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2 章 第 232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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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就像火藥被點著了一樣,幾乎將在場的百姓都炸上天——原來要他們尋找的不是賊贓,是要毀滅郢城的機關!「竟有這種事?」他們憤怒。

「那隻是為復國大計留的最後一招!」復興會的人辯解道,「若是能消滅樾寇光復故國,擁太子登基,自然就不會動用這機關了。」

「那要是復國不成呢?」百姓們怒道,「就要把咱們都燒死?」

「為了馘國的千秋大計,難道還不能舍生取義嗎?」復興會中人近乎聲嘶力竭地喊道,「鐵山寺、清水庵,都將自己的百年基業付之一炬,破釜沉舟,要和敵寇決一死戰。如果今日不幸失敗,以郢城一場大火激起天下百姓抗樾之心,難道不是我輩當為之事?」

百姓們沒聽明白他那些文縐縐的話,單單聽懂鐵山寺和清水庵被焚,皆是又驚又怒:「鐵山寺和清水庵這樣的佛門清淨地居然也被你們糟蹋了?我們節衣縮食去添香油、塑金身,就被你們一把火燒沒了?老天怎麼不打個雷劈死你們!」說著,又圍著那人一通拳打腳踢。

玉旒雲再沒有想到會有如此的發展,既驚訝,又覺得好笑,可是一則這場麵不容許她發笑,二則她自己也算得上遍體鱗傷了,笑起來所有的傷口都在疼。身邊小玲和她的朋友依舊扶著自己,不過顯然是聽說她的身份,所以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多謝兩位姑娘了。」她輕聲道,又示意她們可以鬆開自己。兩個少女便都悻悻鬆開了手,又怯怯地問道:「軍爺……你……你真的是王爺嗎?」

這要叫她如何回答?謹慎起見,她應該矢口否認,不過不知怎地,麵對這些全然出乎她意料的百姓,她竟然有些猶豫——遠處那些低矮的房屋,她在東征西討的途中見過無數;這些房屋裡的人,她也見過無數,活的死的都有。他們也許是冥頑不靈死不足惜的家夥,也許是她征召入伍或者用作民夫的壯丁,又或者是她需要安撫的孤兒寡婦。從古聖先賢的著作中、從朝堂同僚的議論中,以及從她自己的經驗裡,她知道,征服一個地方,必須征服那裡的百姓。要給他們好處,派一個有能力的地方官,輕徭薄賦休養生息,還要對他們施以教化,讓他們誠心歸順……這些道理她都明白得很,一直以來也都是如此踐行。不過,走近他們,以近乎無助、任人宰割的狀態暴露在他們當中,和他們一起扌莫爬滾打——甚至可以說被他們所救——這還破天荒的第一次!

這些人,有點無知,有點貪心,有點怕事,但卻也明白事理,恪盡職守,抱起團來的時候有三分莽撞更有七分勇猛——他們竟然就這樣扛著木棍來迎戰身懷武功的反賊!她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明道不清,像是忽然學會了一樣新本領,又好像是發現過去所信奉的某些東西不再正確。

到底是怎樣?還是傷口的疼痛占了上風。她不再去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心思了。而且,就在她回神的瞬間,她看到一個復興會中人猛地從冰麵上彈起,使出全部力氣,像她這邊沖過來。

有幾個百姓不防備,被當場撞翻。餘人也來不及阻止。

糟了!玉旒雲暗想,士兵們都離這邊很遠,這人的目標是自己!她知道此刻單打獨鬥,完全沒有勝算,隻能轉身狂奔,要爭取一點時間。

可讓她吃驚的是,那人逼近了,並且超過了她,卻沒有向她出手。

這是做什麼?逃命?她詫異。又見那人一邊跑,一邊脫下身上的軍服來,團成一團,且從懷中取出了什麼東西。

是火折子!玉旒雲看見了。那人點燃了手中的軍服,還繼續往前跑。

這時,她忽然明白了。「快追上他!」她高呼,「他要點火炸死大家!」這樣喊著,她自己第一個追了上去。

「該死的!」她低聲斥罵。既是罵負隅頑抗的反賊,也是罵自己不爭氣的身體。她沒有力氣了,她渾身都疼,但是她距離這畜生最近,她一定要追上去!

腿腳已經完全不聽使喚,腳下到底跑的是什麼路也看不清楚。她隻看著敵人的背影奮力直追,所能聽到的,就是耳邊的風聲。近了,近了。透過自己呼出的白茫茫的水汽,敵人模糊的背影就在眼前。她跑不動了,索性使出最後的力氣撲上去,一把抱住對方的雙腿,將他拽倒在凍土雪原上。

「狗賊!自己送上門來!」對方罵道,丟下那團火球來對付她。

不過玉旒雲不放手,任憑對方的拳頭雨點般砸在自己背,震得她五髒六腑都要碎裂。不過這時候,其餘的百姓和士兵們趕到了,將那復興會中人拉了開去。「打死他!打死他!」他們吼叫著。這一次,那個人真的沒有再從包圍圈中出來。

「王爺,您……您還好嗎?」士兵們麵如土色,「卑職保護不力……」

玉旒雲擺擺手,雖然她現在身體沒有一處不疼,連呼吸都有些吃力,但方才心中那種莫可名狀的感覺化為了一陣狂喜——自從落雁穀一戰,她已經很少有這種和敵人近身以死相搏的經歷——最近一次,就是跟海龍幫一起對抗蓬萊人,不過她也幾乎都是在指揮眾海盜而已。在危急的關頭,親手擊敗敵人,這種興奮之感她都快要忘記了!原來,當心跳得急,當喘氣都顧不上,渾身的血液是會沸騰的!那時,明明沒有力氣,明明身體疼得快死,還是能夠跨越鴻溝——沒錯,就像從斷崖的這一邊一躍去了那一邊,回頭看,的確有些後怕,但是心裡會喜悅欲狂。

「沒事!」她道,「這種情形,還說什麼保護,每個人都得拚命吶——快去看看那個誰的傷勢——」她指那個被斬斷手臂的。

士兵們去了,但還是留下一人保護玉旒雲。也許是心中興奮的關係,玉旒雲拾起一根木棍,支撐也也能走。靠近百姓圍毆復興會中人的圈子,見那人早已被打得不成個樣子,也不曉得還有氣沒有。眾百姓仍不解氣,有的還上去踢兩腳,道:「小王八羔子!真懸吶!差一點兒就讓他把衣服丟進永明渠的下水口了!」

「下水口在哪裡?」玉旒雲問。

「就在那邊。」一個漢子指著距離他們不過兩尺的地方,幾乎緊挨著冰麵,可以看到下水口的石蓋板。「多虧了軍爺……不……您……您是王爺吧?拜……拜見王爺……」他一帶頭,其他人也都跟著跪了下去。

「別這樣!」玉旒雲道,「我可沒有力氣扶你們起來——快自己起來吧,你們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不,不!」眾百姓道,「是王爺抓住了反賊,要不然,他點燃火油火藥,咱們就都沒命了!」

「哪裡!」玉旒雲笑著上前檢視那蓋板,「真讓他跑過來,他也不見得就能打開,把火種扔在這兒,可不一定能點著。」她頓了頓,又道:「話雖這麼說,咱們還是得下去把火油火藥找出來,以絕後患。」

「是,那可不!」眾百姓紛紛點頭。他們既然是附近負責維護永明渠的,自然對於打開下水口這種事情駕輕就熟。打開之後,也都一個接一個鑽下去,按照他們各自負責的通路搜尋。沒多一會兒,就有人抱著壇子來回報:找到了,還有引線通往其他地方,他們會繼續找下去。

「這油就送給你們點燈吧。」玉旒雲道,「這城中不知還有多少反賊的機關——其他隊伍也不曉得怎樣了。」

「有多少我們都給找出來!」眾百姓道,「我們這就去找其他負責維護永明渠的,讓他們也再去找人。隻要是在水渠裡麵的,都給找出來!」

這樣妥當嗎?士兵望望玉旒雲。

玉旒雲這時卻好像連一絲猶豫也沒有:「好,那就有勞各位了。這城裡的反賊,就交給我來剿滅,我背後——或者不如說是我腳底下,就拜托各位了。」

「王爺放心!」百姓拍月匈脯表態,「關乎大家的性命,我們一定不含糊!」也有人補充:「要是有反賊圖謀不軌,被我們撞上了,我們也像這樣打他個半死!」

「不用半死,就地打死也沒關係。」玉旒雲道,「平定了叛亂,再論功行賞!」

小玲這時候也知道,方才讓自己芳心悸動的英俊青年當真就是樾國的王爺,不好意思再接近了,隻低聲道:「王爺,那您身上的傷……」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玉旒雲道,「弄髒了你們的手帕,我改日讓人賠給你們——倒是我的部下——」她指指那邊被斬斷手臂的:「他的傷勢很重,暫時我不能帶他走,可以將他托付給你們嗎?」

「可以!」小玲立刻回答,「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王爺放心吧!」

「好!」玉旒雲點點頭,招呼餘下的四名士兵,「咱們也該回去了,時辰不早——」邊說邊欲轉身,不想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下去,低頭看,才發現原來小腿上也被劃開了一道半尺長的口子,血流如注,方才勉強一路行來,在雪原上留下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

「啊呀呀!」小玲嚇得驚叫起來,「這可不行!得趕緊找大夫。」其餘的百姓也連聲贊同。不管玉旒雲怎麼抗議,他們將她團團圍住,又有人很快回家推了個板車來,硬是將她還有那個被斬斷手臂的士兵推到了其中一個人的家中。

這個人大概是附近房子最寬敞的。他不顧血汙,讓妻子和妹妹把玉旒雲等人安置在正屋裡,又前前後後地張羅熱水、燒酒、手巾——原來他是本地的屠戶,也算是在刀口上討生活,被割傷是常有的事,所以家中還備有金瘡藥。「王爺先忍著點兒,用燒酒噴一噴。」他道,「他們已經去請大夫了。」說著,就拿燒酒來替玉旒雲清理傷口。

「等等……」士兵想要阻止——玉旒雲乃是萬金之軀的議政王,又是個女子,豈能被一個屠戶這樣隨便用嘴含著燒酒就這麼噴到傷口上?況且,這傷口看來很是嚴重,直接被劣質的燒酒淋上去,還不把人疼死。

可是玉旒雲舉手示意他們不要多言。任憑那好心的屠戶幫自己處理傷口。旁邊也有百姓用手巾占了燒酒,讓士兵們各自清洗身上的傷,士兵們雖然勇武,但都忍不住咬牙切齒,「呲溜呲溜」直吸氣。偷眼看看玉旒雲,果然也是疼得滿頭冷汗,但麵上竟然還帶著笑容,語氣如常地跟百姓們交談——稱贊他們擊敗反賊立下大功,又催促他們趕緊去找其他負責維護永明渠的人,盡早拆除所有的機關。

「王爺放心,已經去啦!」百姓們七嘴八舌地回答,「您還是在這裡先把傷給治好,之後咱們送您回去。」

這樣嘰嘰喳喳的,沒一會兒,還真的請了一個郎中來,瞧那戰戰兢兢的模樣和身上補丁綴補丁的衣衫,就不是什麼上得了台麵的大夫。士兵們更加著急了——這要是個庸醫,豈不糟糕?可是玉旒雲再次阻止他們提出異議,並且以他們從未見過的和藹態度安撫那個被嚇得半死的大夫,讓他「隨便包紮一下,上點金瘡藥就好」。而在大夫用顫抖的手處理完傷口後,她還對大夫表示了感謝:「你可真當得上『妙手回春』四個字了——方才我還疼痛難忍,這下好像全好了。」

「不敢,不敢。」大夫低著頭,難掩喜色,又去醫治那個被斬斷手臂的士兵了。

其餘的士兵如墜雲霧:玉旒雲能和普通士兵一起操練,也能在打仗的時候身先士卒,這些他們都親眼見過,不覺得奇怪。但即使是在那種時候,她仍然有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傲氣。像這樣和粗鄙之人談笑,稱贊他們,甚至感謝他們,這實在不是眾士兵所認識的玉旒雲了。【1】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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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說】

王爺到底怎麼了?他們麵麵相覷,卻不敢問。

傷口包紮完畢,玉旒雲又對那斷臂的士兵安撫囑托了幾句,才離開了屠戶的家。眾百姓一定不肯讓她拖著傷退步行,還是用板車推著她回去龜山茶莊。

因為小玲等人走街串巷傳遞消息,許多人都出來加入了搜尋火油火藥的行列。方才空無一人的街巷變得熱鬧了起來。大夥兒也都聽說「內親王來了」,見到屠戶等人用板車推著玉旒雲,紛紛前來圍觀行禮。這讓扈從在板車旁邊的四個士兵感到十分的滑稽——玉旒雲進入郢城的那一天,也沒有這許多百姓夾道歡迎,隻有按品級列隊的諸位官員而已。眼下這陣仗,可比當日熱烈百倍,簡直好像是百

姓圍觀王爺出征。不過,若真的是給驚雷大將軍壯行,看到的理應是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身著全副甲胄的英姿颯爽的青年武將才是,如今卻看到的卻是平板車上穿著破爛軍服渾身血汙還略帶病容之人——唉,大樾國軍威何存?

他們嘆息,但也納悶——怎麼玉旒雲一點兒也沒有露出顏麵掃地的尷尬之色?她分明被疲勞和傷痛折磨,可是眼中卻有奇異的光彩,竟比早晨出發之時更顯得神采奕奕。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們默默用眼神詢問彼此,卻誰也找不出答案。

他們當然找不出。因為玉旒雲也是才剛剛理清了頭緒。她正被一股必勝的興奮激盪著——她忽然想到了更好的戰勝復興會的法子——

復興會找個毛孩子扮太子,還精心計算,選了隕星雨降落的日子,召集各路前朝要人,要演一出義士復國的大戲。

先前玉旒雲做的種種,都是給對方「拆台」——偷襲他們,引他們進城來「甕中捉鱉」,派海龍幫假扮哲霖造成他們內訌,埋伏在他們身邊伺機將他們剿滅……這計劃的確可以達至勝利。不過,可能不是「徹底」的勝利。因為一出戲有其看客。復興會的戲是唱給西疆所有馘國遺民看的,哪怕他們失敗,這轟轟烈烈的悲劇也有人看到了,說不準某些人心中就埋下了虛妄的種子,成了日後的隱患。

「拆台」的那一方卻始終沒有被人見到。

不被見到,就是沒有為自己發聲,沒有為自己樹碑立傳——這種事,如果留給旁人來做,肯定不會像自己做的那樣貼合心意,說不定還被添油加醋,顛倒黑白,變成魑魅魍魎。所以,她不能再拆台了。她也要登上戲台去——不僅她要登上去,還要拉著岑家軍和郢城的百姓一齊粉墨登場——

她要做鞠躬盡瘁愛民如子的好王爺,岑家軍要做懲惡鋤奸守衛一方安寧的好軍隊,而郢城的民眾,也都要成為這出大戲中忠肝義膽保衛家園的好百姓。

一言以蔽之——她要唱一出比復興會更精彩更可歌可泣的戲。

眼下這板車,她身上的傷,還有身邊這些甘願推著她、護送她的百姓,給了她最完美的亮相。而從周遭百姓的神態,她也能大致感覺到自己演得相當成功。偶爾,她還能聽見竊竊的議論——聽說王爺為了阻止反賊燒死大家,一個人和好幾個反賊搏鬥……聽說王爺是為了救老張家的小玲才受傷的……聽說傷口很深,都見骨頭了……聽說療傷的時候,眉頭都不皺一下……聽說人可好了,一點而架子也沒有……還這麼俊俏……

傷口仍舊疼得鑽心,不過她卻真的想笑。

應該早點想到這一點,她想,以為岑家軍是西疆最強的戰力,其實這些市井之徒烏合之眾,若善加利用,可以比岑家軍強大千倍、萬倍。

「給我重新傳一道軍令。」她對走在旁邊的士兵道,「發動郢城百姓搜尋永明渠中的火油火藥,找到之後,火藥就地銷毀。火油可酌情分給百姓使用。我軍士兵,就地堅守崗位,務必守護百姓安全——也當提醒眾百姓提防反賊乘隙而入,若發現形跡可疑者,可就地正法。」

這樣好嗎?士兵猶豫,這豈不等於給了千萬個空子讓反賊們鑽嗎?

但旁邊的百姓卻山呼響應:「王爺放心!真有反賊,咱們一定打死他!」

「好,打死他們!」她也握拳回應,「打死了反賊,官府絕不追究。郢城就靠諸位了!」

「就交給我們!」百姓們摩拳擦掌。

也在這個時候,玉旒雲瞥見道旁的一處牆角,有個戴著牛頭麵具的,正偷偷扌莫扌莫朝這邊張望。她立刻伸手一指:「大家小心!那是反賊!那些穿彩衣戴麵具假扮巫婆神漢的,都是反賊!」

「在哪裡?」百姓們順她所指找尋,恰見那戴牛頭麵具的轉身奔逃。他們哪裡會放過,立刻就有十幾個人追了上去,那小巷子裡頓時想起一陣叫罵和討饒之聲。

「王爺,要去看看嗎?」士兵問。

「不用了。」玉旒雲道,「郢城我已經交給他們了。」她環視四周——今日,要讓復興會淹沒在這片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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