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結難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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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木布泰……布木布泰——」孝莊在濃鬱的迷霧中胡亂走動著,卻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這讓人心煩氣躁的地方,突然遠遠地聽見一聲聲動聽的呼喚,周圍的迷霧也漸漸隨之散去,孝莊連忙向著聲音的方向跑去,入目的一片錦繡的花園,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作宮妃裝扮,正笑意吟吟地看著她,那溫婉和煦的笑容一如記憶中那般生動鮮明。

「……姐姐……海蘭珠……」孝莊看著那熟悉的麵容吶吶不能言語,她囁嚅著那個讓她心虛膽寒的名字,眼睛卻忍不住流連在那永遠美麗年輕的容顏上,大她四歲的姐姐海蘭珠,無論容貌還是才華都遠遠勝過她,偏偏就是因為她的出色被敵對的部落首領搶走,直到26歲那年才回到科爾沁,但是10年的歲月一點也沒有磨滅她的光輝,反而造就了她堅忍不拔的心性和無與倫比的氣質,一眼就讓自己的丈夫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布木布泰——我最寵愛的妹妹啊!從小姐姐就最疼愛你,是不是?」海蘭珠款款地走近,伸手欲撫扌莫孝莊的臉龐,卻被孝莊害怕地避過開去,那雙瑩白如玉的手一頓,緩緩地收了回去,「難道姐姐對你還不夠好嗎?你不受爺寵愛,是誰逼著爺總是去你那裡過夜?爺不願給你封號,是誰求著爺封你為莊妃的?……」

海蘭珠柔和的語調霍然高昂尖利起來,逼得孝莊步步後退,她甚至不敢直視那雙憤怒的眼睛,耳邊不停地傳來自家姐姐的控訴:「你能受封永福宮莊妃,能順利懷上九阿哥,是誰給你的?是我們那個狠心的姑母嗎?不是!是我!你的一切都是我這個嫡親姐姐給你的!可是你是怎麼報答我的?你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布木布泰——我可是你嫡親的姐姐啊,你竟然能狠心對我和孩子下毒手?」海蘭珠的聲音已經變得怨毒,美麗精致的臉龐隨之變得猙獰可怖,眼角緩緩淌下兩行血淚,變得瘦骨嶙峋的慘白雙手惡狠狠地卡住孝莊的脖子,冰冷的觸感讓孝莊一陣毛骨悚然。

「不要!不要啊!姐姐饒了我!是姑母讓我這麼做的,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孝莊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隻能全身僵硬地看著那雙血紅的眼睛離她越來越近,清楚地看到那裡麵的滔天怨毒和憎恨殺意……。

「啊——」一聲刺耳的尖叫從慈寧宮內室傳出,劃破天際,慈寧宮服侍的宮人們先是被嚇了一跳,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一會,發現是從正殿傳來的之後,就見怪不怪地低下頭繼續做事,畢竟同樣的事情發生了太多次,就很難讓人大驚小怪了。

現在慈寧宮裡誰不知道太皇太後年紀大了,夜裡睡不安穩,經常做噩夢,剛開始的時候,奴才們還驚慌失措了一把,太醫們折騰了不少時日,最終也沒診出個所以然,隻能歸結於心病。

折騰久了,底下的奴才也開始習以為常了,畢竟每天都鬧上這麼一兩次,如今誰也不當一回事了!反倒紛紛暗地裡猜測這太皇太後究竟做了多少虧心事,不然怎麼每日夢魘得如此厲害?

慈寧宮內室,孝莊臉色灰白地靠坐在鳳塌之上,明黃色的綢被蓋到月匈口處,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如今布滿了血絲,驚惶未定的遊目四望,直到確認了床邊的蘇茉兒和宮中熟悉的擺設之後,才終於慢慢安下心來,這裡是她的慈寧宮,不是當年的太宗後宮,這裡不會有海蘭珠的,剛剛那隻是噩夢,一個夢而已……。

孝莊心中反復不斷地安慰著自己,隻是終究無法不去想夢中的情形,反復不斷的噩夢讓她心力交瘁,神情頹廢得宛若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原本黑白交雜的發絲幾乎全白了。

蘇茉兒端來一碗壓驚的蜜水慢慢地餵孝莊喝了下去,眼中滿滿的心疼和擔憂,對於自家主子夢中囈語的那些人名,蘇茉兒自然清楚得很,更明白有些事情自家主子永遠都無法釋懷,隻是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一個月了,在這樣下去主子的身體怎麼受得了啊?

孝莊喝了蜜水之後,月匈中窒息的感覺緩緩淡去,但是那股子心有餘悸依然揮之不去,壓得心中沉甸甸的,她迫切地需要其他事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夢中那猙獰的麵容和怨恨的血淚。孝莊暗淡無神的眼珠子微微轉了轉,看了看空曠的內室,有些疑惑地對著伺候在床邊的蘇茉兒問道:「蘇茉兒啊,皇上今兒還沒來慈寧宮請安嗎?」

孝莊努力地回想著有些模糊的記憶,覺得康熙似乎很久沒有出現在她麵前了,過去這個孫兒可是每日晨昏定省,從沒有一日懈怠的,更不用說她身子不適的時候,肯定會親自在她跟前侍奉湯藥的,可是她現在想了半天,突然發現這次她病了這麼長時間了,卻沒看見皇帝幾次,不由得心中不悅,麵上自然就帶了出來,絲毫沒想過要掩飾。

蘇茉兒接過碗的動作一頓,沉默了半響才有些乾澀地勸慰道:「主子您忘了,皇上一早遣人來報,說是早朝之後要與朝臣商議國事,怕是沒法過來慈寧宮請安了,還囑咐奴婢好好伺候著,希望您早日養好身子呢!」麵對明顯蒼老憔悴得多的孝莊,蘇茉兒心中一酸,沒敢說出實話,本以為當今皇上是個孝順的,又是主子親手教養長大,主子定然能夠過上順心暢美的日子,沒想到世事難料、人心易變。

康熙這些日子對孝莊的冷淡瞞不過蘇茉兒的眼睛,那種明顯敷衍的態度實在太明顯了,但最令她不安的卻是,她根本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明明那天她已經不著痕跡地將皇上的矛頭轉向了那些太妃,也察覺到皇上對主子的態度明顯軟化,可是幾乎是一夜之間。皇上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但對後宮的太妃們不假辭色,對太皇太後更是比之前還要冷漠得多,那種發自骨子裡的疏離和淡漠讓蘇茉兒手足無措,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孝莊如今感官早已沒了過去的敏銳,自然沒有發現蘇茉兒的話有多麼的苦澀和遲疑。她隻是有些發愣地聽著,然後就突然暴怒起來:「胡說!什麼朝廷大事能比哀家還重要?是不是要哀家死了才算是大事兒?以前皇帝再忙也每日必來慈寧宮!」孝莊死死地盯著蘇茉兒恨聲道,「蘇茉兒你老實說,皇帝是不是被哪個狐媚子勾住了心,吹了枕邊風!這才不願來慈寧宮見哀家?」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這後宮的女人沒一個好東西,一個個都是想方設法霸占皇帝的狐狸精,過去福臨就是這樣,先是佟家那個賤人,後來又是董鄂氏那個白眼狼,一個個想方設法離間她和皇帝,如今連玄燁都是如此,她究竟造的什麼孽啊!一個個都是不孝子孫啊!還不如一出生就掐死算了!

「主子息怒,保重身體啊!皇上是真的忙於國事,奴婢聽說皇上這個月都是宿在乾清宮,連嬪禦都沒有招幸過呢!」蘇茉兒連忙安撫已經有些歇斯底裡的孝莊,生怕她又像前些日子那樣鬧起來,折騰得後宮一片天翻地覆,弄得現在所有的嬪禦見了她都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更是視每日的慈寧宮請安為畏途。

「真的?」孝莊緊緊抓住蘇茉兒的胳膊,混濁的眼睛緊盯著她,有些不信地確認著,畢竟國事繁忙這個理由蘇茉兒已經不是第一次用了,偏偏她如今臥病在床,根本不可能去核實事情的真相,日子久了不免疑心病發作,要知道康熙是個絕對孝順的孩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祖母生病的當兒,隻是遣個奴才來慰問一下,他本人連麵都不露一個,不由得她不懷疑。

蘇茉兒忍著手臂上的疼痛,強笑道:「奴婢怎麼會騙主子呢?皇上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清楚嗎?若非真的分不開身,肯定會親自來慈寧宮為您侍疾的!」見孝莊神色稍緩,連忙接著道,「奴婢聽說是因為前線戰況膠著,皇上和各位王爺、大臣們正不分晝夜地研究應對之策,連後宮都沒踏進一步呢!」

蘇茉兒說的絕大部分都是實話,隻是她沒敢說皇上雖然沒有踏足後宮,卻時常招貴妃到乾清宮伴駕。蘇茉兒很清楚如果讓孝莊得知這件事,絕對會天下大亂的!如今孝莊對貴妃的忌憚幾乎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甚至可以說已經到了貴妃說的她必要反對,貴妃做的她必定駁斥的地步!

孝莊聽了蘇茉兒的解釋這才滿意地鬆了手,她當然知道康熙是個孝順的,隻要皇帝不是因為親近後宮的狐媚子而疏忽她這個皇祖母,孝莊就能夠心平氣和,隻是這麼一激動,身體虛弱的孝莊已經有些體力不濟了,她氣喘噓噓地靠回床頭,感嘆道:「哀家如今這身子是越發不中用了,連多說兩句話都吃力,隻怕也沒兩天好活的了,隻是如今這後宮實在讓哀家放心不下啊!」

孝莊雖然病的有些糊塗了,但是心裡依然清楚得很,一旦她走了,隻怕這大清後宮就再沒有科爾沁蒙古說話的餘地了,她的侄孫女雖然貴為皇太後,但是以她那種老實安分的性子,不要說為科爾沁謀福了,不被騎到頭上撒野就該謝天謝地了,尤其如今的貴妃馬佳氏不是個簡單的女人,論美貌、論才情無人能及,論家世、論背景更是數一數二,若是她這個太皇太後不在了,這後宮還有誰能壓得住她?

孝莊仰麵盯著明黃色的帳頂,心中苦澀異常,她這一生都在為了別人而活,當初嫁給皇太極,想要生存就必須看她那位大妃姑母的臉色,別看姑母對誰都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可是有誰比她更清楚自家姑母內裡是怎樣的一幅蛇蠍心腸?

隻不過姑母很會做人,一切的壞事、惡事都推給別人去做,至於出頭冒尖的事兒就把自己這個侄女推上前去,她自己則一直在皇太極和所有人眼裡扮演一個賢惠仁厚到極點的大妃,而且她成功地瞞過了所有人。

就算時至今日,當年的那些老王爺們依然懷念著哲哲的好,就連她的親生兒子福臨也更親近依賴嫡母,可是誰又知道她心裡的苦?別人看著她布木布泰外表風光無限,誰又知道她隻不過是哲哲手中的槍和盾罷了。

隻是她無法反抗也不願反抗,隻因她沒有地位,沒有權勢,更沒有皇太極的寵愛,她所能依靠的隻有哲哲這個親姑母,還有科爾沁這個正在崛起的娘家,所以她寧可選擇被利用也不願被遺忘,所以當哲哲將毒藥放到她手上,讓她對身懷六甲的海蘭珠下手的時候,她沒有其他的選擇,隻能帶著滿腔的惶恐不安,微笑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姐姐毫無防備地喝下那碗催命的羊奶,然後……沒有然後了……

那之後八阿哥沒了,海蘭珠沒了,連皇太極也很快跟著去了,她的人生突然就空了大半,渾渾噩噩中,在哲哲和多爾袞的密謀下,那個皇位落在了年不過六歲的福臨身上,福臨成了大清入關後的第一任皇帝,而她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也成了看似尊貴的聖母皇太後,隻是她這個皇太後對任何事情都沒有置喙的餘地,隻能繼續充當著哲哲手中的棋子。

甚至哲哲和多爾袞還讓她表演了一出所謂太後下嫁的可笑戲碼,外人眼中的輕蔑和不屑她看的明白卻不在意,但是當她的福臨也開始用那樣鄙夷不信的眼神看她時,她再也無法忍受,她第一次反抗了哲哲,戰戰兢兢地步步為營,聯合多爾袞將這個控製了她前半生所有喜怒哀樂的女人送上了黃泉路……隻是她的人生似乎也在那時候停滯了,所有的一切早已無法挽回了。

回想自己悠悠六十餘載歲月,似乎除了那段無憂無慮的兒時歲月之外什麼都沒有剩下,那段記憶裡最鮮明的就是那遼闊的大草原,那份寬闊無邊的綠橫亙在天與地之間,中間點綴著片片雪白的羊群,人們騎在高大的駿馬上揮舞著長鞭,呼喝著驅趕羊群,美麗的姑娘們頭帶花環,策馬奔騰,紅著小臉兒與小夥子們對著情歌,晚上圍著篝火載歌載舞……。

蘇茉兒眼看孝莊又開始發呆了,不由得更加放輕了動作,不想打斷這份難得的安寧,因為隻有在這時候,她的主子才會收起滿身的尖刺和菱角,得到片刻的安寧和靜謐,隻有想到科爾沁大草原的時候,她的主子才會這樣溫和的表情,隻因那片承載著她所有溫情的草原已經成為了她的執念。

孝莊即使明知草原上熟悉的親人如今早已不剩幾個,但是那份維護科爾沁的心意從不曾稍減,因為除去那裡,她已經沒有任何的寄托。隻是蘇茉兒不同,她並沒有孝莊那麼深的感觸,畢竟離開科爾沁的時間太長了,長到她甚至想不起當初的親人長什麼模樣了,她之所以堅持著蒙古的習俗,不過是為了她唯一的主子罷了。

就在慈寧宮重新陷入寂靜的時候,白嬤嬤端著一碗黑糊糊的湯藥走了進來,一抬眼看見孝莊和蘇茉兒主仆倆異樣的沉默,不由得更加放輕了腳步,輕輕地將托盤擱在梨花木案幾上,細微的聲響足以讓蘇茉兒警覺起來,猛一轉身,見是白嬤嬤才鬆了口氣,笑著接過白嬤嬤遞過來的湯藥,側身坐在孝莊的床邊,輕聲喚道:「主子,您該吃藥了。」

連喚好幾聲才讓孝莊回神,孝莊不舍地收回沉浸的思緒,看了看蘇茉兒手中的湯藥,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和無奈,但終究還是端起藥碗,眼睛一閉一口氣喝乾了藥汁。

白嬤嬤在一旁適時地遞上一小盒蜜餞,孝莊立即伸手撚起一顆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很快緩解了口中的苦味,這才舒緩了緊緊皺起的眉頭,滿意地對著白嬤嬤點了點頭,顯然對她的周到妥帖極為受用。

白嬤嬤並沒有在內室多做停留,很快就麵帶微笑地端著蜜餞盒子和空藥碗轉身退下出去,離開了孝莊和蘇茉兒的視線範圍後,白嬤嬤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表情變得僵硬刻板,捧著托盤目不斜視地來到慈寧宮小廚房,將那盒子蜜餞和藥罐裡的藥渣倒進餿水桶裡處理掉,然後茫然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乾什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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