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84章 焚 「皇帝給的這份誠意也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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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有星無月的夜晚,夜色溫柔地將整座城市掩去,一切都安靜而寧謐。

密道的出口就在君府所在的那一坊,宋婕妤入宮之前,曾經來這裡做過客,很快就辨認了出來。她意識到,也許像這樣的密道,宮中並不止有一條,隻不過皇帝要送她們來紅巾軍的地盤,所以選了這一條而已。

這念頭一起,宋婕妤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朝宮城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走在隊伍最前麵,她一停,後麵的人就都跟著停了下來,她一回頭,後麵的人便也都跟著回頭。黑暗籠在她們身後,但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直到此刻,她們才生出了一種「我真的走出了宮牆之外」的真實感。

隻是不等心頭的諸般唏噓感慨成型,她們就聽到了一道從黑暗中傳來的女聲,嚴厲喝問,「什麼人?」

眾人先是嚇了一跳,繼而就有機靈的人反應過來了。

大黎是有宵禁的,入夜之後,坊與坊之間的門會被鎖上,隻有坊內能自由通行。君家的大宅獨占一坊,自然不會有外人出現在這裡,如今又是夜裡,問話的隻會是負責巡邏守衛的紅巾軍女兵。

「我、我們是從宮中來的,要求見紅巾軍能做主的人。」宋婕妤鼓起勇氣說。

說完之後,她忽然想到皇帝之前說過,紅巾軍最愛用女子,便又補充了一句,「我們這裡有六十二人,都是女子。」

站在她身後的何閒連忙修正道,「是六十四人!」

宋婕妤說的是她之前報上去的人數,但那隻是宮女子的人數,並不包括兩位娘娘。

果然,對麵「咦」了一聲,竟然連查驗都沒用,就道,「那你們跟我來。」

下一瞬,前方火光一閃,就有燈盞被點亮了。看到光明,一群在密道之中扌莫索著前行許久的人都覺得安心了些,擠擠挨挨地走過去,見到了這支巡邏小隊。

宮中自然也有侍衛巡邏,而且能夠入宮,無一不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儀表和能力都十分出眾。他們穿著明亮的鎧甲,手持刀或者槍,排成一隊走過的時候,總能吸引住所有宮人的視線,雖然不敢接觸,但看幾眼解饞是免不了的。

但此刻,看到這些著甲持槍的女兵,眾人的心跳得比見到心儀之人更快。

看到宮中的侍衛,她們隻是單純的欣賞,並不會、也不敢多想。但看到這些女兵,卻會叫人忍不住去想,女人原來也可以這麼……這麼顯眼、這麼英武、這麼厲害嗎?

我……也可以這樣嗎?

她們跟在提燈的女兵身後,聽著行走間鐵甲碰撞發出的輕響,一路走進了守衛森嚴的君家大宅。

進入明亮的屋子裡,那種一直縈繞在身上的緊張與惶恐就變淡了許多。有女兵拿來紙筆,挨個登記她們的姓名,來歷、特長和隨身物品,然後笑著道,「歡迎你們加入紅巾軍。」

「這……這樣就加入了?」王才人——她的名字叫王鵲,有些不敢置信地問。

這也太簡單了吧?

「本來還該給你們發放身份號牌的,但這是在外麵,隻能等回西州才能領取了。」女兵笑道,「暫時隻能用竇部長編的臨時碼,這是一人一號,你們須得記牢了自己的號碼,往後會經常用到的。」

眾人聞言,不由又將寫在紙上的號碼多看了幾遍,反復記誦。

時間已經很晚,登記結束之後,她們被安排著吃了些東西,梳洗之後,便回房休息了。

她們什麼條件都沒提,就將這些人都收下了,反而叫宋婕妤——宋柔十分不安。她刻意留在後麵,對那個一看就是女兵的隊長說,「我們是從宮中出來的,留在這裡當真無礙嗎?」

女兵隊長表情嚴肅,「既然到了紅巾軍的地盤,以往的身份都不必再提,不管是嬪妃還是宮女,都要做事養活自己。」

半個字都沒提雲州軍,似乎全然沒有將他們看在眼裡。

這種氣魄,讓宋柔不由對溫鎔的判斷十分服氣。

想到皇帝,她的麵色不由黯然了一瞬,抱緊懷中的盒子,道,「這個盒子,是出宮之前,陛下交給我的,說裡麵的東西十分要緊,讓我一定要見到紅巾軍能做主的人,才可打開。」

「此事我會報上去的。」女兵隊長說,「你若放心,可以將盒子交給我們保管,絕不會有人隨意開啟。若不放心,也可以留在身邊。」

宋柔遲疑了一下。其實這時候,將盒子交出去,表示信任,才是最好的選擇。況且這已經是紅巾軍的地盤,她留著也沒用,但最後,她還是說,「還是我先收著。」

這是陛下交給她的最後一件事,她不許有任何閃失。

……

第二日一早,明紅日等人剛剛起床,就得知了此事。

宮中嬪妃帶著宮女前來投奔,雖然有些出乎預料,但對紅巾軍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這不僅是添了新人,更代表著她們紅巾軍的名聲已經傳到了宮中。

尤其是聽說做出這個決定的竟是皇帝本人,明紅日連早餐都顧不上吃,梳洗過後,便去見了宋柔。

其他人因為好奇,也都跟了過來。

宋柔抱著盒子睡了一夜,中途幾度驚醒,完全沒有休息好,眼底帶著淡淡青影,麵容看起來比昨日還疲憊。

見到有人過來,連忙打起精神,過來見禮。

她曾經遠遠見過君琢,所以看到這一行人,下意識地以為做主的人應該是他,但很快她就發現,這群人中做主的,竟然是那個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女孩。

雖然世家女自幼接受教導,十二三歲已經可以幫助母親管家理事,也能出門交際,但是紅巾軍在洛京的事務,竟然是由這麼年輕的女孩主持的,還是叫宋柔吃了一驚。

不過,聽說紅巾軍的主人也是年不滿二十,皇帝登基時亦不過十三,大抵有能為的人,總不會受限於年紀。

宋柔慢慢冷靜下來,將宮中發生的事從頭說了一遍。

「竇姐姐說得果然沒錯。」明紅日聽完,沉吟片刻,才說,「有楚州軍和涼州軍兩麵夾擊,旁邊的鳳州軍和華州軍也在戒備,秦秉忠果然打算放棄洛京了。」

秦秉忠本來也沒怎麼經營過洛京,如今百官都死得差不多了,隻要把皇帝和剩下的都帶走,在雲州再建一個小朝廷並不難,他自然不會留下跟其他人死磕。

而對其他人來說,秦秉忠的舉動,是從實際上摧毀了大黎朝廷的正統性。人人都知道他在「挾天子以令諸侯」,那麼這個天子發出的命令,就不再有任何意義。

從此以後,壓在所有藩鎮頭上的「君臣有別」將不復存在。

想必皇帝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才會冒險將自己的嬪妃和宮女送出來,為她們尋一條生路。

明紅日對那位小皇帝的了解不多,但就憑這件事,也值得她給出敬意了。

隻是這敬意剛生出來,又迅速被明紅日自己給掐滅了——因為她從宋柔口中得知,原來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偷書之舉,從頭到尾都落在了小皇帝的眼睛裡。

這就非常尷尬了。

宋柔很會看氣氛,迅速地將話題轉開了去,化解了這份尷尬。

倒是明紅日自己很快就想通了,既然宋柔等人已經知道了這事,那正好安排她們去整理那些書籍——雖然書都已經搬回來了,但是整理工作仍舊任重道遠。

有事可做,那些離開皇宮之後滿心惶惶的宮女們也能安定下來。

等事情都交代完了,明紅日的視線才落在宋柔懷中的盒子上,「這裡麵裝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宋柔搖頭。

明紅日說,「那就現在打開看看吧。」

宋柔遲疑了一瞬,便聽她道,「其實應該交給竇姐姐,隻是如今要送你出城不易,若是被雲州軍發現了更麻煩。隻能我先看過了,再給竇姐姐寫信告知,詢問她該如何處理。」

「……也好。」宋柔也不清楚盒子裡放著什麼,但她終究還有一分期望,希望這盒子裡裝著的東西,能救下溫鎔的性命,所以也不敢拖延太久,生怕錯失了時機。

在眾人的見證下,宋柔將盒子放在桌上,小心地撕去封條,打開了它。

上麵放著的,是一卷明黃色的聖旨。

宋柔將之取出,慢慢展開,看清上麵寫的內容,不由有些驚訝。

明紅日見狀,湊過去看了一眼,不由贊嘆道,「皇帝給的這份誠意也太足了。」

這赫然是一封加封明月霜為西州節度使的聖旨!

要知道,這個時候,明月霜與西川的戰鬥還沒有結果,戰報也尚未送到京城。皇帝準備這樣一封聖旨,顯然是相信紅巾軍一定能勝出。而且,這封聖旨上麵的印章十分齊全,不僅蓋了天子之寶,也蓋了中書省和門下省的印,是一道完全符合流程的旨意。

雖然時至今日,洛京已經落入秦秉忠手中,小皇帝的聖旨根本出不了京城,但是,它依舊能夠代表那一份「名正言順」。

明紅日看向宋柔,心想,那些藏書不算,這封聖旨,恐怕才是小皇帝讓西川照拂這些人的籌碼。

確實是個好東西。

明紅日是知道明月霜之前駁了上官婉兒讓她改個稱號的建議的,難免也有些擔心將來明月霜占據了整個西州,對外還是隻能稱使君。有了這封聖旨,這個問題就不再是問題了。

等眾人都看完了聖旨,將視線放回盒子裡,才注意到下麵還放了一張絹帛。

宋柔一看到那布料,心髒就是猛地一跳,甚至沒來得及問一問明紅日的意思,就伸手將之取了出來,抖著手展開。

隻看清了前麵兩句,她渾身一顫,那絹帛就從她手中滑了下去,宋柔也顧不上,一手扶著桌麵,身體軟軟地跪倒下去,雙手捂著臉,泣不成聲,「陛下……」

這樣的反應,自然將其他人都嚇了一跳,明紅日連忙將絹帛抓過來,展開一看,發現這竟是一封遺書。

皇帝的遺書,自然不能視作等閒。更何況,明紅日很快就發現,這絹帛上的字跡,並不是用墨水寫成,而是用了鮮血,乾透之後,呈一種很深的紅褐色。

事實上,這應該算得上是一封「衣帶詔」。

所謂衣帶詔,是皇帝在危急之際,用鮮血在衣料上寫成的秘密詔書,是為了對外求助,使天下義士能夠「奉旨伐罪」,共誅不義之人。

在這封遺書裡,「不義之人」自然就是秦秉忠,而最終接收到這封遺書的紅巾軍,便是當仁不讓的「義士」。

溫鎔甚至直截了當地寫,將來秦秉忠必定會矯詔禪位,僭立偽朝,但是這一切都是「不義」的,因為他絕不會同意這種荒謬的要求,並且在這封遺書寫就之後,他就會以身殉國。

而這,也正是宋柔如此崩潰的原因。

她意識到,她以為的那個可以挽救皇帝性命的時機,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在決定送她們出宮之時,他就已經選擇了自己的結局。

按理說,在拿到了一封聖旨、一封遺詔之後,作為紅巾軍駐洛京的臨時代表,明紅日多少也該表達一下自己的哀思,但她現在確實顧不上這個。

她給君縈月使了個眼色,讓她上前安撫宋柔,自己則拉著君琢和臧芳,壓低聲音道,「必須要盡快將這東西盡快送出城。」

她說完,不由得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

天一亮,秦秉忠一定會進宮,然後就會發現皇帝已經死了的事實。之後他會做什麼,沒有人能料到,必須要讓城外的人也有所準備。

「我去吧。」君琢立刻道,「自從秦秉忠到了洛京,城門處的盤查就變得嚴格了許多,我的身份更方便。」

明紅日深吸一口氣,知道這是眼下最好的選擇,便沒有再做無謂的糾結,很快點頭道,「好。我去安排馬車,立刻就走。」

……

皇宮。

秦秉忠今日來得有些晚。

昨日他心情好,回家之後就開了酒宴,大肆作樂到深夜,又荒唐了半夜,起得自然就遲了。好在如今朝廷名存實亡,就連小皇帝也要仰他的鼻息,也沒人能挑他的禮。

其實今日不必非要進宮,但秦秉忠覺得,小皇帝這時的任何一個反應都能取悅自己,所以就進宮去找樂子了。

一路行來,宮中似乎比昨日更冷清了,秦秉忠也沒怎麼在意。

隻怕是遷都的消息一傳出去,就又有一班膽小的人逃了。

在這一點上,秦秉忠很是看不上溫鎔,若是他的家奴敢隨意逃走,必然會被追回來處死,震懾後麵的人,然而溫鎔非但不管,甚至還有意放她們走,連宮人順走宮中的財物,也絲毫不過問。

不過秦秉忠也懶得去理會這樣的小事。反正到了雲州,溫鎔身邊的人他肯定會全部都換一遍的。如今溫鎔主動把人放走,倒是正好合了他的意,免得還要先找理由殺人,才好替換。

秦秉忠不在意殺人,但想也知道,這事傳揚出去,難免又會被那些文人們說嘴。

好在這一回,也算是收攏了幾個能辦事、會做文章的人,往後就叫他們去應付這些。這麼想著,秦秉忠心下更是愜意,就連在寢宮裡沒有看到小皇帝,也不以為意。

「必是在後麵陪伴後宮。」他很是隨意地道,「走,過去瞧瞧。」

跟在身後的人,有一兩個覺得這樣不太合適,但沒有一個站出來勸說秦秉忠的——這原也不是個肯聽勸的主,何況那些真正敢言敢諫的官員,也早就被他殺光了,留下的都是諂媚阿諛之輩,自然不會逆了他的意。

於是一行人就這樣闖入了後宮之中。

這裡竟比外朝還要寒酸,大部分地方都荒廢了,半天都見不到一個宮人。

這時,秦秉忠已經覺得有些不對了。但想著朝廷這二年一直捉襟見肘,小皇帝又隻有兩位美人作伴,宮中蕭條些也是有的,便也不去深思。

直到看到宋婕妤居住的宮殿已經人去屋空,他才意識到不好,急命士兵,「給我搜!」

雲州軍的士兵們幾乎將整個皇宮都翻了一遍,才在平日裡不太使用的太極殿找到了溫鎔。他靠在禦座上,維持著帝王的身份與裝束,陷入了永恆的沉眠。

秦秉忠收到消息,驚怒不已。

昨日溫鎔的表現,讓秦秉忠以為他已經決定屈服,誌得意滿,現在看來,當時溫鎔就已經存了死誌,暫時的屈服,不過是為了麻痹他罷了。

「可恨、可恨!」秦秉忠一把將溫鎔的屍身摔在地上。

冕旒砸在漢白玉石鋪成的地麵上,發出清脆的碎裂生,上麵綴著的白玉珠滾了一地。

但這沒能讓秦秉忠滿腔的憋屈和怒氣宣泄出半分。畢竟溫鎔已經死了,他再做什麼,都已經無用。而自己原本完美的計劃,卻因此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瑕疵。

秦秉忠站在丹陛上,麵色陰晴不定地變換了數次,才開口道,「再搜!把宮中剩下的人都集中起來,務必要找出兩位嬪妃的去處!」

溫鎔既然要找死,就沒必要選個時間,之所以拖延,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那兩個嬪妃。人要麼是被他藏起來了,要麼是被送出去了,他就不信找不出來。

很快,整個皇宮僅存的宮人都被帶到了太極殿前的廣場上。

秦秉忠從來不耐煩逼問,不說就殺了,讓下一個說,如此,總有人挨不住開口的。

令人遺憾的是,直到他將人殺了大半,也隻是問出昨夜宋婕妤臨時召集了幾十個宮人。但沒有誰能說得出,她召集她們要做什麼,這些人失蹤的人都去了哪裡,又是怎麼離開的。

幾十個人,就在這守衛森嚴的皇宮之中,離奇消失。

總不會是長翅膀飛走了吧?

要不是守衛皇宮的都是自己的心腹,秦秉忠都要懷疑是他們監守自盜了。

找不到人,憋在月匈口的那一口氣發不出去,秦秉忠自然是不甘心的。他陰狠地盯著盯著剩下的人看了一遍,見確實問不出什麼,一擺手,就讓人將她們都處理了,即使再怎麼哭喊也無動於衷。

至於這些人其實都已經私底下投了雲州?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好,就更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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