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第 18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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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莫已經倒了下去。

藤原華一行蹤跡全無。兵隊幾乎將整個攬江城翻了過來,也沒有找到他們。城外森林蒼茫道路阡陌——若他們已經逃出城去,想要找尋其下落不啻大海撈針。冷千山便下令放棄了。在這個時候,這群可疑凶徒的去向並無關大局——即便抓住他們,也不能指望問出個子醜寅卯來。還是修復攬江要塞城防最為重要。於是,他隻簡單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所幸都是皮外傷——又和程亦風商量了幾句,便匆匆趕回大營中去了。

這場血戰之中受傷最輕的隻怕就是程亦風——除了後腦勺著地蹭破了一蹭油皮,又被蓬萊人在肩頭刺傷些許,其他並無損傷,隻不過是受了些驚嚇,一時還平復不下來。士兵們早早就把他請回了書房,又讓大夫給他瞧了傷口,煎了定驚茶,可是他靠在坐榻上,麵對著自己一架架的藏書,眼前看到的仿佛是士兵們在處理庭院中的屍體。一具具殘缺不全,令人發指。他便「噌」地一下跳了起來:方才有人把小莫抬走了。那時還有氣息!現在如何了?

沖出門去,喚人來打聽。

有人便將他引到平日衙役們休憩的院內。那裡的三間瓦房現在被用作臨時診療所,空氣中彌散著藥味血腥味,滿耳的呻|吟之聲更加劇了死亡的氣息。攬江城幾乎所有的大夫都被急招來此,但是藤原華等人出手太狠,許多傷者依舊不治,院子裡橫七豎八擺放著好幾具屍體。

「那個樾國細作在這裡。」士兵引著程亦風到最北麵的房間。房內是平日值夜衙役的大通鋪,小莫就被安置在角落裡。一個中年大夫正在他身邊忙碌。

「這孩子的傷勢如何?」程亦風問。

大夫嘆了口氣:「傷得挺嚴重,流了很多血,不過總算是撿回一條命來——背後那一刀,再偏半寸,就神仙也難醫了。」

他背後中那一刀,乃是為了保護我!程亦風心中激盪,若不是他撲上來,我早已被蓬萊長刀貫月匈而過!「那他現在……現在……可有大礙?」

「隻須靜養。」大夫回答,「不過……若是大人要審問他,隻怕要有三五天功夫他才能有氣力開口。」

審問?程亦風呆了呆:啊,不錯,小莫始終是樾國細作。然後便想起小莫倒下去之前說的那幾句話來——這是一個智勇超群的敵國奸細,因他的謀算,涼城幾乎癱瘓,楚國戶部官寶至今仍形同廢紙。他搶走了白銀,又偷走了重石。如今,樾寇正是載著用楚國礦石鑄造的火炮向攬江開火。這都是小莫的傑作!然而他也沒有做錯——他是樾國人,而且是樾國軍人。身在行伍,就要聽命於將帥。玉旈雲下了命令,他就竭盡全力去完成。在樾國,他也算是個英雄了吧?不知論功行賞,他會得到什麼?然而他卻又渡河而來……他完全沒有必要陷入纏鬥……完全可以趁亂全身而退……可是他卻……

心中感到無比難受:這孩子內心也承受著煎熬吧?若是沒有這場戰爭,那該多好!

此念才起,他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兩國相爭,大戰當前,豈可有這種婦人之念?難不成還能對玉旈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嗎?今日多少士兵、衙役奮不顧身,他才撿回一條命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處理!

當下,一咬牙,對大夫道:「煩勞好生照看他,等他恢復神智,我再來審他。」便走出這充滿血腥味的小院去,回到書房裡,著手起草征召民夫的告示。

他一旦摒除雜念下定決心,便文思敏捷落筆如飛,連發號施令也變得穩健利索起來。到了中午時分,已經將文告發了下去,讓人謄抄數十份,發遍攬江城郊。午後,又親自到城中數處民眾慣常聚集之地將眼下的危急形勢向百姓做了說明。

攬江的百姓大多還不曉得昨日發生了什麼事,倒是聽說了這天早晨有刺客襲擊縣衙,後來看到告示,還懵懵懂懂。如今聽程亦風親自解釋,才曉得大難臨頭。按他們的本能,該哭天搶地,扶老攜幼離鄉逃難。可是見到程亦風麵帶倦容,頭纏繃帶,又聽他言辭懇切,求大家共同為了保衛家園出力,眾人便也生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豪情來,紛紛道:「程大人,這還需要您說嗎?要是攬江失守,樾寇打了過來,咱們逃到哪裡不是死?樾國人太可惡,咱們說什麼也不能就這樣把大好家園讓給他們。怎麼也得叫他們吃點兒苦頭!」一時間,由十三四歲的少年直到五六十歲的老漢,紛紛自告奮勇要去修復攬江城防。一傳十、十傳百,兩三個時辰的功夫,便募集民夫七千之眾,餘下的三千,相信一日之內也可尋到。程亦風自然立刻將派人將這消息報與冷千山知道。

此外,就是要安排老弱婦孺撤退了。但是他以為此事不宜立即進行,否則一來打擊民夫們的士氣,而來恐怕讓潛伏在城中的樾國細作看出破綻。於是決定暫緩兩三天。

待他辦完這一切,已經起更時分。這一日樾國兵艦不曾前來挑釁。他也累了一天,去探視了傷兵,便回家倒頭大睡,一宿無話。

及次日,再到衙門裡麵來,報說一萬民夫已經征齊,攬江大營那裡已經分派了幾個軍官過來帶著大家到攬江上遊的蓮花磯開石挑土,餘下的事情不須程亦風操心。程亦風便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要人取官倉和義倉的記錄來,計算撤退所需籌備的糧食。

所喜前一年並不是個災年,官府又從喬家抄沒了許多糧食,倘若真的要退守,把整個攬江城搬空了,連軍隊帶百姓可以在附近的山裡靠這些糧食堅守半年之久——半年,樾軍補給不便,更有鎮海和遠平兩邊的軍隊夾擊,隻怕他們是不可能在這片土地上和楚國軍民周旋半年的。到時,若不被殲滅,隻能灰溜溜撤回對岸去。

當然,最好是不需要退守。程亦風合上卷宗,看看窗外,艷陽高照,已經過了正午。

他的肚子早就唱開了空城計——隻不過衙門裡死的死傷的傷,餘下的都忙得四腳朝天,連個斟茶的人也無。他唯有自己繞去夥房裡看——那裡給傷兵們準備了飯食,他便胡亂吃了些,心中盤算著下午還需處理什麼事——比如親自去幾處官倉和義倉再巡視一番,確認那糧食沒有受潮發黴——腳下卻溜達著又過來探望傷員。

到小院裡,就覺得這裡和昨日明顯不同。一方麵是沒有屍體,血腥味也減淡了,不顯得那麼可怖,而另一方麵,北麵小屋前站了八個全副武裝的衛兵,這是昨天所沒有的。他愣了愣,上前問道:「這是做什麼?」

士兵們都和他見禮:「大人,卑職等是冷將軍派來看守那樾國細作的。怕他玩花樣。」

「玩花樣?」程亦風皺了皺眉頭——人命隻剩下半條,還怎麼玩花樣?不過他也立刻提醒自己,不可有婦人之仁——藤原華一行都繳械關在大牢裡,不是還逃出來,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嗎?便點點頭,道:「我瞧瞧去!」

士兵即給他讓開了一條路。走進光線昏暗的小屋。今日大通鋪上沒有旁人,隻有小莫。不過床前還有另一個穿著攬江大營服飾的軍官——程亦風認識他,乃是冷千山手下的一名副將,也是個足智多謀的人物,名喚蕭榮,以前雖然在冷千山帳下,卻一直未得到重用,冷千山「改過自新」之後,才發現了這個人才。攬江大營井井有條,以及連月來那些安撫百姓的措施,有不少都是出自此人的策劃。此刻大敵當前,他不在營中卻來

到縣衙,不由讓程亦風感到十分奇怪:「蕭副將,你怎麼來了?」

蕭榮笑著欠了欠身:「自然是冷將軍差卑職來審問這細作。」

「他已經醒了?」程亦風望望床|上,並看不清小莫的麵目,「聽大夫說要三五天才能有力氣開口呢。」

「再過三五天,隻怕連逃跑的力氣也有了呢!」蕭榮冷笑,「以他那一肚子壞水和一身的武功,這點兒小傷算得了什麼?」

這話程亦風聽來分外刺耳,忍不住道:「聽大夫說,他傷勢凶險——再偏些許,就沒命了。」

蕭榮又是一聲冷笑:「是啊——再偏些許!怎麼就是沒有偏過去半寸呢?我看是事先計劃好的吧?也許還演練過了?藤原華等人的武功如此厲害,那麼多士兵,大多數連他三五招都擋不住,唯獨這個姓莫的和他們一夥兒纏鬥許久,直到咱們的援兵到來,他才被不偏不倚插了這麼一刀——時間,落刀的位置,都剛剛好!怕是樾寇的連環毒計?大人可不要被他騙了。別忘了,他在涼城搞出恁大風波。是他害大人被……」

「我知道。」程亦風不用他提醒這些痛心的往事,「他是樾國士兵,自然是我們的敵人。雖然他的確是救了我一命,但我還不至於糊塗得公私不分。」

「卑職沒有指責大人的意思。」蕭榮道,「隻不過是想提醒大人……這個樾國細作奸詐萬分,咱們得好生提防。」

「他現在這個樣子,還需怎麼提防?」程亦風很不喜歡蕭榮說話的語氣,但也曉得自己的抵觸乃是出於感情用事,所以隻不過咕噥了一句,就打算退出門去。然而偏在此時,床|上傳來小莫一聲冷笑:「哈,楚國一向以天|朝大國自居,即便連年戰敗,也素來將我樾國斥為蠻夷之邦。原來天|朝大國的軍隊竟然對我這樣一個小小的信差懼怕至斯!內親王帳下戰將如雲,謀士如雨,我不過是其中本領最微末的一人。你們怕我已經怕成這樣,我看你們還是不要做夢要和內親王抗衡了,趁早丟下兵器向她投降為妙。否則有朝一日她真的殺過河來,你們就要丟盔棄甲落荒而逃了!」

「混帳!」蕭榮怒道,「你已淪為階下囚,還在這裡口出狂言!」

「是啊,我已淪為階下囚,多謝提醒!」小莫聲音虛弱,卻充滿諷刺,「對一個階下囚你還如此懼怕,他日見到我樾國精兵鐵騎,你還不嚇破了膽?」

「你——」蕭榮一時語塞。

「你也不要逞口舌之強了,小莫。」程亦風插話,「我楚國能夠稱得上天|朝大國,並非憑借兵馬之力。而是因為我們是禮儀之邦,以仁義對待百姓、對待周邊鄰邦。一國若是隻依靠武力,就算一時之間能將敵人打垮,也永遠不會令到四海歸心。你如此推崇你的主子玉旈雲,難道是因為她武功比你厲害,智謀比你高明,將你打垮了,你才死心塌地為她效命嗎?」

這次輪到小莫說不出話來。

蕭榮則適時接上一句:「程大人說的不錯。孟子雲:『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我聽說你那主子玉旈雲在樾國樹敵甚眾,上至皇親國戚下至販夫走卒,想取她性命的多不勝數,更不要提她在楚國和西瑤的仇人了。而反觀程大人,雖然被你害得謫戍邊關,但你隨便找一個楚國人問問,十個有八個都會跟你說,程大人是鞠躬盡瘁愛民如子的好官,也是視死如歸解救國難的英雄。為何會有如此分別?我想就是人品有高下。你在程大人身邊潛伏許久,難道從不曾暗暗把他和你的主子比較?從不曾覺得追隨這樣一個謙謙君子要好過侍奉那個睚眥必報的怪物?」

「不準侮辱內親王!」小莫啞聲低喝。

「我何曾侮辱她?」蕭榮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隻扌莫扌莫自己的良心——在我國,你乃是一個卑鄙的細作,犯下滔天大罪,還累得程大人被貶邊關,但他卻來關心你的傷勢;在河對岸,你算是立下大功的英雄,玉旈雲卻又派你來乾這掉腦袋的勾當,還讓你施展這種苦肉計,差點兒就連小命也沒了——我看,就算我們真的斬了你,玉旈雲也不會眨一下眼,最多當拿你的血祭了旗。你自己問問自己的良心,這兩個主子,誰更值得你為之賣命?」

小莫沒有立刻回答,過了片刻,才冷笑道:「怎麼?這是想遊說我背叛內親王?」

「一條是生路,一條是死路。」蕭榮道,「想怎麼選就看你了。」

小莫冷笑:「砍頭不過碗大個疤——正如你所說的,我死了,內親王拿我祭旗,一償她多年的夙願,我也算是死得其所。我們樾國軍人,腦袋可以掉,但是絕不做叛國的烏龜王八。你不要白費口舌了。要殺要剮,來個痛快!」

「你……」蕭榮又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愣了愣,才喝令外麵,「還不進來把這細作帶走?」又向小莫威脅地笑道:「你現在嘴硬,等到了攬江大營裡,我們好好招呼你一番,看你還硬到幾時。」

「哼!」小莫輕蔑地笑笑,麵無懼色,「我知道我的骨頭沒有你們的刑具硬。不過我怎麼也不會做出對不起內親王的事來。咱們大家都省省吧。」他說著,麵上的表情忽然一變。

程亦風還沒反應過來。蕭榮先沖了上去,扼住了小莫的下巴:「好小子!想咬舌頭自盡,沒那麼便宜!」

小莫被他製住,想要怒罵,卻咿咿呀呀說不出整話來,唯有胡亂踢打掙紮——他的武功原在蕭榮之上,雖然此刻身受重傷沒有力氣,但還是令到蕭榮應接不暇,幾乎就要被他掙脫了。好在外麵的士兵已經沖了進來,見狀,即擁上前去,有幾個把小莫按住,另有幾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押解犯人用的繩索,三下五除二把他綁在了床鋪上,嘴裡也塞桑了手巾。小莫氣得眼如銅鈴,身子緊繃著,還在做徒勞的掙紮,以致傷口全都裂開,床鋪上血跡斑斑。

「簡直是隻瘋狗!竟然咬我!」蕭榮怒沖沖地甩著自己的手,「把他抬回去,看看他還能搞什麼名堂!」

「是。」士兵們得令而動。

但程亦風卻踏前一步擋住了:「等等,蕭副將,你看他性子這麼剛烈,就算把他帶走,他也不會說什麼,無非是折磨一番,你費了力氣,他沒了性命而已,何必呢?」

蕭榮皺了皺眉頭,不解道:「大人,那你的意思是?」

「他說的沒有錯,」程亦風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我們殺了他,倒給了玉旈雲一個打過河來的理由。」

「程大人,你怎麼能和樾國的卑鄙小人講道義?」蕭榮跺腳道,「我們不殺他,玉旈雲還是會找別的理由打過河來——玉旈雲不來,劉子飛也會來。樾寇覬覦我楚國的大好河山已經幾十年了!難道還會因為我們不殺這個細作就有所改變?」

「蕭副將不是會引用孟子嗎?」程亦風道,「孟子雲:『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如果拷打小莫,能夠得到任何對我軍有利的消息,那我自然不會阻止你將人帶走。但是你瞧他這拚命的架勢,再怎麼拷打,也撬不出隻言片語來。那麼你把他帶走,隻不過是為了折磨他泄憤而已——這種行徑,豈是我天|朝大國禮儀之邦所應有的?戰場上殺敵,那是不得已。戰場之下,還要殺手無寸鐵之人嗎?我方才斥責樾人是蠻夷,企圖依靠武力征服天下,並非民心所向,一定不能長久。你不也贊同嗎?那你此刻為何要學樾人?」

「大人,這怎麼能混為一談呢?」蕭榮道,「這小子是樾國細作,危險異常……」才說到這裡,看床|上小莫麵色青白渾身浴血的模樣,曉得「詭計多端」「本領高強」等等都算不上理由,而「審問」一條,也已經被程亦風駁斥,急得直搔腦袋,僵持了好一會兒,才道:「程大人,卑職乃是奉了冷將軍之命來把細作帶回大營的。大人一味地阻撓,卑職不好交代呀!」

「你就照實跟冷將軍說。」程亦風道,「就說是我攔下的。再說……」他頓了頓,走到蕭榮跟前,低聲道:「我想這小子吃軟不吃硬,也許我和他聊聊,他能說些什麼呢!」

「啊!不錯!」蕭榮恍然大悟,「原來大人激我唱白臉,自己唱|紅臉呢!那就勞煩大人了!」他雖然品級比程亦風高許多,但還是恭恭敬敬行了禮,才帶著士兵們出去了。

程亦風便立刻喚人找大夫來。自己則上前抓住小莫口中的手巾,道:「小莫,男子漢大丈夫要留著有用之軀為國效力為民造福,不要再自己糟蹋自己。你不咬舌頭,我就把手巾掏出來,怎樣?」

小莫點了點頭。當手巾離開了他的口,就呼地喘了一口氣,然後冷笑道:「程大人,你是個沒心機的人——你以為你方才和蕭榮低聲說話,我就猜不到你們講了些什麼?你們一個硬一個軟,一個白臉一個紅臉,想騙我出賣內親王?以你的那點兒心機,還是省省力氣吧!到時候要是被我從你嘴裡套出楚軍的什麼計劃來,那你可得不償失。」

程亦風看著他,眼神中有些悲憫:「沒錯,我是個沒心機的人,所以我也沒打算從你嘴裡套出什麼來。隻不過是不想你被他們整死而已。」

小莫怔了怔:「你不會真的想用我的性命做籌碼來和內親王討價還價吧?我在內親王麾下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士兵,根本無足重輕。隻怕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程亦風搖搖頭:「你在玉旈雲的眼中是什麼並不重要。不過你昨天救了我一命——不管是不是你們的連環苦肉計,總之我撿回一條命來,這要多謝你。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死。再說……我方才對蕭副將說的話是真心的。你們樾國人怎樣處理戰俘我不知道,但是我們楚國人不能失了大國的道義。你是使節,我們不能殺你。不過你也是假官票風波的主謀之一,過些日子,我自然會派人把你押赴京城,交給刑部處置。隻怕到時你仍然難逃一死。」

「哈哈,我既然來從軍,就不怕死。」小莫笑道,「不過,反正都是死,你乾嘛非要把我交到刑部去?豈不知夜長夢多?說不定藤原華真的是和我一夥兒的,他很快就來救我呢?到時候,你縱虎歸山,七品縣令的帽子也保不住,說不定還要掉腦袋呢!」

「別以為隻有你們當兵的不怕死。」程亦風笑道,「我們這些臭窮酸也不怕死——你以為我是被你害得落到今日的田地?年輕人,我開始宦海沉浮的時候,你隻怕還在吃奶呢!仕途凶險,我心裡明白得很,若是不能抽身遠走高飛,總恐怕有一天要掉腦袋——砍頭不過碗大的疤,有什麼了不起?」

小莫皺眉:「那你怎麼不抽身?你不是很想和符小姐找一處世外桃源過神仙眷侶的日子嗎?」

程亦風橫了他一眼:「不要亂提符小姐的名字!你雖不是我的親隨了,也不能這般沒有規矩!我方才不是說了嗎?男子漢大丈夫要留著有用之軀為國效力為民造福。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內憂外患,怎容得我獨善其身?」

「那你能為楚國做什麼?」小莫道,「如此皇帝,如此太子,如此文臣,如此武將——這個國家已經是一段朽木,就算我們大樾國不出手,楚國也要滅亡了。你們還指望和我們的軍隊一拚高下嗎?根本就沒有勝算。你不如跟我回樾國去,我們的朝廷沒有這麼烏煙瘴氣,你可以大有作為。」

「好像是應該我說服你投降,怎麼變成你說服我叛逃了?」程亦風哈哈大笑,「多謝你的好意,我從來沒想過要大展拳腳實現抱負,我也沒想過要力挽狂瀾中興國家,甚至沒想過在戰場上贏過你們……我隻是想要……保個不輸……嗯,是的,我也知道楚國千瘡百孔大廈將傾。放眼青史,有哪個朝代曾經千秋萬載?都有到頭的時候。我隻是想……別在我活著的時候……別在我手裡……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不管你們的幾十萬大軍如何強大,也不管我們自己的朝廷怎麼烏煙瘴氣,我想我要撐下去。如此而已。有人撐,總比沒人撐好。一起死撐的人多了,說不定就見到轉機了——你以前認識的冷將軍全然是另一個樣子,不是嗎?所以,你們樾國人也不要太得意了!我們的文臣武將不見得永遠都是貪生怕死黨同伐異的混帳。」

「哈哈!」小莫也笑了起來,「大人這是在向我下戰書嗎?我可沒有這個資格——你得直接寫信給內親王才行。她對大人一向也是十分敬佩的。」

「她敬佩我,所以派你來害我?」程亦風大笑,「免了吧——不過你也真的沒有資格。因為你是我的階下囚!」

「不錯。」小莫道,「但是大人,容我認真的奉勸一句,這場戰爭,你們毫無勝算。看在大人和我畢竟有過一段賓主緣分,我勸大人還是盡早離開這裡,找了符小姐一起,去西域也好,南海也罷,總之離開楚國,等天下大定再回來。」

「你們未免也太過自信了。」程亦風道,「現在兩軍還未正式開戰,勝負言之過早。」

「攬江城防已經毀了。」小莫道,「我知道你們可以發動民夫修復城牆。以冷千山那點兒微末的謀略,大概還做了撤退的準備,打算萬一我軍攻破邊防,你們就把攬江城搬空了,然後在山野中與我軍周旋,等待援軍,是不是?」

程亦風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但麵上還盡量做出輕鬆的表情:「冷將軍怎麼計劃,我一個區區縣令怎麼會知道?」

小莫露出得意的笑容:「程大人不必裝模作樣。若是以前的冷將軍,那自然不會把你這個縣令放在眼中,但是現在的冷將軍,他的心目中,大人你仍然是兩部尚書兩殿大學士,他有什麼事情不會先和你商量?尤其,征發民夫,撤離百姓,這些都是需要地方官出麵的差事。」

程亦風仍盡量板著臉:「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大夫來了,你好生養傷,等著進京受審。」說著,就轉身出門去。

但小莫仍不甘心,在後麵叫道:「大人,你一定要聽我的勸——你要盡快離開攬江!你不要去巡查采石場……不要去巡視糧倉……不要……」

後麵的話程亦風沒有聽見了。他隻是覺得自己很荒唐,怎麼會和一個把自己愚弄了一番的敵國細作有如此的談話,然後又感到心驚:冷千山的打算已經完全為對方所洞悉——連一個小小的細作都能猜到,久經沙場的玉旈雲又如何會不知?那可了不得!非得趕緊告訴冷千山,另想良策才行!

不過當他上了馬車,向攬江大營轆轆駛去的時候,他忽然又有了更大的疑問:小莫勸我投降敵國或者離開攬江避難,也還都算合情合理,但是他為何要我不要去巡查采石場和糧倉?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為啥最近就是這樣忙呢……真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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