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野(一三)(2 / 2)
「怎樣理解是您的自由,但如果您那樣理解的話,我會有一點困擾。」玄心空結拎起水壺,往白色的馬克杯裡倒了新的熱水。
熱氣從杯口蒸騰起來,在半空氤氳開,仿佛讓房間內的空氣也稍稍變得柔和了一點。
她端起杯子,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兩下,啜了一口,才繼續道:「人在不同的場合會表現出不同的狀態,就好比現在,這是一場我必須認真對待的交涉,所以我拿出了對待工作的狀態——至於『真實的我』是什麼樣,接觸得多了您自然就會知道了不是嗎?人沒必要急著給另一個同類下定義或者貼標簽。」
「是我唐突了。」諸伏高明頷首。他終於邁過玄關,走進了房間裡,走到了她的身邊。
「我沒有其他疑問了,能被您選為同伴是我的榮幸,清除那樣的組織是作為警察的義務,所以我責無旁貸。」
「這可不是什麼值得欣喜的事情啊,諸伏警官。」她說:「很大可能是我們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因為這件事而丟掉性命。」
「不勤於始,將悔於終。人不能為尚未發生的憂患而止步不前,那隻會讓人在最後因為一事無成而後悔。」
「況與君為伴,前路迢迢亦可期。」
*
這一晚的收獲大到超乎預期。
諸伏高明沒想到自己竟然能窺見如此龐大冰山的一角。
盡管知曉敵人的強大很容易讓人產生退意,但比起渾渾噩噩的在假象的溫床裡活著,他更願意在真正的抗爭當中竭盡全力。
而那個姑娘,那個將真相帶給他的姑娘,也相當讓人驚喜。
他明白做出這樣的選擇是一件多困難的事情,對於身在組織內的她來說,能感受到的直觀的壓迫感隻會比他感受到的更強烈,但即使這樣,她也沒有放棄抗爭,甚至想到通過這樣一條曲折的道路向他發出了求救的信號。
她很聰明,也很勇敢。
前麵的路該怎麼走或許現在還看不清,不過既然知道了目標是什麼,他總能開創出一條路來。
這條路或許會很艱難,或許會很危險,但能有玄心空結那樣一位出色的同行者,旅途一定不會太暗淡不是嗎。
回到家裡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但諸伏高明的神經依然非常興奮。
他有些難以入睡。
腦海當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各種細節,有關於案子的,但更多的畫麵裡都有著那個人的存在。
像是隔著遙遠的距離聽到他的心聲一樣,手機非常突兀地震動了兩下。
諸伏高明按亮屏幕,上麵是來自玄心空結的消息。
「有件事情想要擺脫諸伏警官,明天中午,方便見一麵嗎?」
*
「你最近對那個條子很上心啊,大小姐。」
銀灰色的車子緩緩駛入夜色,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看不清麵孔,隻露出了一對澄澈的琥珀色眼睛。
他熟練地駕駛著車子,視線時不時地往後視鏡掃,卻並不是為了確認路況,而是為了看那個坐在後排座椅上的人。
玄心空結已經換回了之前穿的那身衣服,城川澈開口的時候,她剛收起了手機。將手肘抵在車門邊,她用手指支著腦袋,視線自然地投向窗外,看著外麵的景色飛速地倒退著。
「不行嗎?」她問。
「我沒有質疑你決定的意思。不過這件事連朗姆先生都知道了,他問我怎麼回事,我和他說了這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城川澈說:「上麵沒有質疑你忠誠的意思,但是朗姆先生還是委婉地提醒我,讓我監督您別玩得太過火。」
「嘁。」少女輕嗤了一聲:「金菲士那個老東西,自己都火燒眉毛了還不忘去打小報告,一把年紀了,還沒從國小畢業嗎?」
「還不是因為櫻桃你做得太優秀了。」城川澈笑了,彎起的眼睛和外麵的月亮交相輝映:「你殺了那個警部,金菲士不想暴露的話就隻能捏著鼻子替你善後。而且他們還得對你感恩戴德,畢竟你這麼做是因為大林製藥的案子——那個老東西怕是氣得跳腳,所以才跑去和上麵的人訴苦。」
「這種小打小鬧也沒什麼實質性的意義,上麵的人才不會插手呢。」玄心空結垂下眼,又是不屑地輕哼了一聲:「上位者都是這樣,總想要盡可能地壓榨下屬的剩餘價值,就算零件報廢掉了也無所謂,反正能替換的零件有一大把,他們樂得看戲呢。」
「金菲士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特意用這種方式惡心我的吧。算了,反正這種程度的小打小鬧也不會影響我們現在的塑料聯盟。該合作的事情總歸是要合作的。」
「其實你動手殺那個條子,也有別的考慮吧。因為局裡出了事,肯定會皆備齊了。最近一段時間裡,金菲士他們也隻能收斂一點,不去觸那些條子的黴頭。」
前麵的信號變成紅色,城川澈踩下了剎車,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銀灰色的車子緩緩停在了路口中間。
他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回過半個身子:「也就是說他們應該不會在近期對你的新玩具動手了。」
玄心空結沒有理他。因為在車子停下的時候,她的手機剛好震動了一下。
是剛剛發給諸伏高明的那條短信有了回復。
她唇邊輕輕浮起一點弧度,手指飛快在鍵盤上躍動著。
「有什麼好事嗎?」城川澈問。
「嗯,算是好事吧。」玄心空結敲完了最後一個鍵,按下了發送:「有些人在烏龜殼裡縮得太久了,該把他拎出來曬一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