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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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灰藍色的眼眸像是黎明前的海洋,但那抹晦暗遲早會褪去,真正的大海終將迎來燦爛的黎明。

姚玉容想,真希望他們的命運,也能如湛藍廣闊的大海一樣。

「不要讓我走到最後,卻發現身邊空無一人啊。」

南秦最終還是決定,不能在謝籍麵前露怯。與此相對,盧湛案頭上就又多了不知多少造反起義的急報,帝都街頭,甚至都出現了大量流民與乞丐。

南秦上下都提心吊膽,生怕北梁之人戲謔嘲諷的詢問:「為何絲綢纏枝,卻有貧民食不果腹,無衣可穿,無家可回?」

但謝籍卻好像對種種破綻處毫無所覺。他神色如常的與盧湛攜手入宮,國宴之上似乎相談甚歡,賓主盡興。結果第二天,北梁使團便在大街上施粥送布。

謝籍本人的態度,也非常叫南秦貴族們惱火:「南秦帝都所在,便是秦土。秦都之民,皆是秦民。北梁不及南秦之富貴,國禮淺薄,皇宮貴族之家不缺錦繡食糧,朕便送與秦民,亦如送與秦帝。」

單就是「北梁不及南秦之富貴,國禮淺薄」這一句,便已謙虛過頭的仿若一句諷刺的反話,更別提後一句……我在你國家裡收買人心,還說是送給你的禮物。

南秦百官無不要求盡快將北梁使團驅逐出去,但盧湛一直沒有回應。

鳳十六曾站在街頭,遠遠地看著北梁的施粥棚。北梁的出使隊伍人數很多,一路遙遠,運送的糧食除去運輸隊伍,使團隊伍的消耗,抵達帝都後,還能盈餘如此之多,可以救濟數量如此驚人的流民,足可見北梁的富庶豐饒。

他回去後,盧湛單獨召見了他,詢問他的所見所聞。

鳳十六不帶任何主觀色彩,僅僅以一個旁觀者的語氣,將自己所見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他是唯一一個與「謝安」交過手的人,因此盧湛不由得問道:「你覺得那位謝安……究竟如何?」

流煙……

鳳十六頓了頓,實話實說道:「……她很好。」

「很好?」盧湛麵無表情的望了他一眼,「具體呢?有多好?」

「她……月匈懷天下。」

「你是說,謝安的確如傳言所說,想要叔終侄及?」

「不是。她不會做篡位這種事情。她並不貪戀權勢,這與很多人不同。」鳳十六平靜道:「她操縱權勢,但不會被權勢操縱。」

「……何為操縱權勢,何為被權勢操縱?」

「運用權勢達到自己的目的,就是操縱權勢。為了保住權勢,而不惜犧牲一切,就是被權勢所操縱。」

「可不保住權勢,又怎麼能達到自己的目的?」盧湛苦笑著搖頭,無法理解,「若要保住權勢,又怎麼可能沒有犧牲?」

鳳十六自然也知道,這千難萬難,所以,她能做到,才讓人覺得了不起。

「也許……她隻是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麼,也知道該怎麼做到。」

盧湛便沉默了下去。過了半晌,他才道:「你說謝安月匈懷天下,你可知他月匈中懷著的……是怎樣的天下?」

「陛下……」鳳十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聲道:「觀其行,知其心。」

「觀其行……」想到北梁如今的模樣,盧湛不禁低低的重復了一遍,卻又不等他回答,自己便嘆了口氣,苦笑了起來:「無論如何,大概也比我要好吧。」

鳳十六頓時一驚,「陛下?」

「我最近時常在想,為人君者,到底應該做什麼?」盧湛沉沉道:「從小,所有人都告訴我,為人君者,當勤政愛民,親賢臣,遠小人……當然,長大之後,我也知道,沒有這麼簡單。有時候我覺得,妥協,選擇,犧牲……好像已經是正常的。也許為人君者,本就該是這樣。」

「但是,如果北梁可以養活所有的人,而南秦一直存在,隻是在令無數無辜的人民飢寒交迫,困苦流離的話……我這個『陛下』,究竟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盧湛看著桌案上,那些權貴世家要求將北梁使團盡快驅逐的奏折,心中疲倦又感到厭煩……他們想的隻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權勢,就算踩著多少白骨,也毫不在乎。

他並不相信世上有所有人都可以自由生活的世界,那簡直太過異想天開了,可是,隻要大部分人都能夠活下來,活得比現在更好,不就已經夠了嗎?

他太累了。

但累並沒有關係,累的隻是,他用盡全力,卻似乎都毫無作用,反而牽連著整個國家的國民,在深淵之中掙紮。

不過,盧湛也很清楚,這樣的想法若是表露出來,他必然會先被不肯放權的世家們撕成碎片。

若是逼得急了,不出幾日,他便要暴斃宮中,然後他們再另扶新君,到時候,南秦又是一番動盪。

盧湛沉思了片刻,將一封信遞了過去。

「朕,有最後一個,最重要的任務。」他認真的凝視著鳳十六的眼眸,看著他身姿筆挺的跪下,接過。「你即日啟程,前往北梁。務必把這封信,交給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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