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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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公堂去時,杜吟菁充滿風度地向謝賦禮讓:「賢弟既是主審,便請先行。」而後憐愛凝望著恭敬躬身的謝賦的頭頂,聽他道——

「下官怎敢僭越,杜大人請先。」

公堂之上已新布置過,添了一張桌案一把椅,杜吟菁端坐左側上位,謝賦在右側落座。衙役魚貫而入。刑房掌書苗泛請示道:「大理寺柳斷丞、京兆府燕捕頭、刑部桂捕頭與前任知縣今刑部文吏張先生俱參與待審案件,能否請進堂內?」

杜吟菁立刻道:「速請,速請。」又側首問謝賦,「謝縣丞也是這個意思吧?」

謝賦點點頭。

張屏、柳桐倚、桂淳、燕修四人遂入。杜吟菁又命給柳斷丞搬座椅,柳桐倚推卻道:「我觀堂審,有時或會與張先生和兩位捕頭低聲言語幾句,不若一同站著合適。如偶爾出聲,還請兩位大人勿要責怪堂上嘈雜。」

杜吟菁又連聲道:「怎會,怎會。」正要再客氣幾句,自背後屏風處飄出一聲咳嗽,杜吟菁悚然一驚,止住閒話。謝賦一拍驚堂木:「升堂!」

衙役們抖擻陳列完畢,謝賦肅然道:「此堂先繼續審理豐樂縣一壺酒樓夥計曾增兒,與其母曾潘氏、原豐樂縣衙副捕頭陳久三人,先夥同壢州府析縣小瓦鄉散家村民散材敲詐勒索一壺酒樓老板賀慶佑、通達客棧老板卓西德,後又將散材毒殺,並試圖假禍豐樂縣民劉周氏與其侄通達客棧夥計徐添寶,且將劉徐二人綁架下毒一案。」命將案犯增兒、陳久拿上堂,並讓把賀慶佑、卓西德二人也帶到堂內,以備詢問。

杜吟菁瞅著在堂中跪定的增兒,微向謝賦傾身:「案犯怎麼嘴被堵著?」

謝賦麵無表情道:「此犯十分吵鬧,另一人武藝高強,且會下毒,故一個先堵著嘴,另一個重枷拷著。」

杜吟菁哦了一聲,望著增兒,表情流露憐憫,增兒立刻挺起身,與他四目相望,眼中蓄滿熱淚。

謝賦懶得再多解釋,一擺手,命左右將增兒口中布團取下。

增兒立刻號哭起來:「大人,知縣大老爺!求為小的做主!小的冤枉!!!這姓張的夥同謝縣丞將小人構陷,說我勒索兩位大財主,又下毒殺人!!!青天大老爺看我這小小的一個人兒,如何能毒殺多人!!!我這模樣,豈像是勒索了許多錢財。天啊,我這潑天的冤枉,啊啊啊——求老爺為小的做主啊啊啊——「

謝賦拍了一下驚堂木,道了一聲肅靜,增兒仍嚎哭不止。

謝賦遂問:「杜大人可要繼續聽案犯申冤?」

杜吟菁微微搖頭,一嘆:「本縣這番隻是陪審,謝縣丞做主即可。」

謝賦便再一擺手,衙役復將布團塞回增兒口中,堂內頓歸清靜,增兒扭動身軀,喉嚨中咿唔作響,繼續用飽含熱淚的眼向杜吟菁傾訴。

謝賦隻當什麼都沒看見,又向杜吟菁道:「增兒之母曾潘氏與繼父曾栓柱,現已拿到衙內。除卻近日的勒索毒殺案之外,曾潘氏又向衙役供認,她的前夫順安縣北壩鄉民丁小乙亦是被她毒殺。堂外之言不能為定供,下官覺得須先將潘氏與曾栓柱傳到堂上詢問,大人以為如何?」

杜吟菁閉一閉眼:「聖治教化下,竟有此大逆不道喪心病狂的凶案惡行,著實令人震驚。因其中一二犯人,昔日曾短暫居於順安,或更有謀害順安縣民之行徑,本縣方才到此,案犯既多是豐樂縣人士,今案也發生在豐樂縣內,仍是由謝縣丞主審,謝縣丞做主就好。」

行吧。謝賦不想再多廢話,徑又一拍驚堂木:「帶曾潘氏與曾栓柱!」

衙役們已等待多時,迅速將兩人帶到,堂下跪定。

謝賦看著潘氏形容,微有些驚訝。

按戶冊記錄,潘氏今年實歲四十九歲,虛歲五十,出身鄉裡,嫁的兩任相公也都是鄉民,平日應多勞作,其子增兒矮小孱弱,謝賦原以為會看到一個瘦小憔悴鬢發花白的村婦。未曾想眼前的婦人身量中等,因撕扯沾了塵灰略有破損的布衣裙包裹的身段凸凹有致,可稱窈窕。容長臉上薄施脂粉,被淚痕塵土汙染,添了幾分楚楚可憐。彎彎長眉下的一雙眼睛原不甚大,因歲月所致,眼眶微凹陷,搭配眼周及眼角的一些細紋,竟讓這雙眼睛多了些風采。當下紅腫眼泡,薄唇無色,蓬亂發髻上落下的幾縷秀發散在臉側,更流出一種怯弱的嬌媚。

杜吟菁又湊近謝賦,壓低聲音在他耳邊一嘖:「此婦十分妖態,不似凡物啊。」哈出的氣息噴在謝賦臉側,謝賦微覺惡心,不禁皺眉。杜吟菁眼光又在曾栓柱身上繞了一圈,再一嘖。

依照戶籍上所載,曾栓柱比潘氏年長三歲,今年不過五十二三,卻已頭發花白,黝黑的臉膛溝壑縱橫,佝僂著身軀跪在地上,脊背微微顫抖,儼然是個常年勞作,備受生活摧殘的老頭。

如此一個男人,怎能降住旁邊那般的婦人?嘖嘖~~

杜吟菁正袖手等著謝賦發問,潘氏卻微微抬身,開口道:「小婦人今日到堂上,做下的一應罪過全數承認,懇請大老爺們將曾栓柱放了吧。他就是個隻會種地趕車的老實頭,啥也不知道。真的與他毫無關係。」

謝賦道:「曾栓柱有無參與犯案,官府自會查證。當下拘他來此詢問,合理合法,無需多聒噪糾纏。」

杜吟菁跟著又一嘆:「你這婦人肯為相公說話,摘脫他罪責,倒顯得有些情意。怎會又殺人勒索如此狠辣?所圖為何呢?聽說你招認殺了你的前夫,我順安縣北壩鄉的鄉民丁小乙。又為什麼待此任多情,對前夫如斯歹毒?其中有何內情,細細說來。」

潘氏的脊背又直起些許。

「回大人話。小婦人所犯大罪,自會一一招認,連敲詐兩位老板,殺了那姓散的男子,也俱是我主謀我所做。小婦人唯有一請,我犯下的幾樁事,件件都有人命,都是大罪,知縣老爺或縣丞老爺審這樣的大案,做不得主定刑,得上報。由府尹大人或刑部大理寺的大人批示定奪。小婦人知道,當下府尹大人、大理寺的大人都在縣衙內。小婦人想求個府尹大人親審,一堂痛快了結。大人們也省去轉遞周折,兩廂便宜。」

杜吟菁神色一變,砸下驚堂木:「大膽刁婦!知道得倒多!!府尹大人豈是你想見就見?!公堂之上,休逞口舌之利,速將你所犯之罪一一招來!」

謝賦注視著潘氏:「聽聞你自被衙役拘捕後,就鬧著要見府尹大人,莫非有其他意圖?罪犯招供後,不論被當堂定罪,還是衙門將其所犯罪行上報待批復,都是先拘進牢中,等待服刑。對你來說沒什麼區別,隻是堂審的官員多幾道程序罷了。你無需替杜大人或本衙省事,隻招認自己的罪就行。如果你有其他緣故想麵見府尹大人,也先老實招認,不必亂扯。」

杜吟菁眉頭直跳,向謝賦遞了個含著幾分勸告幾分無奈幾分薄嗔的眼波。

唉,小年輕們辦事真虎,怎能在堂審的時候對一個犯婦說如此的言辭!這都是怎麼做出來的!讓個沒當過官的書生坐在公堂上也講不出這番話來!當真開眼了!

謝賦隻當完全沒看到杜吟菁的舉動,仍盯著潘氏。

潘氏迎著他的視線,又挺了挺脊背。

「稟兩位大人,小婦人除卻犯下多年前毒殺親夫,多年後勒索兩位老板又殺死同夥的案子,還與一樁舊案有關。十幾年前,我前夫丁小乙殺了一個人,埋在一棵樹下。這個人身上關係著一件大事,一樁大案。他姓什麼叫什麼,身上關聯著的事兒有什麼內幕,當今世上,隻有我知道。在這堂上講,兩位大人也不明白,這案子,更不是兩位能管的。小婦人必要在府尹大人麵前,才能道明白究竟。」

杜吟菁又側身看向謝賦,暗示他是否先到屏風後請示,公堂側方響起一個聲音。

「若是與蔡府案有關,你在此公堂上說就行。」

潘氏哆嗦了一下,杜吟菁一定睛,發現說話的人是張屏。

噫,這……

潘氏道:「小婦人要見府尹大人。要說的事太大了,兩位縣老爺審不得。」

張屏肅然道:「能審。蔡府地屬順安縣,你乃豐樂縣民。按朝廷律例,凡百姓想供認、舉報案件或自發作證,可選擇案件所發地或自己戶籍所屬地的地方衙門陳述。因此你當堂敘述,才是依法為之。」

杜吟菁清清喉嚨,堵住張屏的話尾。

「犯婦啊,府尹大人非你想見就能見,也非本縣與謝縣丞去請就能請出來的……」

潘氏道:「請大人先去替小婦人稟告稟告。」

杜吟菁一臉為難。

謝賦一拍驚堂木:「縣衙公堂,豈是案犯討價還價的地方!你盡召來,該上報的,杜知縣與本衙自會稟於府尊。」

潘氏掠了掠鬢邊的亂發:「還是請兩位大人先替小婦人稟一稟吧。小婦人懇請麵見大尹,更有一事相求。罪婦之子增兒,年紀尚小,不甚懂事,本是小婦人起意勒索賀卓兩位老板,因曾栓柱太老實不中用,不得已才讓兒子做幫手。殺那姓散的滅口亦是小婦人一人所為。小婦人自知罪無可恕,甘心伏法,砍頭還是淩遲,任憑發落,隻求大人們寬饒我兒一條性命。小婦人願將樹下那人身份,所關係之隱情盡數道來。」

謝賦一時無語,不禁看向了側方的張屏和柳桐倚,想起之前在自家宅中的一番對談。

果然,潘氏是要拿當年被卓西德和賀慶佑搶劫之人的身份和蔡府案的隱情來談條件。

可憐天下父母心。

背後屏風的另一側寂寂無聲,杜知縣的眼波頻頻發來。

謝賦心中猶豫,要不要立刻起身,轉到屏風後稟報?

一旦如此,即是等同於他和杜吟菁一名縣令一名縣丞,在公堂之上被一個犯婦鬥落了下風,不單顏麵掃地,更折損公堂和律法的威嚴,向百姓明示,犯下殺人案也能談條件。不論府尹大人是否同意見潘氏,都或多或少會陷入被動。

可如果不報,蔡府案牽扯太大,若潘氏不肯說出真相,致使案件延誤,或又有人被害,造成的後果,絕非他和杜吟菁這兩個小縣的官員所能承擔。

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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