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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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說完,又覺得對祖師爺們說這些有點小小的罪過,便加燃了三炷香,全當賠禮。

等香徹底燃盡的時候,他拿出了幾件已經被風化的破皮衣,想認真補補,但串了半天針都穿不進去。

都是壓箱底賣不出去的貨,這樣的他裡屋還放著好幾十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補得完。

老翁嘆氣:「唉,老了以後,真是半點好事都沒有……」此刻雖然是上午,但屋子裡的光昏昏暗暗,全然看不出外麵是個大晴天的樣子。

老翁再次眯起眼,想試著再穿針引線,他的手很是穩當,但眼睛實在看不清楚。

就在他重新試了幾十次,終於要把線頭穿進小小的針眼的瞬間,外麵忽然傳來了一陣跌跌撞撞的摔打,讓他再次前功盡棄。

「草,誰他媽在屋外頭放的破煤餅子?」一個男人拿著個破白酒瓶,順著小巷,走到了「花圈壽衣」的門臉裡。

老翁立即收起破皮衣,起身笑臉相迎:「兒子,你回來啦?」白牧歌定睛看了半晌,又看到了自己父親這幅佝僂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媽的,你又開始縫壽衣了,是不是?」老翁見兒子喝醉了,也不願爭辯,隻轉過身去,打算做碗醒酒湯。

大白天就喝醉了,肯定是學校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但白牧歌一把拉住自己父親那孱弱的胳膊,大喝:「都他媽怪你!」力道之大,讓老翁嚇了一跳,極快地,渾濁的淚水在他眼中漸漸積累。

他的兒子,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幅樣子呢?白牧歌並不是通常意義的酒蒙子,也不是社會閒散人員,事實上,他是璞蘭大學的一名講師。

年輕時候的他非常聰明,從哲學係博士畢業之後便獲得了留校任教的資格,任誰都會說他一句青年才俊,為此,他也很是得意了兩年。

但留校任教隻是一個職業生涯的開始,後麵不斷的評級、評職稱、研究任務、帶學生弄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如今已經是他想要評上副教授的第六年了,已經有不少年齡比他低的講師接連評級成功,如果他今年再評不上,恐怕之後也不會再有他的位置了。

而且,今天他還得知了一個消息,璞蘭大學這所以人文社科類專業聞名於全國的高校今年要新開一個新的專業。

這專業的名字相當難聽——殯葬學。

而他則很不幸,被係主任調去,當了這個專業基礎課程的新講師。

遠離哲學這種在人文社科領域堪稱明珠的to1專業也就罷了,還去教殯葬學這種晦氣的東西……這讓白牧歌立馬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都是因為你,大學畢業不留校,非要去當什麼火葬場的場長,不然現在評上副教授的人就是我了!」今天的酒喝的實在有點太多了,多到他自己都記不起積攢了多少怨恨在心裡。

從小學開始,因為父親的職業,他就是附近小孩開玩笑的對象,那時候家裡很窮,他還總穿一身白,孩子們都叫他白無常。

他恨透了自己父親經常深夜外出的工作、恨透了父親身上似有若無的臭味、恨透了這個家裡擺滿的紙元寶和花圈。

他高高的舉起手中的酒瓶,幾乎要砸到父親的額角。

「媽的,還不如一起死了!」豈料。

他的手在半空中忽然人被擒住。

背後傳來的聲音比冬天的空氣還冷。

「別動。

」撒酒瘋的男人回頭,對上了一副冷靜的可怕的眼睛。

這聲音和手臂上傳來的痛苦使得他的酒都醒了三分。

但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羞愧,而這種羞愧在極短的時間內坍縮成了憤怒,令他尤其不想在另一個男性,尤其是比他年輕的男性麵前示弱。

「乾嘛?你他媽……」白牧歌的手腕立即被扭成了分成不人道的角度,劇痛讓他把剩下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裡。

老翁也看清了來者,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驚喜:「孩子,你是剛剛幫我寫字的那個……」楚孑點頭:「是我,您沒事吧」「操!」白牧歌趁楚孑和父親說話的間隙,忽然生出一股蠻力,想依靠自己的體重壓製住楚孑。

但楚孑隻是輕輕一側身,就讓他的攻擊撲了個空。

臃腫的身體重重落地,疼得他再也使不上力氣。

至此,白牧歌再也不敢動彈,等楚孑的手勁一鬆,便竄逃了出去。

楚孑剛想再追,卻被老翁攔住,「孩子,你的手……」楚孑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被旁邊放著的黃紙劃傷了,有一道細細的傷口正在滲血。

剛剛凶戾的神色瞬間一掃而空,楚孑麵對老翁的關懷大大咧咧一笑,「沒事的。

」老翁卻心疼的不行,趕緊從五鬥櫃裡取出創口貼和碘伏,幫楚孑處理傷口。

「你這手,可千萬不能傷了。

」「謝謝您。

」「不用謝,再者,合該是我謝你才。

」老翁道了兩聲謝之後,便沒再說話,隻是翻來覆去地看著楚孑的手,生怕再有半點傷痕。

楚孑一時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一路跟來,本來隻是想看看老翁是否安全,問過龍洋之後,他總擔心那天進屋子裡的是來收債的壞人。

賠完違約金之後他的個人賬戶雖然也不剩幾個錢了,但幫襯個老人也還算富裕。

不過楚孑內心還是有點糾結,如果老翁真的因為賭博欠下了巨債,那他是幫還是不幫呢?本來還在糾結,卻沒想到誤打誤撞,正好遇到他兒子想要打人的瞬間。

一老一少又對視了片刻,還是楚孑先找到了話頭,指著桌子上的針線問道:「您剛剛是在補衣服嗎?」「對……對,」老翁停頓半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趕緊抓起針線和舊皮衣,塞進楚孑手裡,「你有空嗎?」楚孑點頭:「有,但我沒用過針線,怕補不好。

」「沒事的,孩子,」老翁大手一揮,「叫我老白就行,我來教你。

」「好,白伯伯,」看著對方忽然恢復精力,楚孑略微感到有些詫異,「可萬一我學不會怎麼辦?」「你肯定能學的會,」白伯伯乾笑兩聲,「沒事,實在不行你就天天來,我天天教你!」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剛剛還愁眉苦苦臉的白伯伯忽然笑了起來,也不明白為什麼白伯伯要教自己縫皮衣,但楚孑覺得能不花錢就逗一個老人開心實在難得,便坐了下來,開始穿針引線。

本來楚孑還以為白伯伯隻是說著玩而已,但沒想到當天開始,白伯伯就顯露出了格外的熱情,留他補針到了夜裡十點多,還約好了下次再來的時間。

關鍵是針也奇怪,彎彎曲曲的不像他記憶中的長針,而且風化的皮料又有點脆,剛上手的時候簡直是扌莫到哪碎到哪,直到當晚他才能在皮子上縫一道並不太美觀的痕跡。

本來楚孑還有點不好意思,但白伯伯看到他的勞動成果卻笑得合不攏嘴。

楚孑心一橫,反正縫東西也算不得多累的活,就當是哄老人開心吧!饒是如此心態,從白事店出來,楚孑還是渾身酸痛。

甚至還有點剛被上了一堂課的感覺。

幸好忙完了毀約的事,沒什麼別的工作要做,而有學習空間的存在,楚孑在學習上也花不了太多現實的時間。

於是,之後的每天,楚孑就都會來白伯伯這幫點忙,晚上鑽回係統裡學習,偶爾在和父母嘮嘮家常,經常一天過個三四十個小時,還有種充實的快樂。

係統偶爾擔心宿主的生命能量,於是經常問他,你真的不累嗎?楚孑的回答也經常簡單乾脆:「要怪,就怪我上輩子睡的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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