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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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霞橫吹,翻卷為綢,天邊隱約飄起了薄薄的雨霧。

青鳥拉起的車駕如箭矢一般,踏破虛空,在流嵐霧靄中穿行。

透過偶爾飄飛的簾子,窺得一桃腮杏臉的貌美少女正抱著蒼白青年出神。

青年一張臉上鴉黑的睫羽微顫,仿佛睡夢中都不得安穩。

就在一柱香前,謝翕又一次吐血了。

沈瑜好不容易哄得他睡下。

此刻青年枕在她腿上,半張臉都埋在她繡著紫色鳶尾的織金裙裡,口中時有時無的喊著「娘子」,「阿瑜」。

沈瑜靠在馬車的木壁上,垂眸看著手下清瘦的脊背,出神。

真是妙極的一張臉,清冷如玉,貌若好女。

哪怕毫無血色,但扔著掩不住他的姣好姿色。

她真的愛慘了這張臉。

當然。

還有眼前的這個人。

還記得他們初次相遇。

渾身染血的青年,伶仃地佇立在魘獸的包圍中。

慘白的臉上絲毫沒有畏懼,哪怕白衣沾了血,但他看著仍舊清貴,就像一棵淩霜傲雪的寒梅。

帶著刺,狠狠地紮進了她的心中。

在很長的沉默裡,她聽著自己雜亂的心跳,突然就明白了所謂的心如擂鼓並不是虛言。

當初的一切就像上天安排好的緣分——

一個貌美清冷的落魄修士,遇上了天真無畏的捉妖少女。

美救英雄,多好的故事開頭。

成親三年,她一直是這麼深信不疑的——

他們兩情相悅。

他們是令人艷羨的模範道侶。

就連謝翕不經意顯露出的黏人一麵,都能讓她心動不已。

沈瑜寵溺謝翕,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謝翕受傷需要雙修,她就在床笫間咬緊唇瓣一言不發,充當一個予取予求沒有痛覺的爐鼎。

謝翕害怕寂寞,她就倚在謝翕肩頭,靜靜的陪著他坐在簷下觀雨。

有時鼻尖嗅著他襟上淡淡的冷梅香,她也會依戀的將自己縮成一團,下巴磕在他頸窩,乖得有些可憐。

日復一日,她愛謝翕愛到了自己都驚異的程度。

如果不是那場真實到詭異的預知夢;

如果不是夢境與現實的一次次重合將她的幻想撕碎;

如果不是她知道他們當初的相遇,也隻是他層層狠戾圖謀中的一個小意外……

她恐怕至今還陷在謝翕編織的夫妻情深幻境裡,認為他們彼此相愛。

或許。

自她對謝翕一見鍾情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便是錯的。

夫妻情濃是假的。

兩情相悅是假的。

就連她所鍾愛的那個「謝翕」,都是對方演出來的。

三年夫妻,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可有可無的利用。

她愛上一個虛假的泡影,愛了整整三年。

並沒有什麼溫柔清冷、君子端方。

真實的謝翕陰冷殘忍,無情無欲,是最為正道人士所痛恨忌憚的半妖。

哪怕是和他朝夕相伴的「妻子」,死後也隻得了他幾滴不痛不癢的眼淚。

啊。

說錯了。

他也不是完全無情無欲,隻是不會因為她而已。

畢竟那人還有一個埋藏在心底深處,銘心刻骨的白月光。

謝翕身負半妖血脈,生而卑賤,幼時便遭仙門折辱驅逐,隻有仙子陸霜意曾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裡給過他溫暖。

所以哪怕後來的謝翕不擇手段屠戮仙門,成了人人忌憚的滅世魔頭。

那把染血無數的引魂劍,卻唯獨對陸霜意心軟。

在夢中走完一生的沈瑜甚至覺得,自己的死對於謝翕來說是得償所願。

少了她這塊絆腳石,他才能更加心無雜念的迎娶白月光。

青鳥拉起的車架裡,神色怔然的清艷少女不自覺用力咬緊了唇瓣,月匈腔泛上幾分冰冷的血腥氣。

她絕不會再犯蠢下去。

「阿瑜。」

謝翕不知何時在車駕的顛簸中蘇醒,漆黑的眸子就這麼盯著她,好似在仔細觀察她臉上的神色。

對上那雙不論何時看著都深情款款的眸子,沈瑜輕輕一怔,繼而鬆開齒關,被她用力咬過的下唇顯出一圈緋色的深痕。

青年還在看著她,用那副清冷漂亮,卻蒼白到讓人心疼的眉眼。

以往隻要謝翕一皺眉,唇邊咳出一絲血,她就心疼不已的抱住對方,自願折在床笫之間予取予求。

可是現下……

沈瑜不得不認真思考起一件事來——她和謝翕,已經月餘沒有同過房了。

有些頭疼。

再這樣下去,謝翕會不會對她產生疑心?

青鳥矯翼,拉著車駕向上疾馳。

在懷裡人第三次喊出「阿瑜」時,沈瑜心一橫低頭口勿上了那雙蒼白美麗的唇,冰涼柔軟,帶著一點竹枝浸雪的味道。

對方低垂的睫羽顫了顫,軟軟刮在沈瑜的肌膚上,勾出了說不出的癢。

腥甜的味道在兩人唇齒間逐漸蔓延,好一會兒,沈瑜悶聲抵去他的頸窩,悄扌莫著咬向舌尖,擠出兩包熱淚。

她一邊在心裡哭嚎著「殺了我吧太難演了」,一邊去抱謝翕。

帶著點鼻音微喃,「別怕,再忍一忍,隻要到了無渺洲,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沈瑜沒騙他。

無渺洲確實藏有一種可以幫人修復元丹的神物,預知夢裡謝翕也確實得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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