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醒（1 / 2）
就在玄鳴濤叮叮當當地深入罪佛淨地時，兩道在外隱藏氣息已久的人影現出形跡，正是被六字真言的佛鈴聲吸引過來的一步蓮華與蒼。他們在三僧辯機之時便已暗中尾隨，因一步蓮華有意以罪佛淨地為試，才未現出蹤跡。
「嗯——好香，真是好香的酒啊！」
人還沒見到，酒香已經飄出罪佛淨地的主持院，嗅之令人心曠神怡，隻覺罪佛淨地此時風光不亞於春日百花齊綻的盛景。
「吵死了，吵死了！」酒僧不醒醉意朦朧，不滿地嘟噥道，「哪來的小僧，叮叮當當乒乒乓乓稀裡嘩啦，吵得人心煩！」
主持殿中間的供桌上，沒有任何祭品，酒僧不醒直接橫臥其上，懷裡還抱著半壺酒，半醒半醉之間，他的酒糟鼻子又大又醒目，比他的光頭還亮眼。
玄鳴濤突起壞心眼，悄悄爬進主持殿，趁其不備一把搶走酒僧的酒壺，嬉笑著跑進罪佛淨地後方的禪院中。
「來啊來啊，來追啊，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才是佛家至理名言！」
玄鳴濤雖然功體被封，行動略顯遲緩，但身手依然伶俐，閃躲之間已繞著罪佛淨地跑了一圈，內中大大小小的罪僧都出來看熱鬧，嘲笑主持第一次被人搶酒的狼狽模樣，為了一口酒，真是執著。
「好啦好啦，酒都給你喝，別再跑了！」酒僧氣喘籲籲地妥協道。
「唉呀，是你自己不運功追我，非要跟年輕人比腳力，可莫說是我欺負前輩哦。」
「你這個小沙彌真計較！要喝快喝，不喝酒還我！」酒僧氣得鼻子更紅了。
「我不是小沙彌，也不是萬聖岩的和尚，我是道士，來自道境玄宗。」
「外境的道士來萬聖岩做什麼？還穿著我們的僧袍？」
「我是道士，我也是和尚，你說我是道士我就是道士，說我是和尚我就是和尚，你說我是誰我就是誰，飲你酒之人是本境還是外境，是道士還是和尚，同樣都是我，哪個身份重要嗎？」
「喲，難怪你能解破三僧迷津，有那麼點意思哦。」
「哈，酒還你。」
「你不飲嗎？」
「我現在生病，不宜飲酒，若是偷嘴，師兄知道說不定會生氣，還是算了。等我痊愈，再來與主持你一醉方休啊。」
「好好好，酒道中人，以酒論交最適當，萬聖岩都沒人能陪我飲，真真寂寞。」酒僧忍不住擤了擤鼻涕。
他倆似一見如故，很快就直呼其名，酒僧帶著玄鳴濤參觀罪佛淨地各處，邊走邊聊各種美酒的口感後勁飲酒方式，相互吸取外境的釀酒方法。不知不覺，竟走至最內部的七重台。
「內中有一名窮凶極惡的罪者，他自願鎖在七重台參悟佛理，我們還是別進去了，以免惹怒他。」
「是什麼佛理？我想進去看看。」
不就是十誅戮神狩嗎，悟僧癡迷，都是劇情裡一樣的問題，有何難哉！
「我曾經看到過壁上的揭語，題目是：『有生有死，有枯有榮，死既必然，生何以為？』」
「嗯——你以為呢？」
「我若是有這個智慧，就不會待在罪佛淨地醉茫茫了。反正我也不煩惱生死問題，活一日，茫一日，快哉。」
「是啊，快哉——風啊！哈哈！」玄鳴濤輕笑一聲，舉步便要進入七重台。
「且慢，且慢——」酒僧急忙攔下，「數百年來，進入想要解謎的僧者佛者不計其數，但無一人能點破悟僧的謎團，到最後，每個來此的佛僧都隻能束手無策搖頭離開。」
「那正好，不讓我親眼看看，又怎能死心呢。你若擔心悟僧發怒誤傷，就在外麵等我好了。」
「笑話，我豈能讓一個無功體的小道子看扁。等我啦！」
酒僧追著玄鳴濤的腳步也一起進入了七重台，他們之後，又有兩道一直跟隨的光球隱入其中。
七重台，四壁山岩，上不接天，封閉的空間隻有入口一個通風處，內中卻佛氣充斥，金光耀目。高高的石台上，鎖鏈緊縛一人，摩頂受戒，項上掛著一串大佛珠，雖是凶神惡煞的臉，眼中卻不見殺意，隻有百年解不開的，深深的疑惑。台後正麵的石壁上，印刻著四句詩謎，正是悟僧與無數修者悟了百年仍未解破的謎題。
誰都未出聲，七重台中一片靜寂，隻有輕淺的呼吸聲，低低的翻書聲，與岩壁偶爾滑落的水滴聲，訴說著這百年謎猜的磨人之處，越想參透，越是陷入迷障，不得解脫。
明明答案隻有八字，那是書大整理出來的最正確的滿分答案，玄鳴濤卻想將答案整理得更完整，以免悟僧詳細問起，不至於露出馬腳。他負手閉目靜思，酒僧也不敢打擾，連打酒嗝都捂起嘴退至一邊，靜待台上台下的兩人隨便哪個先開口。
「咳——打擾……」
空間太寂靜，玄鳴濤都不好意思率先打破僵局，隻能輕聲先打個招呼。可是悟僧完全沒有理他，低著頭苦苦研究著一頁頁佛經。
「這個問題，是一個偽命題。我知道你不明白偽命題是什麼意思，那我換種方式來說，這個問題，是一個錯誤的陷阱問題。」
悟僧聞言，這才停下翻書，眼中困惑更深。
「如果我說得不對，你千萬別生氣……」玄鳴濤先把禮數做足，向悟僧打了個揖，乾脆在七重台下盤膝席地而坐。
「《涅槃經》中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滅為樂。想必你翻閱眾多佛典必定讀到過這句。」
悟僧依舊無言，但終於有了些許反應，略略點頭。
「那麼我的答案便是，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
酒僧倒是聽懂了，恍然大悟地睜大了醉眼，但讀遍佛典卻不通佛理的悟僧依舊一臉迷惑。
「通俗講，便是八字——緣起性空，自在枯榮。」
乍聞這八字，悟僧腦中猶如靈光突現，打開了智慧源泉。困惑百年的謎題一朝得解，又悲又喜的悟僧沉沉笑了數聲，緊扯鎖鏈，渾身氣勁爆發，登時崩斷禁錮，震得七重台山壁動盪。
玄鳴濤馬上軲轆翻身躲到酒僧身邊，明明是滿分答案，為什麼悟僧還要發火？
鎮定下來的悟僧緩緩步下七重台，直向玄鳴濤兩人而去，數百年了，終於能走出困住他的這個高台。悟僧眼中存著數分敬意，但酒僧他們看不出，他們倆畏畏縮縮地一直退，生怕悟僧殺性爆發。
但是驚人的一幕發生了，悟僧來到兩人跟前，突然雙膝跪地，雙掌合十，低頭參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