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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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一臉苦相:「要是有人就好啦!鹿鳴山的地方風水不好,將士們都水土不服,大半的人都上吐下瀉呢!」

有這種事?石夢泉蹙著眉頭。

「哎喲喲!」就這當兒,那端茶的士兵又捧著肚子跑了,石夢泉拿不穩茶碗,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一番折騰,到天亮時他還是口乾舌燥。

這時終於有個不鬧肚子的士兵來接班了,托盤裡端著湯藥,稀飯,掖下還夾著一堆地圖公文之類的玩意兒,大約是因為病的人太多了,他得身兼數職。

石夢泉正好詢問一下這次疫病的情況,回答說駐守城上的前鋒營都安好,隻是城裡的兵士吃壞了肚子,也許飲水的關係,趙酋已經下令全軍不再飲用穿城而過的溪水,改喝井水,看看情勢會否好轉。

石夢泉點點頭,又問:「玉將軍可有軍令來?」

士兵搖頭:「不過,方才羅副將傳書一封,卑職正要拿去給趙督尉,既然石將軍您醒了,要不要卑職讀給您聽。」

石夢泉叫他讀。信上隻有寥寥幾個字:「屠城事大,將軍三思。」石夢泉不禁莫名其妙:「屠什麼城?」

士兵也有點奇怪:「卑職不曉得,要不要交趙督尉來問問?」

「好,你叫他來!」

不時,趙酋就進來了,眼窩深陷,顯然是這幾日操勞軍務,沒有休息過。他自然先問石夢泉的身體,但石夢泉單刀直入:「屠城這麼大的決定,也沒問過我。」

趙酋也是一愣:「什麼屠城?我從來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

「是我下的。」岑遠從外麵走了進來,「石將軍病了,所以不知。有些楚軍奸賊藏身在此山中,和山下的村民混雜一處。我擔心他們已洞悉我軍計劃,為免走漏風聲,所以令羅副將殺盡山下楚人,以絕後患。」

藏身山中的楚奸?石夢泉也擔心過,當日向他們使用毒煙的人假如不是從遠平城中來的,假如沒有被他們斬殺或俘虜……的確是心腹之患。真如此,或許程亦風已經得到消息了也未可知!

然而屠城這件事……

見他皺眉不發話,岑遠想起他之前訓斥過自己不得擅作主張,於是把大嘴四帶人打遠平城的事仔細說了一回。講到「楚人奸詐,假稱俘獲我方中人,企圖混進城來」,被他識破,因下令就地格殺。然「楚奸」狡猾,身手亦很了得,隻有三人斃命,其餘都逃竄而去。「鹿鳴山地形復雜,我軍初來,不習路徑。今敵暗我明,時間緊迫,卑職才出此下策。請將軍定奪。」

「既然敵暗我明,你怎知道楚軍一定藏匿在山下村莊之中?」石夢泉道,「殺盡村人,難道就能斬草除根了麼?而那村莊中有否古怪你知道麼?楚人是否已經向程亦風求援,你又知道麼?」

「我……卑職的確不知。」岑遠道,「可是,我軍不能坐以待斃……」

這說法趙酋也贊同,用征詢的目光看著石夢泉。

「不。」石夢泉搖頭,「一動不如一靜。假如程亦風收到消息率軍趕來,羅副將的人馬至少還埋伏著,可以暫時牽製。我們也得以通報玉將軍,讓她有所準備。假如羅副將進村屠殺,打草驚蛇……程亦風隻會來得更快,提防得更加小心,咱們再想要偷襲牽製他就困難了。」

「照將軍的推測,程亦風可能已經在路上了?」趙酋一凜。

「我不知道。」石夢泉隻不過在床上靠了一會兒功夫,渾身又酸疼起來。要揣測對手的心思,實在是難上加難。尤其因為生病的緣故,思路混亂,一時間轉過了許多的主意,但又一一推翻。隻覺得手腳一忽而發冷,一忽而發熱,心緒煩躁。

趙酋關切地問:「將軍,您臉色不好,還是躺下吧?這應對之策,卑職可請教玉將軍……還不去叫醫官來?」

士兵應聲要去,恰巧醫官已在外麵求見了。召進來,報道:「趙督尉要屬下查驗溪水,看看將士們致病的原因何在,屬下已經查出來了。」

趙酋道:「且不提這個,你先看看石將軍……」

「不……」石夢泉看醫官神色,仿佛事有蹊蹺,「先說溪水。有何不妥麼?」

「回稟將軍,」醫官道,「起先趙督尉讓屬下驗看溪水,不過是懷疑此地水土有異北方,我將士遠到不服,才紛紛病倒。如今屬下已仔細驗查過,原來有人將巴豆粉、烏桕粉、白花蛇毒汁等物放入溪水中。此皆下瀉之藥,我軍將士實在是因為遭暗算中了毒……」

「豈有此理!」岑遠拍案罵道,「這些楚人個個都是陰險毒辣之徒。明刀明槍地拚不過咱們,就使這種狠毒伎倆――將軍,不能再等了!楚賊上次已用毒煙,此番又下瀉藥,若繼續觀望下去,還不知他們又耍出什麼花招來!石將軍,請準我帶一支人馬下山,先屠盡了那個村子,或許可引得這夥藏頭露尾的鼠輩出來。」

趙酋也道:「請將軍準卑職前去,卑職一定不會暴露羅副將的行蹤。」

等等……石夢泉艱難地舉起一隻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此乃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能不慎重,行錯一步,就會把玉旒雲推入險境,會讓整個大青河戰役失敗。

「這些藏匿的楚軍……」他緩緩地,邊想邊道,「雖說狠辣詭詐都是兵家常用之道,但自過得河來,我等屢屢遭遇這種下三濫的用毒之術,我覺得,這些人倒不像是軍人。而且,他們的人馬也不多,否則我們被毒煙所困時,他們應該乘機將我們殺光才是――羅副將被他們偷襲,也隻損失了不到五百人……聽說程亦風深得楚人愛戴,不少地方都組織了民兵鄉勇,連這次攻下石坪城的也是民兵。我看,我們現在的對手也是這樣一群人吧。」

「那豈不更好?」岑遠道,「既然是烏合之眾,將軍又確認是民兵,咱們就更應該殺下山去,將他們一網打盡。」

「不。」石夢泉道,「步兵、騎兵、水兵,將軍、都統、提督、總兵、千總,百夫長,十夫長……與軍隊打仗,看對方領兵的是什麼人,就大體知道他下麵率領了些什麼人,行軍的陣勢,攻城的方法,即使不從兵書上生搬硬套,總也有些章法可言。我們打的仗多了,應付起來也就容易些。可民兵鄉勇不同,沒有一定的編製,也沒有一定的章法,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還有什麼怪招、險招,也不知道要怎麼對付。冒冒然殺出去,不知會遇到些什麼。況且,你願意同他們正麵交鋒,他們卻決不會和你正麵交鋒。你隻會遭遇些更下三濫的手段而已。」

岑遠道:「將軍,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不是長別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麼?我們兵力就算沒有他們的十倍,也有三倍、五倍,將他們圍起來格殺有什麼困難?就算這夥賊人不是藏身村中,大不了一把火燒了白鹿峰,再一把火燒了金鼎峰,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程亦風來就來吧。大不了和他一拚。死在他的手裡,好歹也是死在楚國兵部尚書手裡,好過死在什麼民兵山賊的手中!」

「死又如何?」石夢泉看著他那激憤的模樣,再看看趙酋旁邊幾個近隨的士兵,也都是窩囊氣不出不快。「死在誰手裡,還不都是死?就看死的值不值得――玉將軍讓我們穩住局勢,不到萬不得以,我不想引得程亦風提早來到。」

「那要怎麼辦?」眾人都是這個問題。

石夢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千頭萬緒中尋找出路讓他疲乏得幾乎睜不開眼。玉將軍,假如我死了,你會如何呢?第一千次問出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假如他死了?

假如他死了?

心裡忽如電掣一般。他笑了。

「將軍?」眾人關切又憂心。

「他們不是想毒死我們麼?不是想我死麼?」他說,「那我就死給他們看!」

陰暗的小屋裡,嬌荇在狼吞虎咽。一邊的愉郡主隻呆呆地看著麵前的飯食,煩躁地開口:「這時候你還吃得下?也不知道這群山賊到底想拿我們怎樣!」

嬌荇嘴裡塞滿了米飯:「郡主,您沒經過那生死一瞬。我現在是從鬼門關轉了一遭回來,覺得還是有吃就吃,能睡就睡最實惠,死了不遺憾。」

當時岑遠下令放箭,當場就把她旁邊的幾名殺鹿幫幫眾釘死,好在大嘴四身手快,拎了她就跑,這才揀回一條命來。又因為她泄露了自己的身份,殺鹿幫眾人曉得辣仙姑所猜不假,知道握住一張重要的籌碼,生恐一不小心把她倆餓死病死,那就利用不起來了,因而對她倆的態度都有改觀,既不綁手也不堵嘴,隻反鎖在這間小屋子裡。

愉郡主氣鼓鼓的:「你還說――這烏鴉嘴。你是存心想我跟你死在這裡了不是?石夢泉會來救咱們的。」

嬌荇差點兒噎住:「郡主,您就別在那沒心沒肺的傻小子身上花功夫啦。我那麼大嗓門喊出我是你的使女,叫他們來救咱――他們可好,嗖嗖直放箭。您以前又是黃連水,又是毒蛇湯的,尋石將軍多少晦氣,指望他來救你?」

「我……」愉郡主愣了愣,「可是,我也沒把他怎麼樣呀。他要我教他打絡子,我不也教了麼?」

「還有呢?」嬌荇道,「您還幫石將軍做過什麼正經事兒?」

愉郡主答不上來。

嬌荇「哧」地一笑:「您給人家找了那麼多麻煩,就幫人家做過一件事兒,就這件,後來還讓您自己給搞砸了――玉將軍的壽宴,您看您怎麼攪和的?朝廷上下誰不知石將軍對玉將軍言聽計從,就是玉將軍叫他死,他也不會吭一聲。您跟玉將軍過不去,還指望石將軍站在您這一邊兒?」

愉郡主咬著指甲:「可玉旒雲實在是很討厭嘛!再說,就算他們不站在我這一邊,我好歹是郡主,他們敢不救駕?」

嬌荇冷笑了一聲:「您是郡主――玉將軍可安排了人手護送您回京,您把人給打暈了。石將軍又沒見到您。城上的那些人誰也不識得我這小丫鬟――真有個三�

��兩短,這可成了無頭公案呢。」

愉郡主聽她這樣說,自己仿佛必死無疑了,鼻子一酸,「哇」地哭了出來:「那怎麼辦?」

嬌荇其實是逗逗她兼發牢騷,自己何嘗不想石夢泉立刻來搭救?要不然,當日在遠平城下,她也不會冒險暴露身份了。然而好幾天過去,竟然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實在讓人不能不心焦。

但她還得安慰主子:「好祖宗,別哭啦,奴才逗您玩兒呢!石將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把主子晾在一邊兒,他肯定在計劃著哪,一時就來了,殺光這些強盜,給主子您出氣!」

愉郡主擦著眼淚,梨花帶雨:「真的?」

嬌荇賭咒發誓:「再騙您,我就把自己這張嘴給撕了――來――」她端起愉郡主的飯碗:「你多少吃一點兒,否則瘦了幾圈兒下去,石將軍殺了來,都不認識您了,還不知道救誰好呢!」

「死丫頭!」愉郡主這才破涕為笑,勉強吃了些飯。

這時,就聽外麵管不著的聲音:「跑這麼快做什麼?趕去投胎麼?」他這兩日心情極差――貪便宜穿了愉郡主的棉衣,結果一天洗澡洗了五六回也解不了瘙癢。辣仙姑偏偏又沒帶著能解癢藥的草藥來,要山上現采,去到這時還未回,實在叫他著急。

那被他罵的隻是一個小幫眾,收住了腳步,答道:「二哥,出了大事了。樾軍的那個主帥好像死了!」

「死了?」管不著一驚。

房裡關著的愉郡主和嬌荇更是猶如晴天霹靂。

那小幫眾道:「這兩天城上的士兵就好像很不耐煩的樣子,弟兄們日夜監視,發現有幾崗少了好多人。今天再看,幾乎沒人站崗了。我們起初還想,定是五哥的□□的厲害,讓他們個個都拉得沒力氣,爬不上城,誰知,後來我們見到城門開了,有幾個兵丁偷跑了出來。弟兄們一路跟著,聽他們說,姓石的將軍病死了,現在城裡群龍無首,有人想回北方,有人想繼續留下,爭個沒完。他們要到山下去找那羅副將來穩住大局。」

「果真?」管不著大喜。

房內附門偷聽的愉郡主卻麵色慘白,晃了兩下,一頭栽倒,失去了知覺。

待辣仙姑采藥回來,石夢泉的死訊已經傳得殺鹿幫上下都知道了。連辣仙姑自己也親見有士兵偷偷從遠平城裡跑出來。她踏進門時,管不著正和猴老三、大嘴四等一乾弟兄商量著怎麼趁亂奪回遠平城。沒見邱震霆,說是練功去了,過會兒才回來。

猴老三道:「娘子,這可都是你的功勞。如今那姓石的小子一命嗚呼,咱把遠平城拿下來,大哥可就在程大人麵前立了大功。」

大嘴四也道:「老五果然對得起『辣仙姑』這個綽號――料事如神賽過了諸葛亮再世,下手又夠狠,能幾種□□一起上――哈,閻王想不收那小子都難。」

管不著跟著道:「老五,你不如再來料料看,咱們這次偷襲遠平城,該帶多少跟竹竿子去?」

「帶竹竿子做什麼?」猴老三不解。

管不著嗬嗬笑道:「那裡麵的人都被你娘子藥成了軟腳蝦,咱們當然是用竹竿子去串成串回來烤啦!」

眾人不免都笑了起來。

辣仙姑卻沒有,把草藥往邊上一丟:「二哥你自己都成了脆皮鴨了,還管人家是不是軟腳蝦?快拿這藥煮水洗澡去。一把年紀的人了,也跟些小的在這兒瞎起哄。」

管不著被她奚落,臉一紅,不過還是止癢要緊,也就不計較,忙去了。猴老三仔細觀察妻子的神色,道:「怎麼,你覺得這事……」

「有點古怪。」辣仙姑道,「就算那石將軍先吸了毒煙又喝了□□,身子骨差,死了,樾人失了主帥應該更加小心謹慎,百般隱瞞,不讓外間知道才是,怎麼輕易就傳到了咱們耳朵裡?」

「陣腳大亂了嘛。」大嘴四道,「在咱們的地盤上,進也不能進,退又很難退――這種送死的仗,我看起初就沒什麼人願意來。如今將軍死了,大家還不各奔前程?」

辣仙姑皺著眉頭:「樾人治軍,咱沒看過其他的,就看了石將軍和那個羅副將。以他二人治軍之嚴,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亂成一鍋粥,兵士紛紛棄城逃跑吧?」

「不過姓石的死了呀!」大嘴四提示,「你看楚人的兵隊――看看程大人的隊伍和那草包冷千山的隊伍,主帥就是兵隊的脊梁骨。楚軍要是沒有程大人,肯定是一盤散沙。樾軍死了將軍,平時軍紀再有多嚴明,這時也顧不得啦。」

辣仙姑還是覺得不妥,坐下來,把手指在桌上劃著。猴老三最疼老婆,忙倒了茶來:「娘子你辛苦啦,咱哥兒幾個也就是先議論議論。到底怎麼辦,還得聽大哥的。先喝口茶。」

辣仙姑白他一眼:「就你那點兒出息――我看你們才是沒了大哥看著就成了一盤散沙!」

猴老三訕笑著,不和妻子爭辯。幾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些閒話,邱震霆就回來了――他扛著大刀,雄赳赳氣昂昂,但卻一手拎著褲子,看來有點兒滑稽。大家再看他背後,原來有一隊兵丁大約七八個人,都被他用褲月要帶拴成了一長串兒!看那服飾是楚軍,但殺鹿幫的人都知道,遠平穿楚人衣服的,大都是樾軍假扮的。

眾人都迎了出來:「大哥,哪兒抓來這麼些兔崽子?」

邱震霆咧嘴一笑:「奶奶的,真上山打兔子也沒有手氣這麼好的!俺正耍刀耍到興頭上,這些家夥就沒頭蒼蠅似的撞到林子裡來――他娘的都是樾國的小混蛋。俺當然這麼一順手――不過就是沒繩子,害俺提著褲子走了這麼遠。」

他的弟兄們都笑。看那串樾兵,有的臉上一副倒黴相,出聲道:「我這次來也沒殺楚人,現在不過是想找條路回家種地去。英雄就放了我吧!」還有的臉上全是激憤:「爺爺我縱橫沙場,竟然落到你們這幫蟊賊手裡,要殺要剮給個痛快!」還有人一聲不響,不知心裡在盤算著什麼。

大嘴四先朝那激憤的嬉皮笑臉道:「喲,你已經當了爺爺麼?果然縱橫沙場久了,可知道夜路走多了遲早會遇到鬼麼?何況你年歲大了,腿腳頭腦都不好使,是該進棺材享享福了!」

那人氣得瞪圓了眼睛,大嘴四還依然笑:「瞪,有本事把我瞪死,哈!」

猴老三看妻子在一邊緊鎖眉頭,輕喝了一聲:「老四,別沒正經,先盤問盤問城裡的狀況!」雖是叫大嘴四,但自己已走上前來,手臂一晃,青磷磷的一條小蛇就變戲法般欺到了人跟前。他找那滿臉哭相的下手:「快老實交代,你們這次又玩什麼把戲!」

那苦臉的五官都皺一塊兒了,道:「還玩把戲?唉!我從前在家種地,秋天挑了糧食去交給官府。那天我把一簸箕米倒進口袋裡,我娘就教訓我說,不可以『倒米』,因為會『倒黴』。我沒聽,結果進城就被拉去當兵,被派到這鬼地方,又咳嗽又拉肚子,現在將軍也死了,我還被你們抓到……早知道就不倒米了!」

這人年紀尚輕,一副孩子氣的模樣,說起這翻話來頗叫人動容。猴老三都不好意思拿毒蛇嚇唬人了。可辣仙姑乜斜著眼睛,覺得這太像是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她推推丈夫,讓他閃開一邊,親自上前道:「你要是能活著回家去,是不是就不『倒米』了呀?」

年輕的兵丁趕忙點頭:「女英雄要是肯放我回去,我要給女英雄立個長生牌位!」

辣仙姑嘿嘿笑道:「長生牌位我要來沒用――而且,你逃了回去,我鬼知道你真是日夜供奉我,還是天天往我身上釘釘子,咒我不得好死呢?」

年輕兵丁變了顏色:「我怎麼敢?」

辣仙姑道:「你有什麼不敢?」說時,眼神陡然一變,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頂住了那士兵的咽喉:「你說謊話說得這麼溜,卻不知我天天和謊話幫的幫主打交道――你屁股一抬,姑奶奶就知道你要放什麼屁,還不老實交代,你們將軍打的什麼鬼主意?」

年輕兵丁仿佛被嚇愣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那滿麵激憤的就怒喝道:「死妖婆,將軍就是被你們害死的,我就是變成厲鬼,也要殺了你們給將軍報仇!」說著,不顧自己兩臂被縛,扭動身子要撞向辣仙姑。

還是邱震霆把月要帶一抖,勁力隨著布條傳了過去,振得每一個被俘的樾人都打了個趔趄。

「老五,你也別跟他們扯啦。」他道,「看樣子那姓石的將軍真見閻王去了,正是咱們幫程大人奪回遠平城的大好機會――小子,我問你,現在遠平城裡什麼個狀況?」

那激憤的哇哇大叫:「想叫老子出賣自己人,做夢!」

而那年輕的就打著顫,戰戰兢兢道:「城……城裡……一多半的人都拉肚子拉得沒力氣。前鋒營的趙督尉說他替將軍發號施令,但是還有一個岑總兵,是岑老將軍的親侄子,他不服趙督尉,兩人吵得沒完沒了……眼下,隻有請羅副將回來主持大局……不知道……我……我不去找羅副將,我也不想打仗了,英雄們放我走吧!」邊說著,邊跪了下來,向邱震霆等人碰頭不止。他後麵那激憤的氣得抬腳踹他,大罵「叛徒」。

邱震霆大掌一揮,抓向那激憤者的月匈口,憑他足以扛鼎的力氣和鐵塔般的身材,立時就把這人拎了起來。「你繼續說。」他對那年輕的道,「你們幾時派人去向姓羅的傳信,姓羅的大概什麼時候會來,都給我老實說明白了。」

「是,是。」那年輕的邊磕頭邊道,「今天中午就叫人出城去了,不過因怕他們跑了,所以後來又派了幾批,我們這隊應該是第五批了。羅副將是石將軍最忠心的部下,一定看不過趙督尉和岑總兵瞎折騰,應該接到信就來的,我也不知幾時……總要看前麵的人到了沒有吧。」

邱震霆聽言,和弟兄們交換了一個眼色,意思是:羅滿隨時會到,要奪遠平城,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大哥,」辣仙姑湊到近前低聲道,「你真的信他們?遠平城裡少說也有一萬樾人,萬一他們耍個詭計,咱們就成了甕中之鱉了!」

「話是這樣……」邱震霆撇了撇嘴,很不喜歡被比喻成王八,「但是程大人把遠平交給咱們,那就是看得起咱們。城是在咱們手裡弄丟的,咱們無論如何得搶回來,才不辜負程大人的一番囑托。」他看辣仙姑還是很憂慮的樣子,就拍了拍她道:「老五你點子多。這次從頭到尾的計劃不都是你定的麼?你說咱們人少,不能和樾人明著打,要先用各種法子把他們折騰垮了……」

「現在不是已經把他們折騰垮了麼?」猴老三討好地笑道,看妻子麵色嚴厲,又底氣不足地添上一句:「就算沒全垮,也垮了一半。娘子的功勞可大著……」

「大哥,」辣仙姑打斷丈夫的話,「樾人奸詐狡猾,兵力百倍於我們。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看還是不要進城的好。」

邱震霆望著這個足智多謀的手足:「嗬,老五,是不是上次叫程大人整了一回膽子變小了?」他招呼幾個小幫眾把樾兵都押下去,自己抱著兩臂透過密密層層的樹林望向遠平城的方向:「俺是個粗人,沒有老五你計算得周詳,不過俺覺得這是咱們奪回遠平的大好時機,也是唯一的時機,我說幾條,老五你看在不在理。」於是踱著步子,道:「第一條,樾軍遠道而來,被咱們用鹿群毒煙收拾了兩回又有大半人載在咱們的瀉藥上――且不管那姓石的將軍是真死還是假死,樾軍現在元氣大傷,士氣估計也很低落。咱們正好一舉擊破――假如再等下去,也許他們的情形變得更糟糕,不消咱動手,就先死了個乾淨。那自然好得緊。不過,假如他們沒死絕,剩下個三五千人,最後豁出去找咱拚命,咱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的――而萬一他們發現了瀉藥的秘密,又修養身子恢復了力氣,咱們可就更麻煩了。」

辣仙姑想想,也有道理,就不做聲。

邱震霆走了半個圈兒,繼續道:「第二條,老五你常常跟大家說『兵不厭詐』。俺這人是急性子,可這一回算是領教了什麼是耐住性子彎過來繞過去地跟人使詐。樾人先出詭計架橋過來,咱們就想法子用鹿群和毒煙治他們;他們又趁咱們不備,鑽空子占了遠平城,咱們就利用那不走運的郡主和丫頭探出了他們的虛實;他們放箭想殺了咱乾淨,咱就用瀉藥整得他們啥也做不了――現在他們或者是真的要去山下找姓羅的來,或者就是想騙咱們大剌剌進城去自尋死路――不管是哪一條,隻要咱們先想出對付他們的法子,又不叫他們猜到咱的心思,那就大功告成啦!」

殺鹿幫的弟兄們都知道,邱震霆雖然看起來是個空有蠻力的武夫,但辦起事情來常有意想不到的妙計。隻不過,他平日裡大大咧咧,很少把一個計劃的前因後果敘述得如此井井有條,所以大家都以為他縱橫江湖乃是靠著打混多年的經驗,臨到頭上,隻消順著性子做,就一定事半功倍,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重大決定其實都經過反復的思考,周詳的計劃――如今聽他這樣分析,才意識到他的謀略並不在辣仙姑之下。

辣仙姑見大哥深思熟慮,自己的擔心倒真顯得有點兒「畏首畏尾」,笑了笑,道:「大哥這樣說,是不是已經有了計策?」

邱震霆眯起眼睛:「嘿嘿,那是當然。抓這夥龜兒子回來的時候,俺想到一條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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