月匈中了一箭後失去了意識。

但黃瑤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實在是太慘烈了,又把她喊醒了。她用僅剩的一點力氣給唐小龍打電話,打了幾個都沒接,隻能掙紮著發出那條短信【破miao】。

彼時,唐小龍正要和高啟強進入化肥廠,偏偏劉蓓的電話一個接一個,他隻能把手機拿出來關機。要關機的前一秒,他看到了短信的內容。

他以為是蓓蓓有危險,他心裡著急卻脫不開身,無奈之下隻能把消息發給唐小虎,讓唐小虎試著去幫忙。

唐小虎先是報了警,匆匆趕到時在外麵發現了蓓蓓,又找到了黃瑤和過山峰。

而高啟強剛帶人進到化肥廠,就發生了爆炸,爆炸引燃了倉庫殘留的化學品,在荒廢的土地上燃起了陣陣濃煙。

爆炸當場炸死了三個人,之後的濃煙又嗆倒了無數的人。高啟強被手下保護著跑了出來,卻因為吸入了過量的化學品,目前還沒脫離危險。而唐小龍因為發短信,落後了兩步,卻撿了條命回來。

一切都是陰差陽錯,又好像都是命中注定。

「虎叔呢?」黃瑤發不出聲音,隻能用口型問。

高啟蘭露出了黃瑤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笑容:「他比你還早醒兩個小時。」

唐小虎的傷很重,弩箭刺穿了內髒引發大出血,高墜又造成了重度的腦震盪和腦出血,送來醫院時,他顱內的淤血和血腫就像定時炸彈一樣,隨時會爆炸,剛推進搶救室就下了病危通知書。

而黃瑤也不容樂觀,她斷了三根肋骨,斷裂的肋骨刺破了一邊的肺,右腿脛骨腓骨骨折,失去了幾枚指甲的手指連帶身體的傷口發生了嚴重感染。

最可怕的是,她的求生意誌非常弱,明明指標看著還可以,但人就是不醒。

與她相反的是唐小虎,他的搶救和手術進行了整整六個小時,幾次眼看就要不行了,他卻能從閻王手裡搶過來半口氣。

雞飛狗跳地折騰了三天,他竟然成了先醒的那個。

他醒了第一反應就是拔了點滴非要下床,誰也勸不住,根本不像個剛在閻王殿門口走一遭的人。

最後大家隻能把剛合眼十分鍾的高啟蘭又叫了起來,在高啟蘭的罵聲中,他重新躺了回去。

高啟蘭給他重新調好點滴,對他說:「你再睡一覺,醒來瑤瑤就醒了。」

唐小虎也不知是信了,還是精力耗盡了,果真又睡了過去。

聽到這,黃瑤伸手就去摘呼吸麵罩,她想要去看虎叔,卻發現手臂被束縛在了床邊。

高啟蘭用一種早有準備的眼神看著她:「你男人都演過一次情深深雨蒙蒙了,我還能看你再演一次?」

「等著,」高啟蘭說,「我找人給你把床推過去。」

她一拉開門,就聽見了蓓蓓那熟悉的哭聲和唐小龍近乎失聲的嗓子。

「你都哭了一天了,能不能停一會?」唐小龍也嗆了兩口煙,說話聽上去像是公鴨嗓,有幾分喜感。

「我要是沒暈過去就好了。」蓓蓓抽抽搭搭說。

唐小龍無奈道:「你tm能活著老子就謝天謝地了。」

病房門打開,幾名護士走了進來,有人舉著點滴,有人推病床,有人推儀器設備,大家簇擁著她往隔壁病房走去。

「高主任,」有小護士問,「為啥最開始不直接讓這倆人住一個病房呢?」

高啟蘭翻了個白眼:「沒事,他倆有錢,讓他倆折騰。」

唐小虎的病床被向裡挪了個位置,挪床的顫動讓他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看見黃瑤正看著他。

護士將床位放好,高啟蘭卻說:「給這倆人離近點吧,儀器都放到外麵,不行就重連一下,這倆人禁折騰,死不了。不過醫院好像也應該采購雙人床哈?」

病床漸漸貼近,黃瑤迫不及待伸出手去,拉住了那隻早就向她張開的、她差點錯過的、寬厚的、粗糲的手掌。

握上去的一瞬,他們好似因夢見彼此而醒來,夢中所見,全部失而復得。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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