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蓮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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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晚上,林涵都在嘗試煉靈品丹藥,但是每一次嘗試都毫無意外地失敗了,他的靈識根本無法像煉製上品丹藥一樣將靈品藥草中的雜質全部去除,每次剛要成功,就轟然一聲,靈識全部潰散,所有藥草在水中碎成殘渣。

而當他想要強行將靈品藥草凝結成丹的時候,最後出來的卻總是上品丹藥,甚至還出現了一顆久違的中品丹藥,氣得他當時就抓起丹藥砸向一邊。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是因為最近吸收妖獸靈識過多影響了道心,還是頻頻失敗勾起了某些不好的記憶,他心中無比煩躁,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來。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在前世,他就敗給了自己的焦慮。因為要做的事太過重要,所以無比畏懼失敗,內心浮躁不安,結果還沒出來之前,就已經在腦中千萬遍地否認過自己。

他隻是沒想到,時隔一年,穿越了生死和整個時空,到了自己一手創造的修□□裡,自己竟然已經還會被這種情緒所控製。

紀驁的字典裡顯然從來沒有焦慮這個詞,他信奉的是不爽就打,打不過就跑,而且他天生自帶主角光環,每一次絕境都在冥冥中遭遇轉機,壓根不知道什麼叫做自我懷疑。發現林涵不見了之後,他很快就在洞府外麵的後山上找到了沮喪的林涵,默默地蹲在了他旁邊。

他天生不會安慰人,大概覺得這樣陪他蹲著就行了。但是蹲了很久也不見林涵說話,所以側過頭看了一下林涵。

皎潔的月光下,林涵正十分熟練地用黃色的符紙卷起一些乾枯的藥草,卷得細長細長的,然後捏個離火訣,點燃了紙筒的一邊,用手指夾著湊近嘴唇。

「你在乾什麼?」紀驁難得好奇地問。

「吸煙。」林涵試了許多種藥草,總算找到這一種味道有點像煙草的,叫做什麼寒晶草,就是吸過之後肺裡有點涼,忍不住想咳嗽。

「什麼是吸煙?」紀驁湊近來看:「這東西是靈樞經上的嗎。」

「不是。」林涵蹲在地上,自暴自棄地吸著煙。他這張臉其實非常年輕,皮膚白,眼睛澄澈乾淨,吸煙的時候有種違和感。但是眼睛垂下來的時候,又顯得有點傷心。

紀驁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他其實不太懂林涵為什麼傷心,還以為他是因為煉不出靈品丹藥,於是告訴他:「沒事的,丹藥我可以去搶。」

林涵無奈地笑了一下,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乾脆把自製香煙遞到他嘴邊:「要不要試試。」

他頹廢起來也是連身為家長的自覺都沒了,換了以前,別說教唆紀驁吸煙,就是紀驁對陌生人稍微凶一點林涵都要教育他的。

紀驁學著林涵的樣子,吸了一口。

然後被嗆到了。

林涵哈哈大笑,揉了揉他的頭發,紀驁在外人麵前冷冰冰,又凶,對他卻什麼都能容忍,頭發都被揉成雞窩了也不躲一下,隻安靜地看著他的笑容。

但是林涵臉上的笑意褪去的剎那,眼睛裡那些黑色的情緒又浮了上來。

紀驁忽然伸出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林涵的笑聲停住了。

少年的掌心溫暖而乾燥,修長手指上有常年練劍磨出來的繭,就這樣輕輕地蒙在自己眼睛上,林涵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隔絕在外,隻剩自己和他兩個人。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林涵聽見他平靜地說。

「你要丹藥,我就去搶,誰欺負你,我就殺了他。但是你要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因為我不是很聰明,猜不透你的想法。」

在紀驁說完這句話之後,林涵沉默了許久,久到紀驁都以為他要睡著了。但是就在紀驁想要叫他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掌心像是被柔軟的羽毛劃了一下,是林涵眨了一下眼睛。

有一瞬間,紀驁還以為他是要哭。但他沒有,他隻是把臉別去一邊,繼續吸煙。

然後紀驁聽見他說:「我曾經是一個很失敗的人。」

「哦。」

「我曾經講過一個故事,最開始隻是想把這個故事講好,但是隨著聽故事的人越來越多,我越來越在意別人的評價和想法,於是我犯了一個錯誤,幾乎毀掉了這個故事。而且我變成了一個懦夫,不敢去改正這個錯誤。我把那個故事拋在一邊,不去想,也不去看別人的評價,我以為這樣就算告別了這個故事,事實上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這件事,它變成了一個幽靈,時不時地浮現出來,讓我坐立不安……就像現在,我就在想,我煉不成靈品丹藥了,我已經搞砸過一次,很快就會砸第二次,器靈老頭會死,我誰也救不了。」

「哦。」

林涵許久沒說話,紀驁也沒出聲。

過了很久,他忽然問道:「後來呢?」

「什麼後來?」

「後來那個故事怎麼樣了。」紀驁鍥而不舍地問:「你說男子漢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後果的。」

所以說,當父母真的是人生救贖,紀驁在有些事上跟小孩其實沒區別,林涵給他講的那些做人道理,睡前故事,他全聽進去了。等到林涵信仰崩潰的時候,還能來提醒一下林涵。

林涵沒回答。

他沉默了許久,忽然把手裡的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碾滅了。仿佛釋懷一般,站了起來。

「露水上來了,回去吧。」

其實他心裡想說的是:後來,我就遇見你了啊。

但有些話其實不必說。

越重要,越不必說。

林涵坐在靈泉麵前,繼續麻木地煉著上品巔峰的丹藥。

他對現在這個場麵並不意外,他深知自己並非這個世界的主角,那種受了激勵之後突然打通任督二脈然後一舉煉出靈品丹藥的橋段不會發生在他身上,那是紀驁的戲份。

他隻能盡力而為。

他先前沮喪焦慮,擔心自己煉不出靈品丹藥,救不了逍遙經。但是越急越做不好,反而陷入了惡性循環裡。

但是紀驁提醒了他,他能活著,能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給了他一次彌補以前錯誤的機會,為當年那個不負責任的自己、那個當了逃兵的「淩寒」,來改寫被他毀掉的故事,讓一切得到應有的結局。

逃避也好,焦慮也好,或者是沮喪地蹲在山坡上抽煙也好,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一切都要去麵對。雖然就算麵對了,過程也仍然十分艱難,甚至最後也隻能以失敗告終,但至少他盡力了。至少這一次,他死前的最後一秒,想的不會是那個被他毀掉的故事。

他心性其實不甚堅強,他想的太多,在意的太多,一次失敗就念念不忘許多年,反而不如紀驁這種一根筋的家夥活得簡單輕鬆。

當初紀驁和晏飛文一戰之後,林涵把重傷的紀驁帶了回去,那時候一向嘻嘻哈哈的火逸曾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過他一句:「你不是上輩子欠了他的吧?怎麼對他這麼好。」

林涵笑了笑,說:「是啊,我欠了他的。」

其實仔細想想,他和紀驁的羈絆,遠非他欠紀驁一個結局這麼簡單,在寫《桀驁》之初,紀驁這個人物身上,就寄托了他太多的東西。他不能說的話,不能做的事,他隱藏的鋒芒,不能表露的桀驁,他沒有的堅定與執著,都被寄放在紀驁的身上。紀驁是他的天長日久的一個夢想,是他想做而不敢做的那個人,擁有一切他沒有的美好品質。所以他看著紀驁的時候目光總是無比溫暖,甚至把紀驁的人生放在自己的人生之前。

就算為了紀驁,他也要竭盡全力地走下去。

又煉了兩爐上品丹藥之後,林涵的靈識已經枯竭了。外麵又是夜幕低垂,準確算來,已經是兩天兩夜過去了。離雲沁來拿靈丹的日子隻剩一天了。

林涵疲倦地用妖獸內丹煉了一盆靈液,把自己泡了進去,躺在浴盆裡閉目養神。

紀驁應該還是擔心他,也不出去練劍了,就呆在洞府裡琢磨劍訣,其實逸仙城的春天很漂亮,千秋閣的後山上種了百裡桃花,紀驁雖然脾氣冷,卻是外向型的人,和林涵這個隻想找個地方安穩煉丹的宅男不同,他對一切看起來危險的人和物體都十分好奇,常常板著一張臉在逸仙城裡到處跑來跑去,這幾天他都在城西和人賭試,林涵知道,隻是沒有點破而已。

靈液泡習慣了,對吸收妖獸靈獸而產生的幻象已經見怪不怪了,林涵懶洋洋躺在浴盆裡,就當是看電影了。

但這次的幻象有點不一樣。

妖獸都是喜動不喜靜的,哪怕是喜歡躲藏在洞穴裡的劍螺海妖,也會趁著夜晚偷偷在海底潛行,四處遊歷,還帶著林涵見識了傳說中的拜月期海獸——一頭三足夔牛。但是這次的妖獸很奇怪,幻象已經過去了大半,它的記憶裡還是隻有一棵巨大的八棱木,滿地落葉和濕潤的泥土。

等到一個月夜,林涵總算明白了。

那夜的月華分外明亮,將整個山穀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千絲萬縷的月光從八棱木的枝葉間傾瀉下來,在月光下,終於有一縷淡淡的魂魄緩慢地凝聚成型,最終化為一個穿著霧般朦朧白裙的纖細女子,她身形不過巴掌大小,裙子尤其漂亮,層層疊疊,有點像蛛網,籠罩著一層霧氣。

然後林涵看到了她的本體。

那是一棵白色的寄生植物,有點像菌類,寄生在這棵八棱木的樹根上,已經有臉盆大小,這植物的根部籠罩著層層白網,滴下粘稠的汁液,八棱木堅硬無比,是煉靈品丹藥的材料,這株植物顯然是依靠這種汁液腐蝕了樹皮,再汲取八棱木樹乾裡的營養。

林涵知道她是什麼妖了。

她是白蝕幽靈草。

白蝕幽靈草是為數不多的能成妖的草木之一,草木妖族本就弱小,靈慧期之前又不能離開本體太久,別說享受煉妖池開啟靈智,修煉過程中不被其他妖族抓去吃掉增進修為就已經是萬幸了。而且草木天生沒有靈智,想要修煉出靈識比妖獸更難,妖獸身上的材料靈品時就已經進入靈慧期。草木卻要到仙品才能化成人形。別看仙品藥草品階高,其實草妖花妖實力還不如妖獸,身體裡的靈氣也差不多,這株白鈎幽靈草就是在四處遊盪時被獵妖的隊伍當做靈慧期妖獸斬殺了,連內丹也被視為靈慧期內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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