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生·凡人戲子(十一)(1 / 2)
「!」
沈瑜略略一怔。
她實在沒想到那人會替自己說話,忍不住轉過頭,朝身後少年投去莫名感激的一瞥。
不知老皇帝信了沒有,但見對方臉色青白變幻了幾番,仍舊稱不上好看。
寂靜的大殿裡算上她也隻有三個人,過了會兒老皇帝沖著她示意,「永寧郡主先去外頭候著吧,孤有些話要同這位蘇公子說。」
沈瑜聞言心中輕輕嘖了一聲∶這話說得倒是半點不避諱。
看來原身舅舅想認回親生血脈的心情真是十分急切。
她從善如流的退出了大殿,殿外頭的太監宮女們被支得老遠,齊刷刷垂著頭,一副不聽不看的謹慎模樣。
也是,這種不光彩的皇室秘辛自然要捂得嚴嚴實實的,萬一傳了出去定然被天下人恥笑詬病。
左右無人搭話,沈瑜兀自立在長廊底下走起了神。
大概過了兩刻鍾,還是遲遲不見有人出來,她實在無聊得緊了,就乾脆蹲在地上數起了螞蟻。
不知過了多久,麵前光影忽的一暗。
沈瑜抬起頭,鬢邊簪著的小小鵝黃色絨花隨之抖動。
那張清艷的小臉有點呆,「……啊,你們這是,說好了?」
「嗯。」素輿上的少年沖她伸出一隻手,「郡主先起來吧。」
……
回去的路上,沈瑜假作不經意問,「方才在殿中,舅舅都同你說了些什麼啊?」
少年昳麗的眉眼靜靜望住她,語調輕柔卻說著有些模棱兩可的話,「我可能不會在郡主府待很久了。」
沈瑜心裡一跳∶難不成這人早就知曉了?
隻不過一直以來懶得挑明,不動聲色陪著她演了這許久的戲。
她沉默片刻,終究是沖他笑笑,「那就祝你一切都好。」
……
小半月倏忽而過。
郡主府內,沈瑜有些愁眉不展∶她在想蘇言清明日的生辰怎麼過。
眼見著對方就快要搬出郡主府,她覺得怎麼著也得利用這最後的機會好好拍一拍未來新帝的馬屁。
杏眼眯著,不知不覺就落到對麵揮劍練早課的少年身上∶這倒是一個現成的勞動力。
正巧阿越這幾日休沐,可以給她打打下手乾點兒活。
她於是沖著對方擺擺手,「過來一下。」
李時越收了劍向她走來,桃花眼亮晶晶著,「怎麼了阿姐?」
「糊燈籠會不會?」
「會一點點,不過……」
少年神色有點茫然的問,「阿姐問這個做什麼?」
她當然有自己的考量。
既然要給那人準備一個與眾不同的生辰禮,那就要從細節上體現出誠意來,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紅燈籠也要親力親為。
像蘇言清那種人精,你用沒用心他一眼便能看出來。
郡主府自然不缺銀子,這個時候禮物貴重與否並不重要,肯不肯為此花時間花精力,有沒有這份心意才是最要緊的。
她打定了主意,拍拍少年肩頭,「你準備準備,咱們今晚有許多活要做!」
……
淩梅閣內。
蘇言清握著側翻開的書冊倚坐在小窗下,眼睛雖是落在書冊上神思卻有些難以集中,時不時的就想透過窗縫往院子外頭看。
然後眉頭就越蹙越緊——竟然還是沒來。
這段時間沈瑜幾乎天天都會過去淩梅閣,陪他說話,念念話本子,有時也會留下來一道用晚膳。
隻是今日卻有些奇怪,天色這樣晚了還沒過來。
蘇言清有心去問問,但又覺得才一天不見就要眼巴巴湊過去,實在不像什麼樣子。
於是便捧著書心神不寧的等了一下午,到現在硬生生一頁都沒看下去。
眼看著夜色越來越深,他有些不悅的放下手中書冊,終於忍無可忍的從素輿上站起身。
看來今日他不過去,那人是不會自己過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是……
竟是一日見不到她就煩悶難忍。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是這樣麼?
蘇言清神色復雜的垂下眼∶想時時刻刻看著她,同她說話,嗅那艷麗裙擺上淺淡的甜果子香。
更是想叫那雙晶亮的杏眼一直停駐在自己身上,別看別人,不許看別人……
平復下漸漸急促雜亂的心跳,他望著窗外的天色蹙緊眉心,終究是推開了房門邁著時深時淺的腳步向外頭走去。
……
郡主府的主殿前頭。
沈瑜正歪頭握著毛筆,思襯著要往這些糊好的燈籠上寫點什麼。
——年年如舊,歲歲平安?
她抬眼看了看一旁仍在吭哧吭哧糊燈籠的李時越,臉上露出些許滿意神色∶阿越還真是個懂事又能乾的,這一地的燈籠都是他一個人糊的。
開始還有幾個糊得不好,少年很羞愧的問她要不要丟掉,她果斷搖頭∶就是要讓蘇言清看出來手藝的生疏,醜一點才好,越醜越能證明是自己做的!
看著少年埋著頭勤勤懇懇編竹篾的模樣,沈瑜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們還沒來得及用晚膳。
現下連她這個出力少的都有些餓了,更不要說出力最多的李時越了。
於是她隨手拈一塊梨酥遞到少年唇邊,「喏,你先吃兩口墊墊。」
一邊還不忘鼓勵他,「等咱們弄完這一茬就可以歇會兒啦!」
少年手上編竹篾的動作仍然飛快,聞言也隻是有些分神的偏了偏頭,張嘴就要朝著糕點咬下去。
誰知這一嘴下去竟巧妙地避過了梨酥,咬上了一旁她還沒來得及放下的狼毫。
「!」
苦澀在嘴中蔓延,墨汁驟然飛濺到少年的唇邊頰畔。
李時越不自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過臉有些懵逼的看著她,「阿……姐?」
那模樣委實可憐,但又透著點難以忽視的傻氣和滑稽。
沈瑜於是強撐著淡定的「嗯」了聲,手上忙不迭給他遞過去一盞漱口的清茶,又掏出帕子幫他擦,擦完一條不夠又換另外一條。
越擦就越是想笑,但又覺得此刻如果笑出來的話好像不太禮貌。
畢竟孩子也是乾活太專注了,不能打消他的積極性。
而覺察出什麼的少年難得沉默了一下,有些無奈道,「阿姐想笑就笑吧,不用忍著。」
聽他這麼說,沈瑜再也忍不住捧著臉笑倒在一邊。
而另一邊,臉上墨漬未乾的少年靜靜注視著她,竟也微微笑了起來。
穿堂風吹得燭火輕曳。
李時越有些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幫那芍藥花似的少女扶了扶笑得歪掉的簪花。
沉浸在歡樂氛圍裡的兩人並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海棠樹下站著一個身影僵硬的少年。
那雙漆黑眸子下,臉色是說不出的冰冷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