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 9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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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郡主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一天,不會忘記血泊中的鳳藻宮。

她是和石夢泉一起從東台大營回到京城的。背叛了父親的她已經無家可歸, 思來想去, 唯一能夠投靠的人就是一向疼愛自己的皇太後。於是, 扮成石夢泉的親兵混進宮之後, 她就偷了一套小太監的衣服,喬裝打扮來到慈寧宮。未料還不及和太後說兩句話,就聽到了王氏病死的消息, 接著就是陳禦醫、博西勒輪番前來講述那君影草和舒鷹的陰謀。她躲在暖閣裡,越聽越心驚, 越聽越心痛——怎麼辦?趙王如今真的是要動手了!他會害死石夢泉, 也會害死慶瀾帝的!唯一能阻止這慘劇的方法,就是將一切都說出來。可是,倘若她和盤托出, 慶瀾帝能饒過趙王嗎?

她的身子仿佛掉進了冰窖,身體又如同被火燒。滿頭的冷汗, 而牙齒又直打架。

「小愉?」太後叫了她好幾聲, 她才呆呆地轉過頭,「你還沒跟我說, 為什麼從家裡跑出來呢!」

「我……我……」各種情緒在她的心中爭鬥,仿佛千軍萬馬, 各持斧鉞鈎叉, 人數越來越多,廝殺也越來越激烈,她的身體終於再也承受不住, 真相從千百個傷口噴湧而出。一邊哭,她一邊把自己所知的都告訴了太後。

當時靜襄也在場,聽著她前言不搭後語地敘述了一回,嚇得臉色蒼白:「老佛爺,這……」

太後皺起了眉頭:「小愉,你不要急,跟我到佛堂來再仔細地說一回。」又吩咐靜襄:「不管誰來見我,就說我在誦經。」

靜襄點頭答應,太後就慈祥地拉起愉郡主的手,將她帶到了佛堂裡:「這裡沒有別人,你慢慢地說一會。你說得越清楚明白,我就越容易幫你,知道不?」

愉郡主點了點頭,這次從頭到尾一五一十把經過又講了一回。「石夢泉不是什麼舒鷹的後人……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的……是我父王為了要……要……才冤枉他的……我父王也是一時糊塗。老佛爺您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不要讓我父王鑄成大錯。我求您了!」邊說邊「砰砰砰」地叩頭。

「你起來,好孩子。」太後拉住她,「你父王的確是糊塗。不過你很懂事,我先替皇上謝謝你。」

「那……那我父王?」愉郡主擔心地,「皇上是不是要殺我父王?老佛爺,求您救我父王!」

「你不要著急。」太後道,「我去跟皇帝商量一下,凡事都有個解決的辦法——你也累了,先休息休息,我回頭再告訴你皇上怎麼說。」

愉郡主的確很累,渾身好像要散架。可是哪裡睡得著,一直輾轉反側,等著太後的消息。後來實在是因為眼睛疼得厲害,不得不閉目養神,這才迷糊了過去。被噩夢驚醒時,天已大亮。太後就坐在她的床邊。「老佛爺……」

太後讓宮女拿過一把梳子來,親手給愉郡主梳頭:「你放心,皇上說了,隻要你父王能夠回頭,念在他是開國功臣,可以既往不咎。」

「回頭?」愉郡主先是一喜,但旋即又憂愁了起來:趙王怎麼可能回頭呢?

「你父王看來是要在今天行事。」太後道,「再慢慢勸他,恐怕是來不及了。所以,我隻能帶了你過去,隨機應變。」

「行事?他要怎麼行事?」愉郡主差點兒從床上跳起來。

「你跟我來看就知道。」太後道,「不過千萬不能硬來,否則適得其反就枉費了你的一片孝心。一定要找準時機,一語把你父王點醒。」

「我……我如何有這種本事……」愉郡主焦急地,「什麼『適得其反』,是不是會害死我父王?」

「噓……」太後讓她冷靜,「念在父女親情,你父王到關鍵時刻一定會聽你勸的。至於是什麼時機……這樣吧,你扮成小太監跟著我。我不讓你現身,你就不要出現。到了那關鍵的時刻,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哦……」愉郡主戰戰兢兢。沒有別的路看走了。

於是太後就讓靜襄幫她把臉塗黑了,又畫上麻點,換好太監服。不久,容貴妃博西勒前來求見太後,說禦醫們都已經到了鳳藻宮準備給王氏驗屍,請太後移駕。愉郡主也就跟著太後、靜襄以及何廣田等人一起來到了鳳藻宮。半是因為那化妝實在將她的容貌改變得太厲害,半是因為鳳藻宮裡驚心動魄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不知情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出愉郡主來的。

從天而降的石頭人,趙王氣勢洶洶地帶著騰王等人來到。愉郡主幾次沖動這想要出聲,都被太後拉住。到端木槿揭發君影草真相,小宮女供認毒殺王氏之罪行,愉郡主那一聲「父王,你回頭吧」已經頂到了嗓子眼兒,幾乎就要沖口而出。可是,黑衣刺客又出現了。接著,善捕營和火器營的兵士沖進了鳳藻宮來。

善捕營在前,火器營在後——偏殿的門雖然窄小,但是兩營的人馬訓練有素,兩兩並排而入,眨眼的功夫已經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慶瀾帝、玉朝霧、太後、趙王以及騰王等人在圈外,而玉旈雲、石夢泉和黑衣刺客們就在圈裡。

愉郡主瞪大了眼睛,從人與人的縫隙之中,她看到一隻黑洞洞的火槍筒對準了玉旈雲。她不禁「啊」地驚叫了一聲。不過,槍響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將她的驚呼淹沒。她看到石夢泉的身影一閃,顯然是撲倒了玉旈雲。

然後呢?然後呢?她不顧一切想要上前去看個究竟,可是太後和靜襄緊緊地拉住了她。

槍聲在四周圍劈裡啪啦地響起。像是正月的爆竹,但是夾雜著慘叫聲,她因而僵住了,看到火器營的人輪流射擊裝彈,好像一排一排的黑影在交替著。她不知是否身在昨夜的噩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

仿佛過了很久,但其實不過剎那,槍聲停止了。她依稀看到石夢泉站了起來,接著玉旈雲也站了起來。兩個人身上都有血跡,不知是本身受了傷,還是沾染了地上的鮮血。他們疾奔向慶瀾帝。火器營和善捕營的兵士讓開一條路,愉郡主這就看清了當中的情形——七個黑衣刺客全數倒斃,太監宮女也有不少死於非命,禦醫中亦有受傷的,林樞拉著端木槿遠遠避在一旁,麵色都蒼白如紙——鳳藻宮偏殿已然成為人間地獄。自火器營成立以來——也許應該說,自這座皇宮建立以來,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血腥的場麵,哪怕是火器營裡的兵士也有不少露出了驚惶之色。

她的目光追隨著玉旈雲和石夢泉。她看到慶瀾帝,依然在侍衛的重重保護之下,然後看到玉朝霧由石氏扶著,本來滿麵焦慮,不過一看到玉旈雲安好,這位皇後立刻就暈了過去。她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諸位:太後還坐著,仿佛長久以來一直都是這樣的姿勢;侍立一邊的靜襄頗有驚慌之色;博西勒神情木然,如同雕塑。

她最後望向自己的父親:趙王的神色十分古怪,好像很吃驚,好像很不解,但是又好像立刻明白了各種玄機。

裴力和孔敬跟到了玉旈雲的身邊:「王爺,這些刺客雖然伏法,不過不知是否還有歹人藏匿,是否立刻護送皇上、皇後和太後老佛爺去別處稍避?」

玉旈雲沒有立刻回答,似乎有所顧慮。趙王就開了口:「內親王之前不是說過,一動不如一靜嗎?先看看這些刺客是什麼人。」

「還能是什麼人?」玉旈雲冷笑,「王爺莫不是要說他們是舒鷹一夥兒的麼?難道舒鷹一夥兒的人臉上還寫了字不成?好,就看看他們是什麼模樣——把麵罩都給我揭了!」

「是!」裴力和孔敬答應著,手下士兵立刻去辦。七個黑衣人的麵罩統統被除下,愉郡主踮著腳看,有一個腦袋中槍血肉模糊無法辨認,但另外六個全都是熟臉——都是趙王府的門客!

「怎樣?」玉旈雲睨著趙王,「王爺識得他們麼?七個人……恩,王爺方才說我有七個奇怪的手下綁架了康申庭和愉郡主,莫非你現在認出就是這七個人麼?」

「那七個人我並沒有見過,」趙王道,「如何識得?」

「那王爺以為,這七個人有沒有同黨呢?」玉旈雲帶著冷笑問道,「不如把這些人都掛在午門外示眾,或許引出他們的同黨來,也未可知?」

「內親王這個辦法倒也可行……」趙王道,「可惜,這些人都被擊斃,如果留一個活口,說不定還能問出同黨的下落呢!內親王下令格殺,莫非是……莫非是擔心石將軍當真和舒鷹以及這些刺客有關聯,所以把他們都滅了口,以除後患?這樣看來,把這些人都掛到午門外,同黨也不會出現的——早就得了消息了!」

「王爺今天是和我鉚上了呢!」玉旈雲道,「火器營和善捕營的兵士是王爺您自己喊進來的,他們甚至不顧我和石將軍的安危就開了槍——這個格殺的命令可不是我下的。不過,我反倒覺得這些刺客的屍首掛到了午門外一定會引出同黨來的。」她輕蔑地一笑:「而且我知道,這個同黨一定會打著老鷹旗號,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是舒鷹一夥。他一定會失手被擒,然後招供出自己的身份和幕後的主使。他會說,當年舒鷹的小兒媳婦林琬逃出金台城,後來生下了舒權的遺腹子。林琬逃到了南方七郡的賀城縣,嫁給了自己的馬夫林秀石。大家為了掩人耳目,就把名字都倒過來寫——林秀石成了石秀林,林琬成了王宛林,而舒權的孽種就叫石夢泉。這一家人為了光復舒家,處心積慮接近皇上,於是……」

玉旈雲在做什麼呀!愉郡主著急地:她怎麼自己將石夢泉的身世說了出來?

「玉旈雲!」騰王喝道,「你好歹也是王公貴族,應該知道什麼話是不能拿來亂說的。什麼名字倒過來寫,如此荒謬。你還嫌現在宮中的傳聞不夠多麼?還嫌現在的局麵不夠亂麼?還說什麼稀奇古怪的話?」

玉旈雲就是故意要搶走將來可能屬於趙王的念白——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她要的就是宗人府的這一句話。於是笑了笑:「哦,原來這些是『稀奇古怪的話』!」

「如何不是!」騰王年邁,經方才那一嚇竟內急了起來,但因為慶瀾帝未走,他也不能告退,是以見到玉旈雲和趙王唇槍舌劍就大為光火。他正惱怒時,外麵一陣響動。愉郡主和眾人都循聲望去——翼王帶領著一隊禁軍兵士趕到了。玉旈雲的臉上立刻閃過一絲欣喜之色,趙王的神情也是一變,不過很模糊,愉郡主解讀不出父親心裡想的是什麼。「今天出了這麼多事,皇上和太後娘娘一定勞累了,騰王爺、瑞王爺等也都受了驚嚇。究竟刺客和舒鷹之事背後有何陰謀,主使是誰,可以慢慢徹查。沒必要讓皇上、太後和各位宗室王爺一起在這裡聽內親王的無稽之談——萬歲——」他轉向慶瀾帝,「老臣以為,如此多的禁軍衛士,應該可以保護萬歲的安全,請速速撤離鳳藻宮。」

咦?本來以為皇太後所謂趙王今天要「行事」,是要刺殺慶瀾帝,莫非現在是想要放棄了?愉郡主心中一喜:難道是因為玉旈雲搬了太多的救兵來,所以父王打算知難而退?那樣的話,就可以慢慢想辦法勸他回頭。

「這……」慶瀾帝還不及回答,玉旈雲已經一個箭步搶上前擋住了趙王的去路。她打了一個手勢,外麵翼王帶領的禁軍就迅速地堵住了門口,還有十幾人走進了偏殿來,護衛在玉旈雲的身側。「萬歲,」玉旈雲對慶瀾帝道,「趙王爺說臣的話是無稽之談,臣不服——其實現在從臣的口中說出來是無稽之談,不過要是換一個人,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方,再多來幾尊刻了字的石頭人,多出現幾瓶子所謂的『君影草』,也許就真有人相信了!」

「內親王!」趙王瞪著她,「老夫方才已經說了,無論背後有什麼陰謀,可以稍侯徹查。你千方百計要把皇上和太後留在刺客出沒之地,究竟有何居心?」

「有何居心?」玉旈雲絲毫也不退縮,「這話應該我問王爺才對!」

兩人離得如此近,若手中有匕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刺進對方的月匈膛。濃烈的殺意蔓延開來。

玉旈雲想怎樣?愉郡主的心懸著,她已經將父王的所有計劃都猜透了,也說出來了,隻差沒有說出父王的名字,莫非她現在是要來硬的,直接將父王逮捕麼?心底不禁一涼:如果讓玉旈雲揭發了父王的罪狀,哪裡還有轉寰的餘地?

不知何時,靜襄和太後拽住她胳膊的手都鬆開了。這就是太後所說的時機麼?她想求得一個訊號,可是太後並沒有在看她。

不能再猶豫了!她一咬牙,沖上前去:「父王!你回頭吧!」

偏殿裡的人都是一愣。趙王也一時沒有認出女兒來:「你——」

愉郡主扯下帽子,又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臉,露出本來麵目。

「你怎麼在這裡?」玉旈雲皺了皺眉頭,「你父王打著燈籠到處找你,還說我把你綁架了——你覺得這樣很好玩麼?」

愉郡主並不理會她:「父王,您回頭吧!太後娘娘和皇上全都知道了。隻要您回頭,皇上一定會念在舊日的功勞,既往不咎……」

「你說什麼?」趙王又驚又怒,「你這孩子的瘋病還沒有好麼?這些天來你到底上哪裡去了?先跟我回家去見你母妃……」說著就要把愉郡主拉走,以免她再說出更多不利的話來。

可是愉郡主死死地抱住了趙王的腿:「我沒有瘋!瘋的是父王——父王你收手吧!玉旈雲說的沒錯,如果把這些人的屍體掛到午門外,一定會有人打著舒鷹的旗號來惹更多的麻煩——那一定是父王你派的人,就連這七個,不也是我們王府裡的嗎?」

「小孩子家胡說八道!」趙王氣得直打顫。

「我不是胡說!」愉郡主伸手指著那躺在地上的七個刺客,「這一個人姓黃,那個人喜歡在花園裡拿假山石練功,這邊的大胡子……」不一會兒她就把七個人全都指認了一回:「雖然我不全知道他們的名字和來歷,父王又常常讓他們閉門不出或者呆在密室裡,可是我認得他們。從我記事的時候起,他們就在王府裡了——以前我們全家駐守北疆的時候,他們就在了!」

聽她此言,人群裡免不了有一陣議論之聲。玉旈雲乘機問石夢泉道:「她怎麼會突然跑來?」石夢泉自然要照直交代。聽出他如此安排乃是為了保護愉郡主的安全,玉旈雲心裡又起了那種長了野草般的感覺,不過沒多久另一種快樂情緒占據了她的心間——趙王在發現局麵迅速扭轉之後,顯然決定改變策略,企圖全身而退。玉旈雲怎麼也不能給這老狐狸一個喘息休養、卷土重來的機會。既然翼王和蔣文來了,她一定要把趙王困死在自己的包圍之中。隻不過,狡猾的老狐狸一直沒有留下把柄。本來她那樣和趙王對峙,以言語相激,就是想逼其露出馬腳。如今可好——愉郡主這個向來隻會壞事的小丫頭,總算這次幫上了一點忙。女兒指證父親,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

趙王怒不可遏,甩手打了女兒一記耳光,愉郡主立時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嘴角也掛下一絲鮮血。「瘋丫頭!非要為父打醒你麼?你可知道你的胡話會把你父王、你母妃、你哥哥和你自己都推上了死路麼?」邊罵,又邊要摑第二下。

「三皇叔!」翼王從旁邊撲了上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三皇叔,我是不相信你會謀反的。小愉犯了瘋病,說了胡話,你打她也沒有用啊!」

這話聽起來完全是草包王爺平時的語氣,旁人沒有一個覺得內有古怪的。隻是趙王感覺到了手腕上的力道——自己縱然不是武林高手,但也是會家子,翼王看似稀鬆平常的一抓,竟然使的全然是陰柔之力,想掙掙不開,想甩甩不掉,任何一分使出來的對抗之力都像打進了沼澤泥漿之中一樣,先消失得無影無蹤進而又反過來將自己束縛得更緊。心下不禁一駭,瞥了侄兒一眼:如今我大勢已去,你還要將我怎樣?

翼王滿麵通紅,仿佛真的十分關心愉郡主,使出吃奶的力氣也要阻止趙王,隻是他身子突然朝後一倒,看起來好像被趙王推開,連連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頭,而趙王則淩空飛起,直朝那邊侍衛保護下的慶瀾帝撲了過去。

「啊喲喲!」翼王腦袋撞到了桌腿,鬼哭狼嚎地慘叫。

「父王!」愉郡主驚呼。

「護駕!」侍衛們全都架起了兵器。

喊聲和金聲響成一片。身在半空的趙王心理卻清楚:分明是翼王將自己丟向了慶瀾帝——好!他想,這小子果然也是一個裝傻充愣企圖漁翁得利的人!你們兄弟倆不愧是一母同胞!老夫今天載在你們的手裡,他日你們還不是要鬥個你死我活麼?大哥,你用卑劣的手段逼死我母親,搶走我的王位,你就在底下好好看看——當日我們兄弟間怎樣勾心鬥角自相殘殺,今後你的兒子們也將如此!

這樣一想,心中竟又了一絲殘酷的快感,就下到陰間和太宗繼續清算這多年的恩怨吧!

但人就是如此不知足,那自暴自棄的念頭隻不過一閃,立刻就被一個更強烈的願望所取代:無論他們兄弟誰輸誰贏,王位始終還在太宗那一支!他不能就這樣罷了!隻要還有一線希望,他總要鬥爭到底!他不能做別人的工具!

此念一起,他將全部勁力運在月要間,硬是在空中一翻身,堪堪在碰到侍衛們的兵刃之前剎住了前撲之勢,並向後竄出了約莫半丈的距離,「撲通」跪道:「皇上,是老臣一時鬼迷心竅,老臣聽信謠言,說太宗皇帝有意『兄終弟及』,老臣……老臣該死!」

在場的所有人都未料到有此一變,整個鳳藻宮裡鴉雀無聲,片刻之後,愉郡主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父王……皇上,太後娘娘……我父王知道錯了,請你們開恩!」她「砰砰砰」地叩頭不止。

「這……」慶瀾帝仿佛在驚詫之中連話也說不出來。

「老臣罪該萬死!」趙王道,「不過老臣做的糊塗事跟妻兒無關。請皇上和老佛爺將老臣治罪,放過老臣的家人。」

「皇叔……你……你……」慶瀾帝結巴著,「你剛才真的想殺朕?」

「老臣糊塗,老臣該死!」趙王也碰著頭。

「什麼舒鷹後人,君影草,石頭人,刺客,也真的都是皇叔你一手策劃的?」

「老臣糊塗,老臣該死!」趙王垂著臉,聲音顫抖。

「啊……這……」慶瀾帝站起身,分開了侍衛們朝趙王走了幾步。玉旈雲生怕老狐狸又突然發難,急忙護到了皇帝的身前:「萬歲小心!」慶瀾帝這才停住了:「皇叔,兄終弟及的詔書的確是有的……皇叔你英明神武,朕比不上你分毫。如果國家交給皇叔來治理,也許早就一統天下了……太宗先皇覺得對不起皇叔,仁宗先皇也覺得對不起皇叔,朕心中亦是如此想法。如果皇叔真的想座朕的位子,朕就……」

「皇上!」騰王等幾個終於慢慢醒悟到今天趙王帶了他們來到鳳藻宮的意思了——隻差一點兒,他們就成了謀反的幫凶!謀反是大逆,要誅九族!他們不趁著現在撇清關係,更待何時?趕緊都來表忠心:「皇上,有些話做君上的是不能說的。太宗皇帝即使有過兄終弟及的想法,但遺詔上的確是傳為給仁宗爺,而仁宗爺即便覺得心中有愧,也確實是將大位傳給了萬歲您。皇室正統,不容動搖!」

「皇叔也是皇室正統……」

慶瀾帝道才說出半截話,騰王就叩頭打斷:「皇上,趙王爺方才也親口承認他圖謀造反,既然如此,他就要被革除爵位,從蕭家宗譜上勾除。他全家都不再是大樾皇族,又怎麼是皇室正統呢?謀反之罪滿門抄斬,請皇上立刻下令將反賊拿下!」

「不,不要抓我父王!」愉郡主哭喊。

「請皇上放過罪臣的家人。」趙王也涕泗縱橫。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玉旈雲冷笑,不過她看著這一對跪在地上的父女,腦海裡卻出現了另外的兩個人影——很快,在不久的將來,他們也會這樣跪在她的腳下,向她求饒。而她會毫不留情地給他們應得的懲罰。

要怎樣懲罰才好呢?她眯起了眼睛,就先看看趙王是個什麼下場,也好參考——她的仇人,下場必然要比趙王悲慘百倍、千倍!

「請皇上下旨逮捕反賊!」騰王等人齊齊跪下,「若不將趙王明正典刑,恐怕後患無窮!」

「這……」慶瀾帝看看玉旈雲。

玉旈雲的眼裡滿是殺機。

「讓我老太婆也說句話吧。」太後平靜地穿透騰王等人的請願聲,「雖然說後宮不得乾政,不過三皇叔是自家親戚,所以就當我說的是家務事——小愉,你先過來!」她朝愉郡主招招手。

愉郡主怔怔地,生怕自己離開半步,父親就會遭遇不測,因而搖頭不肯上前。太後道:「我叫你過來,你就過來。我和你說過的話,豈會不算數?」

既往不咎?愉郡主心裡一亮,立刻跪行到了太後的身邊。太後無限愛憐地 撫扌莫著她的頭發,道:「小愉是個好孩子,謀反的事,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們誰說要滿門抄斬的,我第一個反對——還有什麼誅九族——難道皇帝和我不是三皇叔的『九族』嗎?你們要把我們都『誅』了,這不也是造反?」

「臣等不敢!」騰王等人連忙磕頭,「臣等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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