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一些 這麼好的事也能輪到我?」……(1 / 2)
「演不好壞人,也許是因為寫在紙上的恨意與惡意太過單薄。幾個形容詞描寫下,他們清楚自己是壞人,但為什麼壞,有多壞,沒有參照物。」
「你的電影不是童話,奧斯蒙德,隻有童話才會黑是黑白是白。《失樂園》的劇本我反反復復看了十幾遍,我理解你想要的是個什麼故事——正在進行的現實中,選擇某個時間,某個地點,放下運行中的攝像機,成為觀眾窺竊現實的視角。」
利亞姆跪坐在沙發上,雙臂搭在沙發背上,看向站在沙發背後將窗簾重新拉上的奧斯蒙德,清澈的眼眸一瞬也不眨,繼續說道:
「現實生活中哪怕是壞人也不會臉譜化,他們做事有自己的一套規則,並且擁有自己人性化的一麵與罪惡感。但即便有規則與類似人的一麵,他們依舊會克服自己的內疚與罪惡感,像畜生一樣遵循本能做事。」
奧斯蒙德的動作一頓,回過頭看向利亞姆。
原來如此。
演員缺乏經驗,無法表現出純粹的惡,無法掌握適量的度是正常的。
但這和利亞姆與他們的關係無關。
有些導演會選擇在劇組帶頭孤立個別演員或者在電影拍攝期間讓演員們進行徹底的角色扮演。奧斯蒙德的想法也與此類似,通過讓利亞姆扮演一個壞人,將其他演員的情緒帶入拍攝之中。
庫布裡克在拍攝《閃靈》時,曾經為了一個鏡頭喊過127次ng,隻為了讓女主角展現出最真實的崩潰。
弗朗西斯·科波拉在拍攝《現代啟示錄》時將演員鎖進酒店房間裡整整兩天,強迫他不停地喝酒。
希區·柯克在拍攝《驚魂記》時將女演員鎖在淋浴間裡六天。
黑澤明因為不滿男演員的驚恐對男演員使用真箭射擊。
越是技藝精湛的導演,越喜歡精益求精,通過各種手段迫使演員表演出他們想要的效果。
但,嘴上說歸說,奧斯蒙德不可能真的讓劇組的演員孤立利亞姆,對他進行言語和身體上的攻擊。
何況,即便是真情實感地恨某個演員,其它演員就能夠因為恨做出如同校園暴力那樣的霸淩行為嗎?他們會因此把握好「惡」的「度」嗎?以量詞形容比擬,他們清楚自己該抱有多少恨意嗎?
答案是否定的。
身為導演,奧斯蒙德此刻該做的不是搞垮幾個演員之間的關係,而是該幫助演員掌握好他們表演的力度。
什麼樣的表現是善,什麼是小惡,什麼又是這部電影需要他們表現出的惡。
演員演不好故事,隻有一個兩個還能說是演技的問題,但大家都出了問題,隻能說明是他的劇本和故事缺少了什麼。
就像利亞姆所說的那樣。
什麼是惡,也許他一開始就搞錯了。
真正的惡不是他誤以為的那樣純粹,惡人不是沒有善惡觀,他們並不都是反社會人格,毫無同理心與罪惡感。
就像他的父親一樣,他並非將出軌和犯罪視為不該受法律和道德約束的行為。相反,也許正因為他清楚,才會於法律與道德的邊緣試探,從背德與打破規則中獲取樂趣。
《失樂園》中的加害者並非是什麼都不懂、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別人帶去什麼災難性影響的天真孩童,他們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行為意味著什麼。
奧斯蒙德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轉過身去,快步走至桌邊,抽出紙筆,飛快地在紙上寫寫畫畫。
很快,他手中的炭筆就在紙上勾勒出一副分鏡草稿:
一隻貓被困在房頂,幾個學生找來梯子和紙箱試圖將它救下來,老師與其他青少年圍在下方,擔憂地看著他們的舉動。與此同時,有一個男孩遠遠地望著他們,表情滿是疑惑和不解。
奧斯蒙德抿緊薄唇。
這是一個額外添加的鏡頭,一副透著暖意的溫馨圖畫。
可以幫助年輕演員們把握「善」與「惡」的尺度,讓他們區分自己的情感,給自己劃定一個負麵情緒的最低底線,在此基礎上加深恨意。並且盡力不將私人情緒帶入拍攝。
同時這也是一副最荒誕的畫麵。
證明他們有著自己的善惡觀。
這些披著人皮的施暴者依舊維持著自己的善心,他們會對不慎陷入困境的動物伸出援手,就像是幾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
但另一方麵,他們依舊是對同學拳打腳踢汙言穢語的施暴者。
這種極為沖突的不合理卻延伸出了幾分詭異的真實感。
90分鍾的電影注定了幾個施暴者無法展開屬於他們的故事,但這簡短的畫麵卻在頃刻間豐富了他們的人設,讓人忍不住思考,他們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們在生活中到底是什麼形象?是什麼讓他們變成了現在這樣?
將某些施暴者直接歸為壞人,也許還能輕鬆一些,但倘若他們是披著人皮的惡魔…對於那些代入了男主角的觀眾,眼前溫馨友愛的場景無疑會令他們不寒而栗。
你恨的人,視若渣滓的惡魔,居然有時候會做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