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第 19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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樾軍接下來的作戰方略當晚就定了下來。石夢泉將北上攬江大營,渡河回到江陽, 在那裡等待水師從鎮海前來, 稍作補給, 就開赴平崖。劉子飛得到將功補過的機會, 率軍南下剿滅程亦風和冷千山餘部。梁建琛前往青蛇溝,以便阻止可能從西麵趕來支援的楚軍部隊。而羅滿則負責鎮守攬江、鎮海,為日後南線和西線的軍隊提供補給。

這其中最先出發的, 當然是梁建琛。考慮到平崖的使者能夠來到營中,援軍如果不是同時出發, 也應該在路上。而且, 向垂楊的部眾撤離攬江大營之後去向不明,若是與楚國援軍會合,則十分麻煩。所以郭罡將公孫天成逐出軍營之時, 派了幾名士兵一路「押送」他離開攬江地界。美其名曰是防備他刺探軍情,實際命士兵們暗中跟蹤, 想看看他去往何處。隻可惜, 老先生坐的驢車雖然簡陋卻輕捷萬分,在樹林小路裡繞了幾個彎兒, 就把跟蹤的士兵甩掉了。郭罡一發確定背後必有古怪。命梁建琛立刻率領石夢泉從鎮海所帶來的兵隊,又集結了攬江當地身體健康的兵士, 合共八千餘人, 馬不停蹄地趕赴青蛇溝,務必先發製人,攔截敵人。同時, 也給他下達了「寸草不留」的格殺令——沿途所遇任何人等,無論男女老幼,一律斬殺,房屋棚舍要夷為平地,樹林農田也要燒成灰燼。

梁建琛雖然也曾建議過放火燒山以防備敵人藏身森林,但聽到這樣「燒光」「殺光」的命令卻略感驚訝:「內親王一向嚴禁屠城,先生這樣的命令,真是出自內親王的授意嗎?」

郭罡隻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幾時親自聽過內親王的訓示?嚴禁屠城乃是指我軍取得城池,且城中百姓甘心投降。此刻讓你去青蛇溝,沿途並沒有城池。焚毀田莊樹林,乃是為了讓敵人沒有藏身之所。這豈是屠城嗎?而那些村莊,聽聞裡麵的百姓早就跟著程亦風撤退了。此刻若是還有人在村子裡,那就是埋伏的敵人。更要一個不留地殺乾淨。」

此話倒也有理!梁建琛便不再多慮,領命率部出發。一邊趕路,一邊放火焚燒山林。

此時夏日接近尾聲,河對岸的樾國已經天氣清朗,但楚國仍然濕熱。雖然未下雨,但空氣卻飽含著水分,山林點火之後,火勢很難蔓延。但滾滾濃煙,形成百裡霧霾,趁著東南風,又一路向西北方蔓延,飛禽走獸紛紛哀嚎著從林子裡逃出來。士兵們都笑言:真有什麼人躲在山林裡,也要窒息而死。

這樣一路放火,一路前進。速度自然比普通行軍要慢一些。原本步兵行軍三天的路程,此刻估計大概要用五天。而且,頭一天晚上大軍紮營的時候,忽然聽到驚天動地一聲巨響,仿如雷聲,但又好像來自地下,以致腳下的土地都搖動起來。梁建琛參與了奇襲攬江大營的作戰,感覺這是來自強烈的爆炸,自然立刻擔心是攬江方麵遭到了敵人的襲擊——可能向垂楊趁著他領兵出來,就殺個回馬槍呢?不敢大意,立刻派人回去打探,自己率部在原地等待消息。等到信差回來才知道,是河對岸的樾軍工兵作坊處理火油不慎,發生了大爆炸。雖然那秘密作坊地處偏僻,所以除了作坊裡的士兵之外,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但是可能因為作坊裡火油□□甚多,所謂爆炸威力極大,將那一處小山都夷為平地,甚至於連河對岸楚國境內也感到地動山搖。

「石將軍讓梁副將不必擔心,當速速前往青蛇溝。」信差道,「石將軍他自己已經提早前往江陽,去處理作坊爆炸的善後了。」

聽到這樣的消息,梁建琛才繼續前進。總共用了七天的時間,終於來到了青蛇溝外。隻見那裡兩邊峭壁聳立,好像是山體被利刃劈開。中間,楚國的官道蜿蜿蜒蜒,通向遠方。

「嗬,這地方也真是險得邪門!」梁建琛自語。又暗想:楚國的官道竟然建在此處,也不知山裡有沒有土匪。誰從這條官道走,遇上打家劫舍的,哪裡還逃得了呢?楚軍若不是急於收復攬江、鎮海,應該也不會走這條路吧?稍有經驗的將領都曉得,在這裡被伏擊,隻有死路一條。

「梁副將,這青蛇溝咱們還要燒嗎?」士兵問。

梁建琛思索片刻,命到:「燒!不過隻在入口處點火就好,千萬不可進去——萬一敵人埋伏在內,咱們就危險了。還有附近的山林村莊,也一並都燒了。」

「是!」士兵領命而行。一部分前去放火,一部分則留下來安營紮寨。不多時,就見四麵八方騰起煙霧來——北麵的樹林,南麵一處荒無人煙的村莊,都燃起熊熊大火,青蛇溝入口處的草木也被點燃。在這潮濕的天氣裡,樾軍的營寨好像被放置於一個大蒸籠之中,士兵個個汗流浹背,卻還要挖壕溝、設陷阱,準備和敵人一戰。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幕降臨,才稍稍清涼了些。隻不過大家穿著鎧甲,仍然汗透重衣。巡邏的士兵幾乎每走一步,地上都留下一個濕漉漉的腳印。他們彼此竊竊交換著心聲——巴不得敵人趕快出現,來個速戰速決。

可惜,一切都風平浪靜。既不見向垂楊的部眾,也不見司馬非的援軍。夜色褪去,又到白天。日頭和山火齊來折磨,士兵們卻要一邊操練一邊戒備,個個如同水裡撈出來的一樣,等著盼著,希望太陽早點兒落山。然後入夜又是輪班巡邏……如此往復。

這樣就過了五天。依然連敵人的影子也不見。士兵們開始煩躁起來。連梁建琛也有些等不下去了——石夢泉和郭罡給他的是守株待兔的任務,但若司馬非的軍隊不來,難道他們還一直這樣等下去嗎?萬一敵人是從其他路線繞過來,豈不一切都白費了?

但他畢竟是個謹慎之人,不敢輕易就改變原定的作戰計劃。而是再次派了幾名探子去青蛇溝裡刺探虛實。幾名探子去了半日,回來報告說,可見之處,仍沒有敵人的蹤影,且溝內濃煙彌散,隻怕敵軍真想穿越青蛇溝而來,也寸步難行。「或許他們本來是打算從青蛇溝過來,隻是被濃煙阻擋,就退了回去?」有士兵道,「青蛇溝現在既然燒成這個樣子,他們反正是過不來了,不如我們過去?」

「你傻了麼?」梁建琛罵道,「若是敵人在對麵等著,咱們過去,豈不是正撞進他們的包圍圈中?再說,現在煙霧濃重,咱們也是無法穿越青蛇溝的。」

「那難道還繼續等著?」士兵們感覺很是窩囊,「這樣下去,咱們的糧草可就要耗盡了。」

梁建琛又何嘗不知,且考慮:司馬非要來收復攬江、鎮海,雖然青蛇溝最快,但也最危險,他身為老將,選擇一條更為穩妥的路也在情理之中。自己如果還一直按照原計劃在此死守,可能敵人繞過青蛇溝直撲攬江,那時就來不及了。

這樣想著,他一邊命人火速回攬江去知會羅滿,一邊數點糧草輜重,準備向青蛇溝以南移動。

然而,就在這天夜裡,忽然從青蛇溝裡傳來了詭異的嘯聲,時而似猿啼,時而似狼嚎。士兵們初初不以為意,但那嘯聲久久不歇,且漸漸蔓延蔓延到了北麵的燒焦的山林和南麵村莊廢墟,此起彼伏,回盪不絕。如此蹊蹺,想來不是真的野獸出沒,而是敵人來犯。樾軍士兵先時不免有些許驚慌,但隨即又摩拳擦掌興奮難耐——他們等待許久,不就是要和敵人一決雌雄嗎?當下,全軍戒備,刀槍緊握,利箭上弦,準備隨時應戰。

隻不過,那嘯聲隻是在遠處回響,雖然越來越大聲,也越來越淒厲,卻並不見半條鬼影。樾軍士兵戒備了半個時辰,個個鎧甲之下大汗淋漓,但連敵人的汗毛也沒碰到。有人不免斥罵起來:「他娘的,有種就出來拚個死活,裝神弄鬼,算什麼好漢?」這正道出了其他樾軍士兵的心聲,他們也不禁跟著叫罵起來:「楚國的縮頭烏龜,出來分個高下!再不乖乖現身,等下爺爺們過去,把你們砸成肉餅!」嗚哩哇啦,一時間,樾軍這邊的叫罵聲震天,蓋過了遠處的嘯聲。

然而,任這邊如何辱罵,對方還是沒有旁的動靜。樾軍士兵吵嚷了大半個時辰,嗓子都冒煙兒了,停下來歇口氣。他們的斥罵聲便低了下去,遠處的嘯聲又占上風,仍是一般的淒厲詭譎,比之先前並沒有分毫改變。難道敵人都不累嗎?樾軍士兵奇怪,哪怕也野獸也會口乾舌燥。莫非那邊當真隻是一群孤魂野鬼?

「咱們是不是應該主動出擊?」有人問梁建琛,「這樣跟他們耗下去,隻怕還沒交戰,我們自己已經軍心大亂。」

梁建琛心中也是如此認為。不過,東麵的青蛇溝地形險峻,北麵的山林布滿藤蔓且山火未熄,在此黑夜之中,若敵人有備而來,我軍貿然前往,十分可能落入圈套之中。唯南麵村莊的廢墟地形較為簡單,至少可以探個究竟。當下,命手下一名機警又勇敢的軍官率領一支五百人的精兵前去南方查探餘人則留在原地警戒,切忌妄動。

這隊人馬到了大約黎明時分才回來復命。回說那村莊裡空無一人,不過,許多房舍和村口的樹木上都邦著碩大的木質哨子,風一吹就發出鬼哭狼嚎之聲。他們將幾個哨子呈給梁建琛看,約莫有一個人頭的大小,木質空心 「屬下等在村子裡找到幾十個這樣的哨子。」士兵匯報,「回來的途中,繞行到青蛇溝溝口,也撿到兩個哨子,隻怕北麵森林之中也是這些哨子在作怪。」

梁建琛端詳那哨子,見其設計十分精巧,雖然做工粗糙,卻並不影響其發出尖銳的哨音。看來敵人大是量製造了這種哨子,昨夜布置於四周,特來擾亂樾軍。不過,做哨子雖然容易,要把這麼多哨子布置到四周,頗需一些功夫,就不知敵人到底有多少人馬,現在又藏身何處呢?

梁建琛考慮,此刻敵暗我明,無法出擊與之一站,倒不如以不變應萬變——敵人若在山林中在青蛇溝裡,還能頂得住山火濃煙嗎?他即命令士兵像從前一樣,焚燒灌木雜草,火借風勢,濃煙既可形成天然的屏障,阻止敵人殺出來,又可變成無形的武器,讓敵人苦不堪言。樾軍士兵雖然覺得這樣的打法太不痛快,但以大局考慮,亦不敢出怨言。此命令執行之後,樾軍營地一發熱得好像磚窯了。

然而那嘯聲仍不止歇。任是山火焚燒還是濃煙滾滾,依舊嗚嗚地響徹天際。但樾軍既已知道此乃哨子發聲,並非敵人呼嘯,也就不以為意。反而一邊用頭盔、手巾搖扇納涼,一邊笑道:「本想把你們砸成肉餅,現在讓你們變成燒雞也好。看看你們還能玩什麼花樣。」

向南推進的計劃便取消了。梁建琛少不得又派信使去攬江報告,同時申請糧草支援,因他們可能要和敵人在此處再周旋一段時間。

可這信使才去不久,樾軍士兵在營地裡又注意到了怪異之事——明明黎明時村莊廢墟的哨子都被拆除,嘯聲已經停止,怎麼才過正午,那邊又開始傳來嗚嗚聲了?而且越來越響,比之昨晚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樾軍將士心中不禁犯其嘀咕:難道敵人又重新掛起哨子來?他們莫非就藏身在村莊附近?

梁建琛便又派了先前那支隊伍前去查探。果不其然,大半日之後,士兵們回來復命,又是帶回了幾十個木哨子。但敵人的蹤影就全然未見。「他們應該人馬不多。」士兵們報告道,「屬下等在村子裡麵見到些撤退的痕跡,隻有腳印,沒有馬蹄印,可能就是些散兵遊勇亡命之徒而已。不過,為了防止他們再作怪,我等已經埋伏了人馬在附近,隻要他們出現,就將他們一網打盡。」

梁建琛點頭表示贊同,又道:「他們如果兵馬足夠,不會搞這種雞鳴狗盜的玩意兒。如此擾亂咱們,必是為了偷襲做準備,咱們更要加強戒備。隻要他們敢出現,就叫他們有來無回。」

樾軍士兵被這哨音吵了一宿,心下或多或少都有些煩躁,巴不得趕緊將楚國那些「藏頭露尾的鼠輩」揪出來教訓一番。全員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瞪眼豎耳,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然而,這日後來一直到深夜,除了濃煙障目,哨音刺耳之外,沒有旁的響動。大夥兒緊張了一天一夜,開始疲累,但仍強打精神,不敢放鬆警惕。梁建琛更是片刻也不敢休息,連飯也是副官勸了,才胡亂吃的,邊吃邊怨道:「這司馬非也好,向垂楊也罷,都是楚國老將,竟然也搞這些下三濫的江湖道道兒。可惡!」

副官聽了,就笑道:「裝神弄鬼哪裡下三濫了?內親王帶領咱們拿下攬江鎮海,不也用了不少這些伎倆嗎?您可千萬別動怒,別心急,一心急,就著了他們的道兒了。」

「我曉得!」梁建琛道,「內親王的手段,可比他們高明得多了。」

「內親王其實也是吃一塹長一智。」這副官年紀較大,曾經追隨玉旒雲和石夢泉參加過當年的大青河之戰,跟石夢泉一起在遠平和敵人周旋過。「想當初,殺鹿幫的那群盜匪就是用這些個野貓似的手段,讓石將軍吃了不少苦頭。自從殺鹿幫被楚軍招安,司馬非他們個個都學了些土匪伎倆,也不稀奇。」

「這群殺鹿幫的禍害,讓他們染上瘟疫葬身攬江城,也算是他們的報應。」梁建琛道,忽然又皺了皺眉頭,「你聽這哨聲——是不是南麵又響起來了?」

副官聞言側耳:「好像是……可是南麵不是有咱們的人在埋伏看守著嗎?難道敵人還學會了江湖上的隱身術?竟然在我軍監視之下,也把哨子懸掛起來?」

「混帳!」梁建琛罵,「世上豈真有隱身術這種東西?定是敵人使詐,而咱們的人又開了小差,還不派人去問個明白?」

這副官得令而去。梁建琛自己也煩躁地步出軍帳。見夜幕之中,北麵和西麵因為大火未熄仍舊亮如白晝,煙霧襯在濃黑的夜色之上,顯得詭異無比。他又轉過身去朝向南方,聽那邊確實傳來淒厲的哨聲,似乎是楚軍藏在暗處笑話他。他就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暗自發誓一定要把敵人殺個片甲不留。

他親自到各處警戒的前線巡視了一番。各處負責的軍官都說,仍未見到敵人的蹤影。有些也曾派出勇士,去到火場查看,並不見敵人活動的跡象。「這麼大的煙,藏在樹林裡也被熏死了。」士兵們道,「再多燒一會兒,就把他們的哨子也都燒沒了——您聽,這哨音是不是已經沒有先前那麼大聲了?」

梁建琛側耳聽,聽不出哨音有何變化。但那濃烈的焦糊之味的確讓人難以忍受。仿佛整個軍營都被架在火上烤了一般。感覺到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流淌下來,他禁不住狠狠一擦,又低聲罵了一句。不過,隨即又告誡自己:要冷靜,要冷靜,可不要著了敵人的道兒!

他轉身欲回自己的軍帳,無意中瞥了一眼西麵,隻見火光沖天而上,火勢竟比西北麵更猛烈——那邊分明是他們的來路。「不是火星濺到營地裡了吧?」他命令旁邊的士兵,「還不快瞧瞧!」一邊吩咐著,一邊自己也拔足朝營地的西麵奔過去。

還未到近前,他的心已經懸了起來:這附近不是他的糧草庫嗎?待他看到忙亂飛奔的士兵,就感覺好像被人在心口插了兩刀——士兵們有的提著水桶,有的扛著笤帚,正在奮力撲火,看到了他,就上來報告:「啟稟梁副將,是糧倉失火了,不過發現得早,應該損失不大。卑職等正要去向您稟報呢。」

「豈有此理,我不是早就說過,咱們火攻敵人的時候要特別小心不要波及到自己的營地嗎?」梁建琛大怒,但見士兵們奔走忙亂,眼下並非他訓話的時間,就揮手讓那士兵去了,自己走到一處高地觀望。

誠如那士兵所言,火災並不厲害,大夥兒合力撲救,很快就已經完全將火撲熄了。點算糧草,損失也不嚴重。梁建琛仍嚴肅地表示要嚴懲當晚負責看守糧倉的士兵,命人將他們「帶來問罪」。可是,眾人四下裡尋找,卻怎麼也不見那幾名當值士兵的影子。莫非是自知犯下大錯,就逃走了嗎?可是以樾國軍法,逃兵更是罪加一等,甚至會禍及家人,所以樾軍小卒往往寧願戰死也不敢逃走。這幾個士兵眼下蹤影全無,不禁讓人懷疑。

眾人又是一番搜尋,不過發現卻更讓人心驚——這幾個士兵竟然都已經死了,屍體已然被燒焦,但是身上插著匕首刀劍,顯見著是被人殺害之後才投入火場,而非奔逃不急葬身火海——如此看來,這火災應該不是被山火波及所致,而是敵人偷襲縱火?眾人不由全都跳了起來:敵人竟如此囂張,潛入我軍營地挑釁!我軍還渾然不覺!

梁建琛更是勃然大怒:「不是已經讓你們加強戒備?怎麼敵人潛進來都沒人知道?」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確並沒有被敵人突破防線的痕跡。

偏偏還在這個時候,前往村莊廢墟打探的士兵也回來了,帶來更驚人的消息:之前留在村莊附近埋伏防守的兵卒全都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唯有一些散亂的兵器留在地上,卻並不見戰鬥的痕跡。

「豈有此理!」梁建琛怒道,「你們可有查探清楚?」

「卑職等不敢胡言!」士兵道,「那村子裡又掛滿了哨子,咱們的人一個不見。不過這村口的大樹上看到這個——」他說這,從懷裡取出一幅布來。

梁建琛接過了,展開看,隻見上麵猩紅色四個大字:「血債血償」。

「卑職等並無後援,擔心敵人就埋伏在附近,怕沒命回來報訊,所以未敢細查那村子。」士兵道,「或許那廢墟之下有地窖、地道之類。隻要咱們帶多些人馬前去,把那村子徹徹底底搜查一邊,挖地三尺,不怕找不到敵人。」

挖地三尺!梁建琛恨恨地握緊了拳頭,的確是應該挖地三尺!他還以為自己掌握先機,而敵人不過是裝神弄鬼在等待進攻的機會,沒想到敵人一直藏在暗處笑話自己。要冷靜!要冷靜!他再次命令自己,這可不是挖地三尺可以解決的問題,須得揣測敵人下一步的動向——山林和青蛇溝此刻濃煙籠罩,敵人應該無法藏身,最有可能當然是在那村莊附近。連放火燒糧草的,可能也是從那邊過來的。

「你們要嚴加守護糧草!」他加派了人手。又另外點齊一千人馬,親自率領,開赴南麵的村莊。

抵達時,天色已蒙蒙亮,可以看見之前失蹤的士兵們所留下的一些頭盔□□橫七豎八地散落在村口的地上,而報訊士兵所說的村口的大樹,現在上麵又掛起了另一麵白幡,寫的是「殺盡韃子」。敵人若非就在附近,怎麼能這麼快又掛一麵旗幟?

不過,大家看這片廢墟,幾乎隻是一片瓦礫,偶然有幾處高起,也隻是一麵殘牆而已,根本不像有什麼藏身之處。

他們仗著人多,慢慢地開進村去。因擔心地上會有陷阱,便一路行,一路以槍搠地麵,任何瓦礫堆和焦枯的灌木也不放過,必用兵刃劈砍一番,以確定其中未曾藏有敵人或敵人的機關。不過,一路行來,別說敵人,連耗子也不見一隻。一千人馬像篦子一般把廢墟梳了一回,沒有遇到敵人,也沒有發現什麼暗道、地洞之類的藏身之所。

「再過去有一片墳地。」一個士兵向梁建琛報告道,「楚軍再怎麼狡猾,應該也不會挖他們自己父老的祖墳吧?」

「所以你們之前一直沒有掃盪過那裡?」梁建琛仿佛發現漏洞所在,既氣憤,又依稀看見了一絲亡羊補牢的希望。因命令大隊人馬立刻往墳地去。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就來到了跟前,眾人不由都大吃一驚——這裡原本無疑是一片普通的墳地,但此刻墳塋上密密麻麻插著竹竿,竿上掛著招魂幡,紙錢等物。雖然一片亂墳,並沒有墓道,此刻也擺放了些紙人紙馬,似模似樣給指出一條道兒來。在那道路的盡頭,有一個大土包,看起來是新堆的,也不知裡麵有棺材沒有,但前麵卻沒有墓碑,隻插著一個身著黃袍的紙人,麵目醜惡,披頭散發,月匈前掛了一個牌子,寫著:韃子國王爺玉旒雲。

「他娘的!」士兵們暴怒,「楚國的小毛賊,竟敢侮辱內親王!」

待要沖上前去搗毀紙人,卻被梁建琛喝止:「小心有詐!一個紙人算得了什麼?敵人想是預料到咱們會來,所以特地搞了這麼個戲台子給咱們看,切不可中計。」

士兵也理會得,都在原地戒備,又高聲怒罵,並不向墳地裡走。他們又注意到,不僅是黃袍紙人寫了玉旒雲的名字,其餘的紙人也都掛著名牌,石夢泉、羅滿、劉子飛等都榜上有名。而那黃袍紙人的後麵,更插著一張大白幡,上書「韃子葬身之地」。

「哼!」梁建琛啐了一口,「楚國懦夫,隻曉得裝神弄鬼!老子倒要看看你們打算用什麼法子讓這裡變成咱們的葬身之地?莫非用法術驅使妖魔鬼怪嗎?真是天下奇聞了。」

「哈哈!」有士兵大笑,「說不定這些紙人紙馬都是天兵天將,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拔汗毛變出來的,刀槍不入,大家可要小心提防。被他們吹口氣,可能都會沒命呢!」

「果真?」另外的士兵笑道,「人我就殺過不少,天兵天將卻還沒殺過,今天就要試試刀!」說時,已經揮刀朝近前的一匹紙馬斬了過去。那蠢物登時斷成兩截。士兵們即爆發出一陣狂笑:「啊喲,不是說刀槍不入嗎?咱們這就砍壞了呢?」有幾個人也拔出刀來,唰唰唰,將麵前的紙人紙馬砍個稀巴爛。

梁建琛騎在馬上,眉頭深鎖,他有心製止士兵們這樣無聊的舉動,但一則看到紙人紙馬隨人被砍倒,卻並沒有觸發什麼機關,一則感到敵人用此卑劣手段嘲弄他們,大家心裡憋著一口惡氣,發泄一下亦無不妥。所以隻有當士兵們把跟前的紙人紙馬都砍光了,要深入墓地去,他才約束道:「小心有陷阱!咱們還是在附近搜查一下。把這裡燒了!」

「是。」士兵們應聲,將砍倒的紙人紙馬點著了,朝墳地裡丟去。火焰登時騰了起來,迎風招展的白幡變成仿佛在空中掙紮的火蛇。大夥兒頗覺解氣地看了一會兒,才整肅隊伍,繼續向墳地周圍搜索。亦如先前,一路走,一路以□□搠地,還叫囂著:「藏頭露尾的鼠輩,有種就出來一戰,要是沒種,就趕緊藏嚴實些,否則爺爺找到你們,一定要你們的狗命!」

不過,還沒有走出多遠,忽然前麵有幾個士兵就東倒西歪起來。梁建琛遠遠看見,以為他們踩到陷阱,可是未及發問,那幾個人已然倒了下去,後麵的人跟著也就被絆倒了。緊接著,梁建琛自己周圍的士兵們也腳步踉蹌了起來,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梁建琛心下駭異,欲大聲喝問,可卻感覺舌頭不聽使喚,甚至兩腮也麻木起來,緊接著,脖頸也變得僵直,無法四顧。眼前跟著陣陣發黑。最終,兩耳「轟」地一下,他也身子一歪,摔下馬去。

不過,他卻並沒有失去意識。隻是渾身僵直地躺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周圍的士兵繼續橫七豎八地倒下,連他的坐騎也栽了下來。幾乎是一彈指的功夫,原本浩浩盪盪一千人的隊伍便全數躺到,如同死絕了一般,連哼哼聲也聽不見。

他心中萬分的著急,明白必然是著了敵人的道兒。可是怎麼也想不透,到底是哪裡出了錯。是墳地中的紙人紙馬有毒?還是敵人在別處向他們施放了迷煙迷藥?怎麼無色無味,不知不覺就中了招?敵人在哪裡?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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