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番·上】憶流年（1 / 2）
夜來一場薄雪，氤氳寒霧摻雜淡淡的魔氣，朦朦朧朧籠罩著道境西界的城鎮村落。
以往燈火通明的街道不見絲毫煙火氣，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嬰孩不敢啼哭，長者嘆息連連。
從來一塵不染的道境，硝煙已起，塵灰撲麵，冷風卷過路邊枯枝，蕭條更盛。
簷上，未化的雪水凍成了冰柱，長長短短倒掛在屋門口，一如異度魔界如影隨形的威脅，懸在人們頭上的一把把利刃，不知何時就會落下，刺得頭破血流，家毀人亡。
忽地一團積雪滑落枝頭，嚇得更夫一哆嗦腳下打滑摔進雪裡，手中梆子磕著凍石，咚一聲，不輕不重，卻在寂夜悄悄中格外清晰。
鄰近幾家立刻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覆霜的明紙窗戶裡，不少人透過窗欞縫隙暗中觀察，警戒著隨時可能出現的魔兵鬼將。
「你沒事吧？！魔軍呢？」幾名帶著武器的江湖人聞聲趕來，刀槍劍戟緊握手中，時刻準備戰鬥。
他們是道境百姓自發組織的民間巡邏隊之一，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一招半式，在玄宗率領道苦聯軍共同對抗異度魔界的大局勢下，普通百姓也須有自保能力才能幸免於難。
「沒……沒見到魔軍……」更夫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撣去身上雪漬，「老鴉打頭過，擦落了些雪，真是流年不利。」
「小心為上，早早回去罷。」
眾人一聽鬆了口氣，剛要分頭繼續巡邏，忽見不遠處樹叢一陣急晃，緊張地又繃起了神經，不自覺抱團聚攏，一起朝那異狀處查看。
原來是條過冬迷路的野狸……
寒夜猶長。
異度魔界強將頻出實力莫測，神出鬼沒防不勝防，大戰尚未全麵爆發，局部零星的小戰役已鬧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再有半月便是除夕，瞧這光景，恐怕連一頓安穩的團圓飯都成奢求。幾個村子的保長裡長連夜商議，第二日，即由幾位村長帶著民眾的意願上了封雲山玄宗總壇。
玄天殿內一番懇談，宗主思索再三，綜合考量當前戰況布局，不出一個時辰，銀翎飛信發出，召喚幾名徒兒回來，共同商量一個既不影響戰力部署，又能滿足百姓需求的辦法。
奇弦兩部新執首剛走馬上任沒多久，正是調兵布防最忙碌的時候，蒼和赭杉軍果然姍姍來遲。神奇的是金鎏影居然比玄鳴濤還勤快，第一個回到宗主師尊身邊聽從調派，在百姓代表們麵前表現得一派溫和。
玄鳴濤和白子墨辭了苦境道玄的援軍一同返回玄天殿，正趕上領頭的村長向宗主訴苦。
聽了一耳朵，原是時近新年，百姓們都盼望著能在除夕祈福祭祖驅一驅晦氣，來年才能安泰順遂，也好祈禱神明護佑早日消滅異度魔界。
祈福有用的話，還要手中劍何為，殊不知就是神明創造了異度魔界要來毀滅人間……玄鳴濤心中吐槽，不禁皺了皺眉。
不過這也怪不得普通百姓，別說他們每日擔驚受怕，就連道苦聯軍中也彌漫著一股惶然無措的氣氛，尤其是從未真正見識過魔物的年輕道子們。
不論平日裡修得多麼仙姿飄逸，麵對嗜血狂殺的恐怖魔類時還是忍不住膽怯幾分，免不了念錯幾回咒術，踏錯幾步陣腳。
玄鳴濤還算好的，至少清楚異度魔界所有魔將都長什麼模樣，提前有了心理建設，哪怕遇上閻屍缸之類的也不至於太驚嚇。
與玄鳴濤同期甚至比他更後一屆的師兄弟們就不怎麼妙了，沉穩如白子墨居然也失誤過幾回，外強中乾的狗五師兄眼見屍山血海，差點沒在戰場上吐出來，還是同樣渾身發抖的阿淩師兄拚了命把他拽回來。
戰爭，煎熬的不止時間，還有人心。在戰況變得更為慘烈前，年輕道子們仍有時間機會磨煉心性，積攢實戰經驗。
既然百姓們渴望進行除夕祭典，不如把握機會將計就計，說不定還能反將魔界一軍。
玄鳴濤心思瞬轉當即想出一條計策，但瞅了瞅站在對麵的金鎏影……
保險起見，還是引金鎏影一同入局，免得他從中作梗。
暗暗跟身旁的白子墨交換眼色，白子墨收到信號迷惑了幾秒，看玄鳴濤一頓擠眉弄眼外加小動作，才似懂非懂地上前一步，扶住那邊年邁的村長。
白子墨勸道：「魔界之中不乏了解人族習俗者，萬一趁年尾祭禮大舉攻襲，傷亡將難以估量，族老何必冒如此重大風險，不妨勸眾人在自己家中小祭，以策安全。」
「白生啊，不是我們幾個老兒故意無理取鬧，抗魔是大業，我等百姓都清楚明白，可我們實在力弱無助，沒什麼好手段對付魔物。前幾個月光是西山那片村子，病的死的傷心慘目，還有不少人嚇出一身瘋病。天天提心吊膽，好不容易快要熬到年尾，就盼著能求個團圓平安。倘若連個像樣的年節都過不了，沒了指望，這日子就更難捱了。」老村長邊說邊泛出淚來，攥著邊角發黃的手巾囫圇抹了抹。
「白師弟年紀尚輕，隻顧眼前魔軍，未曉眾生疾苦。」金鎏影見狀忙站出來主持公道，「老者切勿悲傷，守衛道境百姓本就是每個玄宗道子的職責，任何難為之事，我們皆會為你們周全。」
「可是金師兄，魔界攻勢難以測算，隻怕屆時祈福不成，反教百姓們白白丟了性命。」白子墨滿臉憂慮地勸阻。
「不過小小年節，有什麼要緊，白師弟你太小題大做了。」金鎏影順勢轉向宗主，請示道，「道魔開戰不過數月，魔界攻勢未展，民眾人心已渙。作戰之計攻心為上，魔界現下已然占據上風，長此以往聯軍恐不戰而潰。徒兒以為，一場年節祈福能振奮眾人之心，凝聚戰鬥意誌，於大局有利無害。請師尊定奪——」
宗主捋了捋長長的白須子，沉吟著沒有立刻做出決定。
「金師兄所言甚有道理。」
玄鳴濤一反常態地向金鎏影投去贊同的目光，弄得白子墨一頭霧水，難道剛才玄師弟不是讓他出來阻止村長的？
那廂金鎏影和善笑容未改，不過看起來有幾分僵硬。
「普通百姓一年到頭最重要的日子莫過於清明寒食，中秋重陽，但這些節日都比不上除夕開年，一年的晦氣黴運都要在除夕拋棄，開年又是全新的生活。」
玄鳴濤頭頭是道地分析說：「金師兄有一點說得很對，魔界攻勢未展——既然如此，我們何不趁此對峙之時擺下誘敵之計，既能助百姓順順利利過個好年，又能引魔界在我們準備完善的時間點出兵，反守為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也好減輕各線的對戰壓力。」
「你又有了什麼鬼主意？」宗主問。
玄鳴濤略帶玩味地掃了金鎏影一眼，盡量控製上揚的嘴角。
「玄宗派出兩批人員分別作演樂團與雜耍團，除夕年節時融匯百姓人群之中，或在固定點奏樂娛民，或混在雜耍隊中遊街巡邏，或隨觀禮百姓大流潛伏，或作小商販廟會擺攤。再請苦境聯軍的同誌在外圍埋下戰力，一旦魔界有所動作，立即便能形成內外合圍之勢。」
「不妥，此計破綻百出，稍有不慎所有百姓都將陪葬。」金鎏影不知是否察覺到玄鳴濤提議中的不懷好意，馬上出言反駁。
宗主卻擺了擺手，縱容玄鳴濤繼續講他的計劃。
「自然不能直接暴露身份，所有參加年節的玄宗道子都必須易容偽裝成普通百姓，藏起武息戰意，不見刀劍兵刃，魔界就不好判斷真偽。此計關鍵，不在埋伏的人手隱藏得多麼完美，而在於六弦四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