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1 章 第 23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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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旒雲與烏曇分別之後原意立刻出發前往舊皇宮,但是,就在調集人手的時候,她感到一陣無法抵禦的疲憊,渾身的筋骨好像要散架一般,就連坐著都感覺吃力。她心想,自己身上的毒已經解了,這應該隻是單純的勞累而已——畢竟,從她去鐵山寺到現在,還不曾好好休息過,雖然身上的寒毒已清,但她畢竟不是鐵打的,支持不住也非奇事。如果勉強行動,萬一中途倒下,反而為己方添亂。因此,她決定在延德門多休息一刻,待精神恢復了,再與敵人決一死戰。

當然,她也不會讓時間白白流逝,依舊發出了一係列監視與埋伏的命令。從岑家軍大營帶來的五百名士兵,除了有一百人留守延德門,其餘四百人拆散成二十人一支的隊伍,分散出去——如此,單獨被人遇見的時候,就好像一支支普通的巡邏隊伍。但稍後就會去舊皇宮和舊六部衙門集結,準備伏擊敵人。此外,還有繼續去各個城門與復興會據點監視的,皆由原本延德門守軍擔任。為了方便傳遞消息,選定城中數個地點作為接頭地。需要傳信時,就好像驛站一樣,一個接一個傳過來,避免單一人員來回奔波。

雖然單單發號施令並不需要她奔走,但也大耗心神。因此,她雖在延德門停留了一個多個時辰,還是未能完全恢復精神。陳熙山等人多少都看出了苗頭,可是此時此刻,也無法請大夫來。他們所能提供的,隻是炭火和熱茶而已。最終還是玉旒雲自己坐不住了——越是安穩舒適就越是讓人鬆懈,她所需要的也許反而是外麵凜冽的寒風和隱藏在街巷之中的殺意。於是她站起了身:「差不多該出發了!」

索性靠意誌力站起來,待片刻的暈眩過去,疲勞感便不那麼沉重了。步出延德門的崗哨,刺骨的寒意撲麵而來,更立刻趕走了倦意。「走吧!」她招呼身邊的兵士們。

與之前她派出去的隊伍一樣,她身邊也是二十名士兵,皆作普通巡邏兵打扮,不過都是特意從岑家軍中挑選出來的好手。與海龍幫諸人的武功雖不能比,但勝在訓練有素,臨敵時能相互配合,威力加倍。為掩人耳目,玉旒雲自己也扮作一名普通士兵,不騎馬,混在士兵之中,徒步前行。

沒有走出多遠,他們就像烏曇等人一樣,遇到了敲鑼打鼓跳大神的隊伍。隻不過,對方見這邊都是官府的巡邏兵,並沒有太過放肆。而玉旒雲早也在休憩之時聽士兵報說外麵有巫婆神漢在妖言惑眾,隻不過追隨者並不多。她知道這一定事復興會玩的花招,既然沒有太多百姓上當,她也懶得理會,單單覺得這群人滑稽無比而已。但她也忍住了笑,示意士兵們從旁嗬斥幾句——若不擺點官威,反而會令敵人起疑吧?

就這樣,接下來的一程,他們又和好幾支跳大神的隊伍狹路相逢,也都如此不痛不癢地擦肩而過了。

復興會還真喜歡搞這些神神鬼鬼的道道兒,玉旒雲心中暗罵,之前聽無念感慨質測之學不得人心,無論怎樣宣講天地自然的規律,百姓都還是相信祥瑞災異。若馘國上下都是如此愚昧之人,復興會裝神弄鬼倒不失為四兩撥千斤的妙計。但看眼下,被蠱惑的百姓最多也就百八十個人,難道他們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愚昧?就連復興會也打錯了算盤?

一邊想著一邊前進。畢竟她很少徒步行軍,且身體本來疲憊,漸漸的,腳程越來越慢了。起初她隻是覺得自己在拚盡全力跟上大家的腳步,到再也走不動時,才赫然發現士兵們一早就已經放慢了步子在配合她。心中不由泛起一絲沮喪,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惱火,彎月要抓起一把雪來,狠狠在臉上擦著,強迫自己清醒。

士兵們哪怕與她不熟悉,也都聽聞她性格好強。礙於地位懸殊,沒人敢輕易上前安撫勸慰,隻在心裡擔憂:萬一她逞起強來徹底倒下去,就不知如何收場了。終於有一個人急中生智,指著前方一處頗為體麵的房舍道:「這不是龜山茶莊嗎?這是自己人,王爺不如去那裡暫歇片刻?」

玉旒雲順他所指望去,那店鋪門前果然掛著氣派的橫匾。「何以見得這是自己人?」她問。

「這是西京龜山茶莊的分號。」士兵回答,「官府裡包括岑家軍兵營裡所用的茶葉都是跟他們買的——畢竟西疆反賊眾多,要吃進嘴裡的東西,必須謹慎。據說這是平北公他老人家親自交代的。」

獨一份的買賣,還能不發財?玉旒雲想,難怪店鋪如此氣派。依稀晉二娘也跟她匯報過郢城所有樾國商號的底細,隻是名字太多,沒有記住。西京有龜山茶舍這麼一號商鋪嗎?她沒有印象了。

這當兒,她知道自己實在無法再勉強下去,於是選擇相信士兵們的判斷。「就去那邊歇歇也好!」

士兵們如釋重負,趕緊上前叫開了門:「我們是郢城護軍,要暫時征用此地。」

對方有幾個健壯的夥計在門前把守,聽言都露出狐疑之色。但麵對身著官兵服飾之人,並不敢多言造次。這邊廂小心翼翼把他們讓了進來,那邊廂飛跑去報告掌櫃。

「咱們就在這兒坐著吧!」玉旒雲指指門房,「就算是自己人,也不要太過打擾人家,何況以我的身份,也有諸多不便。」

士兵們想想,此話甚有道理,如果興師動眾的讓龜山茶莊接待,難免暴露了玉旒雲的身份。隻是門房狹窄簡陋,雖然掌櫃的似乎很仁慈,允許夥計在此處點起炭火取暖,但這樣一個隻有幾張條凳的小屋,怎麼適合堂堂議政內親王休息。

玉旒雲卻現得毫不在意,徑自走了進去,在火盆邊坐下,又招呼其他人:「你們也都進來,如果站在門口,反而引人懷疑。」士兵們這才別別扭扭的都進來了,留下兩人在門口守衛,另有一人去向主家討熱水。

盡管他們極盡所能避免打擾,夥計還是把掌櫃的喊來了。是一個四十歲開外的男子,雖然上了年級,仍看起來劍眉星眸,儀表堂堂,年輕時應是個玉樹臨風的美男子。他自報家門姓李名孝之,是龜山茶莊西疆分號的掌櫃:「願意為各位軍爺效勞。」

士兵偷偷查看玉旒雲的眼色,後者談談道:「我們公務在身隻是在此處暫留片刻,軍中規矩,我等不能擾民,掌櫃的不必麻煩了,借我們口水喝,已經不勝感激。」

李孝之很識得大體,並不多問,立時垂首答應,讓夥計們去準備茶水。不一會兒就端了上來——果然是隻有茶水而已,而且茶葉少得可憐,隻見到幾根零星的茶葉棍子。

「這人也太聽話了吧?」士兵們既驚訝又好笑。

「聽話不好嗎?」玉旒雲笑道,「要是給送來山珍海味,又守在外麵問東問西,豈不麻煩。」

士兵們亦笑笑。他們不經手軍營各樣物資的采買,是以從未和龜山茶莊打過交道。不過聽聞有些商家,雖然岑廣三令五申不得行賄,他們還是悄悄要給負責的人塞好處,結果東窗事發之後,雙方都被打了板子。像龜山茶莊這麼一板一眼的,難怪可以長久在岑廣治下穩坐交椅。ωWW

他們給玉旒雲斟了茶,想想不放心,在此反賊遍地的非常時刻,誰曉得哪裡會有奸細?又沒有其他試毒的法子,隻有一個士兵自告奮勇喝了一口,咂嘴道:「味道怪怪的,粗茶就是這樣吧?」

「你又喝過什麼好茶?」旁人笑他,「喉嚨不疼?肚子不疼?那就行了。」

這士兵扌莫扌莫肚子:「哪裡都不疼,不過這毒藥是不是也有過一陣才發作的?再等一會兒?」

瞧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玉旒雲既感動於他的忠心,又感到些許好笑:「你們自己說這裡都是值得信任的人,現在又疑神疑鬼,早知道不來了。真害怕被人下毒,那這茶不喝也罷。」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撓頭:要說戰場上與敵人廝殺,他們自信岑家軍不輸任何人。但論及陰謀詭計,他們卻是一點兒經驗也沒有。「要不,還是不喝了吧。」大家決定。

「那就倒一杯來暖暖手。」玉旒雲笑著吩咐。其實她心中也對走進龜山茶莊一舉頗為後悔,隻是此刻她的四肢真的不聽使喚了,連站也站不起來,遑論走出此處去。「這裡距離舊六部衙門已經很近了吧?」獨步行軍讓她無從對向日以馬代步時的距離做出估計。

「也不是很近吧?」士兵們道,「走過去沒有一個時辰還到不了。」

那也不值得特地過去向埋伏在彼處的岑家軍兵士報訊了,玉旒雲想,一來一回,當真龜山茶莊有什麼古怪,遠水也救不了近火,還是隻有自己多加提防才行。這不爭氣的身子啊,她默默催促自己,要趕緊恢復過來。

士兵給她遞上那杯最終隻能用來「暖手」的熱茶,她凝視著金黃色水麵上自己的倦容。林樞的話怕是真的,她想,那盡頭正在一步一步逼近。她不怕死,一點也不怕。但她懼怕死前不能將那些曾經踐踏她的人踩在腳下。再有一點時間,一點就夠了。

茶杯的溫暖融化了她手指的冰冷。失神之下,她不知不覺將杯子端到了嘴邊。

「王爺!」士兵見狀連忙喝止,這才將她驚醒。不由自嘲地一笑,隨即又皺了皺眉頭:「這茶的氣味……」將杯子端近了,又仔細聞了聞——是一股很濃的參湯的味道!「你方才喝了,覺得如何?」她問那個冒死試毒的士兵。

「就是……不咋好喝……」那士兵也描述不清楚。

是了,問他也是白問,玉旒雲想,一個普通的兵士,豈會喝過參湯?「把掌櫃的給我叫來!」她吩咐。

士兵們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刻把李孝之喚來了。他還是先前那副從容的模樣,恭恭敬敬給眾人行禮:「各位軍爺有何吩咐?」

「你……認識我?」玉旒雲單刀直入。眾士兵不由都是一驚,但是令他們更吃驚的是,李孝之麵不改色,隻是直接跪下行了大禮:「是,小人拜見王爺。」

「你何以會認得本王?」玉旒雲舉手示意旁邊抽刀戒備的士兵們稍安勿躁。

「小人曾經在西京有幸於鼎興遇見過王爺一次。」李孝之道,「不過從未曾正式拜見王爺,您不記得小人,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在鼎興?玉旒雲的確想不起來。況且自己應該從不曾以真實身份出現在鼎興,怎麼還被人認出來?不過此刻也沒有必要深究。她輕輕敲擊著茶碗的邊緣:「你既認出本王,為何不直接說出來?卻悄悄獻上參湯?」

「王爺既然微服前來,那自然是有不能讓人認出的理由。」李孝之不緊不慢道,「是以小人不敢貿然相認。」

「悄悄獻上參湯來,豈不就是表明你認出我了?」玉旒雲挑眉。

「參湯是小人對王爺的一片忠心。」李孝之道,「王爺知道小人的心意,又願意表明身份,那小人自然就可以表明身份了。」

這人說話有些討厭,玉旒雲想,雖然晉二娘牙尖嘴利也叫人不舒服,但是她的鋒芒都表露出來,反而現得堂堂正正。而這個李孝之,每一句都恭順無比,卻總覺得鬼鬼祟祟。「你向本王表忠心,想要什麼賞賜?」她問。

「小人不要賞賜。」李孝之道,「王爺需要小人做什麼,那都是應該的。王爺守護了西疆的安寧,那就是保了我龜山茶莊上下的平安。」

守護西疆的安寧?玉旒雲玩味著這句話,看來眼下的局勢李孝之心中也明白得很,隻是不說破罷了!越是這樣小心謹慎越是顯得討厭!不覺皺起了眉頭。而偏偏在這個時候,李孝之抬眼偷偷瞥了她一下。這沒的讓她更加不快了。方要嗬斥,不意李孝之跪行上前:「小人鬥膽——」他拿起茶壺來,給自己斟了一杯,仰脖子喝乾。「既然是給王爺獻茶,方才就應該由小人親自試毒。隻是,王爺未曾表明身份,小人也不乾唐突……」

「可以了!」玉旒雲道,「我不過是路過你這裡,暫且歇歇腳。你不必大費周章。且忙你的去吧,我一會兒就走了。」

「是……」李孝之恭恭敬敬,退出門去。

士兵們這才舒了一口氣。先前自告奮勇試毒的那人撓頭笑道「原來這是參湯,怪不得味道不同尋常。」

「你可真賺到了!」旁人也笑,「咱們這輩子還沒見過人參,你倒先把參湯給喝了。也不怕折煞了自己!」邊說著,邊來給玉旒雲斟參湯。

「喝一口參湯還能折煞了?」玉旒雲知道士兵們必然不敢再飲這麼名貴的東西,特意招呼他們,「大家也都提提神,喝完便上路吧!」

既然是命令,眾人不敢推辭,各自謝過,斟滿了,又怕這輩子唯一一次喝參湯卻牛嚼牡丹糟蹋了,都細細啜飲著品味,但是也沒有嘗出心目中想象的神仙味道來。唯有心中告訴自己:這東西大約是包治百病的,喝了之後,必然精神百倍,等下要好好給反賊些顏色瞧瞧!

這樣又歇了一陣,士兵們可能隻是「感覺」自己「應該」更加有力氣了,玉旒雲卻是真的緩過勁兒來了,起身招呼大家:「走吧——」但話音落時,忽然瞥見窗外有兩條形跡可疑的人影,立刻喝到:「什麼人!」

士兵們應聲沖了出去,即聽到外麵響起女人的尖叫聲:「軍爺饒命!軍爺饒命!我們不是奸細!我們有要事稟報王爺!」隨後,玉旒雲見到兩個女人被拽了進來,一個三十多歲,滿臉麻子,不過五官還算端正。另外一個十六七歲,卻長得十分醜陋。看二人穿著,似乎是主仆關係。年輕的那個荊釵布裙,是個丫鬟,而年長的那個,雖談不上滿頭珠翠,卻戴著一對青翠欲滴價值不菲的鐲子,顯然就是主母了。兩人被拖進來,都匍匐在地,丫鬟瑟瑟發抖,主母卻大著膽子抬頭望望,看清楚了玉旒雲的方位,就手腳並用地爬上前去:「王爺,小婦人有要緊的事情向您稟報。」

「你是什麼人?」玉旒雲皺眉。

「小婦人是龜山茶莊西疆分號掌櫃李孝之的妻子。」那婦人答道,「也是龜山茶莊西京總號財東的妹妹。」她想了想,又恨恨地補充:「李孝之,他就是為了自己往上爬,才跟我成親,根本就是個見利忘義,好色成性的混賬!」

見利忘義,好色成性?玉旒雲品味這這八個字的評語,暗想,這女子莫非是跟夫君有什麼矛盾,找我來斷家務事?那可真是不知輕重!「不要語無倫次!」她冷冷道,「本王豈有功夫聽你抱怨丈夫拈花惹草?你到底有什麼要事?」

「王爺誤會了。」李夫人道,「如果他隻是拈花惹草,這麼些年,小婦人早也見怪不怪,何至於冒著貽誤軍機的大罪阻攔王爺?實在是……他……他在家中窩藏亂黨!」

「亂黨?」玉旒雲一驚,「你說明白些!」

「是!」李夫人擦了擦眼角。

她說,自己和李孝之千裡迢迢從西京來到郢城,原本是她哥哥給李孝之一個自立門戶的機會——此人在店鋪裡精明能乾,從一介學徒,一路爬到二掌櫃的位置上。不過,龜山茶莊自有李夫人兄長的兩個兒子作為繼承人,李孝之很難有更進一步的的機會,所以,當朝廷號召商家往西疆去開拓生意,龜山茶莊的財東就派出了李孝之。

李夫人雖然不舍得家鄉,但是更希望夫君能乾出一番事業。此外,她一直沒有跟兄長說的是,李孝之時常流連煙花之地,也對家中的丫鬟毛手毛腳——她為了製止,甚至將所有稍有姿色的女仆都辭退,換成樣貌醜陋的,但丈夫還是改不了偷腥的毛病。這樣背井離鄉,來到聽說剛被戰火□□過的地方,或許可以甩開京城的鶯鶯燕燕。

隻是她沒有想到,所謂征服未久的西疆土地,竟然也是個豐饒的地方。郢城不僅繁華不輸西京,美女也多不勝數。李孝之在西京的時候,還顧忌著大舅子的想法,不敢太過囂張,來到郢城之後,變得肆無忌憚。常常以生意為借口前往花街柳巷,連續幾天夜不歸宿——雖然生意的確是越做越大,但是艷遇也越來越多,甚至李夫人來郢城之後結識的其他商家的夫人們都曉得他的丈夫在外花天酒地。

「妹妹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她們安慰李夫人,「誰家男人不是那個樣子?況且,郢城這裡的青樓聽說和西京大大不同。西京都是些平民女子,為了種種理由淪落風塵,郢城這裡,有好些前朝的宮中女子亡國之後賣身去了煙花之地,據說連貴妃都有呢!你說這些個賤男人,幾輩子也沒有見過貴妃吧?還能不去玩玩嗎?過一陣子,新鮮勁沒了,他們自然就回來了。」

李夫人也唯有如此安慰自己。豈料,時日漸久,李孝之卻變本加厲,甚至為一個青樓相好贖身,娶作妾室。此女在李家人稱沈七娘,仗著受寵,處處都擺出主母的架子,李夫人幾乎沒有了容身之地。更雪上加霜的是,沈七娘過門一年,生了一個兒子,更加不把多年無所出的李夫人放在眼中。家中除了從西京帶來的老夥計還對「財東的妹妹」忠心耿耿,新夥計幾乎都站在沈七娘那邊。李夫人受不了委屈,就在不久前,曾經一氣之下想要回娘家去。

不過,她想來想去,若沒有自己,丈夫怎麼能從一個小學徒變成大掌櫃?又怎麼會有銀子給個狐狸精贖身?實在不甘心,就和郢城其他商家的夫人們訴苦,求她們幫忙支招。誰知,那些夫人們也是唉聲嘆氣的居多,有好幾個都和李夫人同病相憐。不過有一人卻道:「你們不覺得,這些前朝的狐狸精很可疑麼?那天我跟鼎興的晉財東聊天,她說這些賤人或許和反賊有什麼瓜葛。」

聽她這麼一說,夫人們都來了興趣。這人就把自己從晉二娘那裡聽到消息轉述了一回——大致和晉二娘報告給玉旒雲的差不多,無非是在花街柳巷如何一擲千金,如何捧戲子,如何買賣珠寶古玩,將白花花的銀子拋到了水裡。

「可是這個跟反賊有什麼關係?」眾人不解。

「晉財東說了,造反不一定都是真刀真槍。」那人道,「吸納白銀,製造擠兌風波,也是反賊可能使用的伎倆——哎呀,這當中的道理太玄妙,咱們沒有晉財東的本領,哪裡能想明白。不過財東提醒咱們,可要看牢自家的男人和自家錢櫃。至於家裡的狐狸精,如果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也要注意著,最好抓住把柄——隻要她們跟反賊扯上了關係,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夫人們對反賊沒什麼興趣,但是若能借謀反的罪名除掉家裡的小賤人,她們卻是一萬個樂意。所以,包括李夫人在內,大家都開始積極搜集丈夫新歡的罪證。原本李夫人想,為了要除掉沈七娘,哪怕沒有什麼罪證,她也得捏造出來。豈料,事情比她想象的順利。她成功從沈七娘孩子的繈褓中找到了兩封信——一封來自清水庵,上麵對沈七娘近來捐的二百兩香油錢表示感謝,又懇請她再設法籌措二百兩,以助觀音重塑金身。另一封則來自郢城某珠寶鋪,催促沈七娘去結清打造金釵的八百兩費用。

原本這兩封信平平無奇,但聯係其他夫人們所說,這似乎就是復興會吸納白銀的伎倆。李夫人怕這證據不夠實在,又去賬房查了查,發現近一個月,沈七娘花了幾千兩銀子,甚至還說服李孝之購置一處別墅,專門讓她和兒子居住。隻不過別墅的價錢高昂,現任主人又不收銀票,李孝之還沒有那麼多現銀。是以,尚未成交。

這可真實鐵證了!李夫人興奮之餘又感到害怕:沈七娘已經利用李孝之向復興會輸送了不少銀兩,絕對是反賊無疑!但這樣一來,龜山茶莊豈不也成了共犯?這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她不敢去官府舉報。思前想後,決定還是給李孝之一個回心轉意的機會。於是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丈夫。

李孝之是好色之徒,但也是做大事的人。立刻認識到事情的嚴重。從郢城緊張的局勢,他判斷反賊與官兵的大戰一觸即發,而且他也向妻子坦言,自己沒有籌措白銀去購買別墅,就是感覺近來西疆白銀緊缺,有些蹊蹺。這時候他絕不能因小失大。於是,他沒有給沈七娘解釋的機會,直接命令夥計把她拖進倉庫看守起來。並且向夫人保證,風波過後,尋一個妥善的解決之道,不能讓這個反賊連累了整個龜山茶莊。

李夫人慶幸事情終於圓滿解決,唯一有點擔心的是不知道丈夫未來如何「妥善」安置沈七娘,難道神不知鬼不覺滅口嗎?這讓她不寒而栗。可是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就在前一天夜裡,她見到李孝之鬼鬼祟祟去倉庫與沈七娘相會。沈七娘賭咒發誓自己絕無謀反之心,隻是被人脅迫。而李孝之也說,自己也相信她的一片丹心,隻是敷衍妻子而已,待變亂過去,他自然把沈七娘放出來,如此這般。

李夫人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立刻沖出門去向官府揭發。不過,天色已晚,況且她也不知道該去郢城府衙還是什麼地方,隻好暫時忍住了,打算次日去找姐妹們商量——或許去拜見晉二娘,聽說那是玉旒雲跟前的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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